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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东西极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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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初夏,于荧提前完成了硕士阶段的毕业论文,她便申请和当年毕业的三年级师兄师姐一同参加了答辩。刚开始看到于荧,教研院的老师们还觉得这个孩子很稚嫩,就问了两个比较有挑战性的问题,看看她的综合素质如何。没想到于荧回答得不卑不亢,逻辑条理清楚,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把各位老师们说服得心服口服。
一收到答辩通过的通知,温玫立马给于荧订了豪华海鲜盛宴,一方面祝贺她顺利通过毕业最难的部分,一方面提前给她置办南极科考的接风洗尘宴。按照既定的日期,于荧回到石城时,温玫正好在另一个城市出差,徐韬许妍笑称这顿饭真吉利,导师已经提前知道于荧会平安归来了。
酒足饭饱后,温玫特意提醒于荧,她宿舍会来一个不会说话的农学专家,如果对方有什么需要,就尽量满足人家。听到农学专家,于荧的心里突突跳了一下。回宿舍的路上她一直祈祷,专家不管干啥她都无条件接受,只要别把虫子带到屋里来。
等回到宿舍,于荧看到原本舍友的空床铺旁坐了一个极其瘦削的女人,她身量很纤细,看上去比冰原还瘦。她肩膀上卧着一只鹊鸲鸟,它的头部和背部颜色发黑却有蓝色的金属光泽,腹部雪白,左右翅膀上各有一道荧白的弧线。见到于荧进门,这只黑鸟发出尖锐的鸣叫,女人戳戳它的头,它瞬间停止了叫声。于荧有些拘谨的打招呼:“您好……您就是……学校特聘的农学专家吗?”
女人转过身,于荧看到她的脸色还很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充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与哀伤。女人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指,略笨拙地操作了半天机器,当她停止操作,衣领上的人工智能音响开始播放机械语音:“你好,我是东皇茗。我记得你,你叫于荧,是你和季雪将我复活的。”
“那个……我吧……五谷不分,身边除了生命力特别顽强的植物,基本上养啥死啥。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及时告知我。”于荧听到这位东极星的鼎鼎大名,有点小局促。
东皇茗又开始操作机器,不多时音响里说:“我要你的床铺,阳光多。”
“行,小事。”话音刚落,东皇茗肩膀上的黑鸟瞬间化为一个体形魁梧的大汉,默默无言地帮于荧和主人对调床铺。于荧见他手脚条理,轻拿轻放,心思细腻地整理床单的皱角,也就放心由他负责搬家了。
“他叫四喜,我的朋友。”东皇茗的音响继续说着:“我冬春开花,夏秋休眠,平常可能会有负责采蜜授粉或者以叶子为食的使者过来。”听到这,于荧对这些个使者产生了兴趣:“比……比如呢?”东皇茗慢慢开始罗列:“蝴蝶,熊蜂,还有青虫什么的,不过它们只接触我。”
想到这些东西从鼻孔飞进脑子里开始唱咏叹调,于荧突然觉得藤壶锋利如刀的爪牙刺进皮肤都不算恶心恐怖了。她惊魂未定:“那你可以告诉它们只在你的范围内活动吗?我怕虫子……”
“放心,有四喜在,它们不会冒犯你的。”东皇茗与收拾完屋子和行李的四喜交换了一个信任的眼神,
月上中天,江宁小院内的樱桃树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果实,他将熟透的果子轻轻剪下,放进精美的果篮。待果篮放满,他慢条斯理地封好,始终无视院中央被透明的金色石山压迫到痛苦哀号的沼泽。
于荧的声音被风里的尘埃吹来,清晰地落在江宁耳边,而金色的山似乎察觉到江宁的情绪波动,竟然将江宁所听放大,正好让四仰八叉的沼泽听个正着。“啧,那条鱼心理阴影这么大吗?”沼泽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心情愉悦的消息。
江宁斜睨他一眼,剑指金山微微下划,泰山压顶般的重力将沼泽的骨头碾得咔咔作响,他咬紧牙关,额头暴起青筋,目眦欲裂。
“我之前警告过你,不要从事毒品这行。”江宁闲庭信步,往果篮上温柔地缠绕丝带,缠绕好后打了个蝴蝶结:“没想到你这次竟然把罂粟的种子和普通菜种搅在一起卖,还专门被我发现。”
金山顶不断产生飘渺的雾气,像一枚点燃的沉香,沼泽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碎裂了。他笑得癫狂,就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江宁却把石山轻轻上移了,还顺手在院子里设上了隔绝声音的封印。解开束缚的那一瞬间,沼泽变成一条被电击的蛆,疯狂尖叫。
“我当然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掉。”江宁把果篮放到院内的小茶几,提起自己淡紫色的长衫裙摆,十分优雅地躺在竹子编织的摇椅,不动声色地问:“于荧怕虫子,与你有关?”
“没错,是我干的,那场面真的既美妙,又震撼。”躺在地上仰望星空的沼泽笑得发抖,眼里满是仇恨和恶毒:“她鼻涕唾液里都是虫子的尸体,就连耳道里都是开始筑巢的虫。你恨我啊,你杀我啊!!我已经迫不及待看石城变成海底城了!!!”
听到沼泽充满挑衅的话,江宁脸上波澜不惊,只是用手从墙根提起一块脑袋大的灰石,狠狠砸在沼泽侧脸,沼泽被打得偏头,吐了一地的血与牙。突然间,一股银白色光芒闪过,沼泽突然动弹不得,张扬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惧色。
来人身着黑色斗篷,手持一根银白色长针权杖,权杖最上方末端镶嵌着一颗灿若繁星的夜明珠。随着来人缓缓将兜帽摘下,他的黑色斗篷瞬间闪烁起星辰大海般的光泽,露出一张与沼泽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神比沼泽的凶狠暴戾多了些平和与肃穆。
江宁眯起双眼,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又是你。”
上次审讯室就是他在关键时刻将沼泽带走,虽然没有露面,但他承诺会对沼泽严加看管。海底城魂始终坚持与大陆城魂友好交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主动对大陆展开攻势。
“他又给你添了麻烦,我很抱歉。”修泽的声音冷漠而疏离。
“看来西极星的话,也不是那么让人心悦诚服。”江宁不卑不亢,从摇椅上站起,微风轻轻吹拂他紫色的外衫,整个人显得仙风道骨。
听罢修泽将权杖隐去,大手一挥,银白色光芒闪过,拧断了沼泽一只胳膊。看到自己的手肘反向翻折,出于对主人格的恐惧,沼泽立马发出渗人的惨叫。修泽点了点他的喉咙,沼泽瞬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修泽见江宁没有任何表示,再次凝结一道冷光,意识到修泽要做什么,江宁对他摇摇头:“你就算把他的四肢全部折断,经历于荧曾经历过的一切,也改变不了历史。”
“这些痛,不及鱼茔曾受的万一。”修泽沙哑着声音说:“我不是季雪,哪怕灵魂分别投生,本体杀掉复制品即可。如果我的痛能抵消你对我的恨,也不算是无用功。”
江宁并不接茬,来到樱桃树旁,轻抚上面的叶片:“与其自导自演苦肉计道德绑架我原谅你所做的一切,还不如研究一下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将你的这些副人格解决掉。”修泽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看稚嫩的后辈一样,眼里充满了玩味:“该怎么做,其实你和黄夏早就知道,不是吗?”
“我有立场,也愿意无条件牺牲沼泽来弥补我犯过的错,那你们呢?你和黄夏愿意让一直替你们守卫边境,打击极端主义与恐怖主义,战功赫赫的缉毒警玳瑁,也就是宋远去死吗?”见江宁始终背对着他,修泽笑得讳莫如深:“据我所知,这颗星球的气候早已开始升温,大陆很多沿海城已经开始筹备内迁,石城也不例外。究竟是守着你们的律法和初心,对猖狂的沼泽听之任之,还是抛弃迂腐的仁义道德,去做对大家都好的事,我期待你们的选择。”
江宁知道修泽说的是对的,仍然保持沉默。
“沼泽我依然带走了,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一时间,院子里亮如白昼,等光芒暗去,江宁回头,金色石山下的沼泽和院内的修泽全部消失不见。
半夜,下了班恢复猫身的三斤垂着耳朵,自然地从窗户缝钻进来,发现于荧换了床铺。它嗅嗅空气,找到正确的方向,小心翼翼抱住于荧的脑袋睡成一圈。第二天上午,于荧爬了爬被三斤蹭乱的头发,睁眼看到四喜鸟跳在她脚边的被子上巡逻,检查是否有漏看的虫类。电光火石之间,于荧一把把炸毛飞机耳的三斤按在怀里。三斤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呜呜声,于荧把它拎到眼前,朝淡定巡检的鹊鸲偏头:“人家是东极星的鸟昂~”
听到于荧的警告的话,东皇茗的音响说:“没关系,你的猫是个懂事的,我不担心。四喜平时待在笼子里,有虫子的话会飞出来吃掉。”
“三斤以前不仅和蟒蛇单挑过,还把老鹰从天上拽下来,差点把人家翅膀毛拔光。”于荧抱着壮硕的狸花猫,无奈地说。
“它们打不起来,放心。”东皇茗神秘地笑了笑。于荧闻言,慢慢松开了三斤。它狠狠盯着四喜,作攻击之势。四喜高傲地扭扭头,目露凶光,乌黑的双目死死盯着猫,然后张开尖嘴发出尖锐的鸟鸣。四喜声音之嘹亮与其身体之憨态可掬瞬间形成鲜明对比,三斤竟然被震慑得浑身僵硬,宛如石像一般。
待四喜闭上嘴,飞回东皇茗的肩膀,于荧揉了揉发疼的耳朵,松了一口气:“行,不用担心他们掐架掐得鸟毛猫毛满天飞了。”
于荧穿戴好下地,东皇茗的音响突然说:“你身上,有棉花和玫瑰的气息。”
“玫瑰是误食的,棉花是棉花族长茵棉落给的。”于荧说完,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
东皇茗点点头,音响回应:“原来如此。”于荧刚要转身,发现一条青虫慢慢从东皇茗衣领处爬出,四喜眼疾嘴快,伸头瞬间就把青虫吞进肚里。看到这一幕,于荧头皮发麻,满眼冒金星,不动声色给自己的床铺上了一层暗蓝光幕,加大过滤陌生生物的精度。
尽管植物天生吸引虫族,但好在东皇茗拥有十足的细心,她洗澡后会对浴室进行全方位消杀,避免有虫类产卵。于荧每次进入卫生间都被锃光瓦亮的白瓷砖亮得晃眼,甚至还能闻到似有似无的茉莉花香。她想起来自己桌上摆着好几罐江宁送的茉莉花茶,东皇茗应该从这里猜到自己喜欢茉莉。
四喜在阳台上的花盆上完厕所,完全无视死死盯着他的三斤,像个庄严的卫士一样在宿舍里巡逻。看到没什么要消灭的虫,就飞回东皇茗肩膀,乖乖蹲着小憩,胖胖的身体拖着细长的尾巴活像一只膨胀的大烟斗。和东极星在一起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于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彻底放心下来。
“对了,我替巨蚁家族谢谢你,它们现在已经顺利在红山地底繁衍生息了。”东皇茗的音响说道,洗漱完的于荧一时没想起来巨蚁是谁,表情有点茫然。东皇茗耐心解释:“江宁不小心杀死它们的蚁后,是你给了它们去红山的信物。你和季雪对我有恩,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定竭力相助。”
于荧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突然觉得东皇茗像是精准投放的物资包,她笑着说:“我还真有一件事麻烦你……”
收到答辩通过消息后不久,于荧就接到了另一个好消息,冰原投生回来了。她这次选择的躯壳是个在感情中屡遭背叛,信心受挫,跳桥轻生的男子。这具对生活失去热情的躯壳经过行政助手不懈的调养,总算是愿意出门吹风见阳光了。冰原辞去了男子原来的工作,转而化为城市扫地僧,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清扫落叶,人海密集时又顶着烈日闷头干活。似乎把自己变成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才能暂时忽略内心深处对爬桥的冲动。
东皇茗刚苏醒,就接到好几个城市的求助。没过两天,她未来一年的行程就被四喜排的满满当当,而她特意将龙城排到了行程第一站。刚到龙城,东皇茗就被冰原死气沉沉的状态惊到,冰原的行政助手替他解释龙城目前的困境:“龙城的枣树在几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不再苏醒抽芽。人类专家检查了很久,都没发现病根,我们因为语言不通,和族长有很严重的沟通障碍。其他城市的买家见迟迟不发货,都把订单退了……”
音响的声音冰冷,东皇茗用眼神补充了本该有的热情:“我知道了,交给我。”
行政助手将东皇茗带到一处静谧的窑洞口,挑起了竹帘。东皇茗第一眼就看到黄土高原窑洞极为典型的半圆弧的天花板,这样显得屋内非常空旷且别致。枣树族长头发花白,双腿相连,坐在电动轮椅上正准备吃碗里亲手做的刀削面。看到门外有来客,于是将手里的东西温进锅里。东皇茗先是朝老族长作揖,随后开始打手语:“您就是龙城的枣树族长?”
族长看着东皇茗的清丽面容,内心产生了极大的亲切感,他双眼湿润,看了看淡漠的冰原和点头示意的行政助手,激动地用植物们通用的手语回应:“正是。”
东皇茗突然严肃起来,手语打得铿锵有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龙城以诚信享誉天下,你们族为什么出尔反尔,损害龙城的形象?”
“有不知名虫子啃咬我们的根,我们说了,但他们不理解我的话,我们没法沟通。”老族长委屈地掉泪,指了指表情茫然的冰原和行政助手。
“什么虫子?”东皇茗疑惑地用手语问。
枣树老族长从口袋里颤颤巍巍拿出一卷不知包着什么的手绢,他慢慢掀开,露出一只形状奇特花纹诡异的虫子尸体:“就是这个。”
经过东皇茗研究调查,这个陌生的虫子是被人偷偷从地下搬运的外来物种,它们不仅会从根上破坏植物的健康,还会传染未知疾病,可以说将它们送进龙城的人是抱了断龙城根本的目的。幸好枣树家族与其进行了艰难斗争,已经将虫子身上携带的病菌耗死,否则龙城现在停止开花结果的,就不止是枣树了。
“有谁知道哪个族吃这个虫子?”东皇茗用音响问,一棵狗尾巴草摇摇脑袋,表示看到一种蚯蚓喜欢吃。
在狗尾巴草的索引下,东皇茗很顺利地从入海河沿岸寻到了这一蚯蚓种族,她用随身携带的语言翻译器与蚯蚓族达成了共识,蚯蚓拖家带口在枣树生病最严重的地方安了家。没过多久,这片枣树枯枝的寂静岭中,所有的外来虫子物种都被蚯蚓一族啃食殆尽。蚯蚓们吃完了虫子,有的往更深的土壤里钻,有的带着家人通过地下暗道去往了另一片田地。
枣树们赶着暮春,纷纷抓紧时间开始抽芽,开花,引来蜜蜂蝴蝶,没过多久花苞的子房就挂上了幼果。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个别枣树重新发芽后,长出来的叶子像一窝一窝的杂草,一坨一坨堆积在枝头,样貌十分丑陋。东皇茗手起刀落,将病变的纸条砍得一干二净。
“唉,枣疯病。”情绪一直低落,始终保持沉默的冰原突然叹气:“灵魂受过折磨的植物似乎都会变成这样。”
听到冰原出声说话,行政助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表示冰原已经在慢慢脱离抑郁状态了。“没事,及时砍了就好,这样不仅能让它重新找到生存的秩序,还能有效预防植株间的传染。”东皇茗对冰原微笑,音响的声音依然机械冰凉:“今年收成时节,抽打枝条的时候稍微用点力,有痛苦作比较,它们会更容易找到活着的快乐,明年也会长得更好。”东皇茗的话不知怎么戳到了冰原沉睡已久的神经,他热情地感谢东皇茗的帮忙,表示愿意给她提供一切资源,只要她留在龙城。但东皇茗已经事先答应了京上开发荒漠,只能婉言谢绝。
送走东皇茗后,冰原惋惜地看着起飞的飞机说:“植物界什么时候能生出更多东极星啊……”行政助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得好好感谢咱家大于,要不是这孩子,东皇茗复活之后怎么可能第一时间来龙城。”上一世的冰原捡了产后抑郁喝药自尽的躯壳,刚复生的时候同样是情绪低落,无限崩溃。要不是黄夏坚决把小于荧交给她养,她都不知道自己得花多长时间走出身体内外遍布伤痕、走姿臃肿怪异、用力咳嗽还漏尿的阴霾。
幸亏那具躯壳无人问津,她也不用掺和已有的伦理矛盾。虽然带孩子过程磕磕碰碰,总是操不完的心,有吵不完的架,如今看到自己亲手带大的养女如此懂事,冰原总算感觉否极泰来,身上充满了力量。
自从完成答辩,于荧感觉自己的业余时间一下就空了出来。理论上她只需要完成没修完的课程,参加必要的实践活动,然后再根据是否继续攻博的需要撰写高分论文即可。于荧本想一步到位,继续跟着现在的导师温玫深造,可惜导师目前只有指导硕士的资格。而且由于海平面不断上升,石城的很多高校都在圣城筹备新的校区,当地居民也都开始相继往一二阶梯城市转移,于荧目前所在校区的各个学院都停止了新一年的招生工作。而且温玫老师的职业规划有变,她计划带完于荧就考公务员,去首都从政。
有一天傍晚,温玫突然发现自己的行程撞时间了,各方面都比较合适的于荧帮她去西南的一所高校拿所需要的资料。刚来到这号称8D魔都的城市,于荧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直到她跟着导航顺着楼梯爬上爬下三个小时,却总是无法到达距离机场不到二里地的指定等候区。看到自己的定位点的确是目标地点,而周边却不是对应的陈设,于荧晕头转向。
迟迟等不到于荧出来,一身便装的山芋给于荧拨通电话:“鱼你在啷个嗦?我看不见你噻。”于荧左瞧瞧又看看:“我站的地方是一楼啊……为啥下边还是楼……地铁居然从楼……!!”此时身边一列火车从头顶呼啸而过,把于荧后面的话掩盖掉了。
根据于荧的描述,山芋点了点面前的空气,凭空把监视器拉出来,将红点重合的二维地图挪成一条直线,竖着上下拉开,摊平的平面直角坐标系瞬间变成了立体的三维坐标。山芋仔细一看,于荧此时在他的正下方五层楼的位置。
等对接完所有资料,山城突然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山火。山芋穿着消防服,正准备与战友们往火势最猛的地方冲,突然发现于荧也在,他惊得眼睛瞪得浑圆:“你咋个来了?”
“来都来了,搭把手。”于荧说完,就跟着消防队伍往火里钻。山芋此时比围观的群众还要慌乱,于荧既没有戴护具,又没有拿工具,万一出点啥事,他该怎么向龙城石城还有黄夏季雪交代。于荧一边靠近火海,一边从山林的叶片上凝液体水,可这些水还没触碰到山火便彻底蒸发掉了。此时的山火火焰就是疯狂舔舐夜空的彤云,跳跃得猖狂而凌冽,似乎在为于荧的愚蠢举动发出嘲笑。
旁边有经验十足的消防员提出,利用风向在山脊另一边再放一把火,人为制造隔离带以毒攻毒。于荧听得目瞪口呆,但人们觉得可行,就在下风向的树林又点了把火,第二层火焰裙摆腾空而起,掀起一股剧烈的热浪。于荧在山芋苦口婆心的教育下乖乖去往安全区,而她莫名其妙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烤鱼味,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头发被燎了一小撮。
随着时间推移,山脊两边的火焰似乎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产生了共鸣,相互吸引。漫山遍野的云烟里,火红与金黄碰撞挤压,两片山火就像凤凰的羽翼,朝天缓缓振翅,嘶哑一声便彻底归于黑夜。滚滚浓烟如同古城狼烟,在植物焦黑的尸体上升腾,宣告着战争结束的好消息。
山芋给于荧递了瓶水:“你看,灭火不一定要用水。”
“长……长见识了。”于荧往手心里倒了一点水,清洗口鼻,确认身体没有什么其他伤痕,她不解地说:“您是山芋,植物应该怕火才对,您怎么敢当消防员的?”
“那个是我同事取的外号,我叫山渝,是人类。”山渝的脸被烟熏得漆黑,他笑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见于荧恍然大悟,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弯下腰低声说:“我告你个秘密,江宁是个耙耳朵,可以攻略。”于荧的笑瞬间僵在脸上,脑海陷入风暴,她在心里拼命尖叫:“我在春城什么也没说啊,怎么山城人也知道了……”
烈火焚身,醉生梦死,于瑾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暴风雨中,误入乌云的风筝,稍不注意就会被闪电劈中,灰飞烟灭。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眼前一白,自己又变成轻飘飘的一支蒲公英,随风翩跹,久久找不到重心。
直到太阳升起,金光匀匀洒在他光洁的身体,他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躺在酒店的大床,衣服七零八落掉在地上,身边却空无一人,只有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瓶没用完的精油。于瑾痛苦地捂着脸,拼命回忆。昨天下班前喝了口桌上杯子里的白开水,刚走出大门,脑袋就止不住发晕。似乎有个熟悉的姑娘出现,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想到自己可能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和人类发生了逾矩的事,于瑾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清理干净后回到单位,得知那个姑娘已经离职,他打她电话,自己却被拉黑了。万般无奈下,他利用奶牛猫警长朋友的职务之便,查询姑娘的行程,系统显示她今天一早就乘上了飞往另一个大陆的班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脸色铁青地分析自己的现状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发现是个死局,他苦笑一声,去红山找了叶箫。
叶箫听到他的要求,惊讶道:“你不后悔?”
“不后悔。”于瑾面如死灰,但声音很坚决,他看都不看,直接签了绝育手术风险告知书。
从山城回来后,于荧一直在教研院帮导师整理资料。地质学院江宁那边人手齐全,也没有给于荧安排另外的任务。隔壁床铺的东皇茗自从复活,于荧几乎就没见过她的身影,只是从农学院的学生口中听到她最近在沙漠地带了解当地土质,于是这个两人间宿舍又成了于荧的单人间。
今天任务完成前,江宁用校园跑腿给她送来装了满满一果篮的车厘子,果篮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上面还系着精致的丝带,里面的大樱桃又红又饱满,于荧一见到就爱上了。由于导师出差在外归期不定,她把一篮子大樱桃平均分成三份,把其中两份分别放到师兄和师姐的空桌。
回到宿舍,于荧将大樱桃洗干净,刚吃了两口,于瑾摇摇晃晃撞门而入。于荧听到动静,看向门边,被脸色苍白的于瑾吓了一跳,她立马过去搀扶他:“怎么回事?腿受伤了?”
“我……去绝育了。”于瑾把头上的假发扯下,故作轻松地对于荧展开一个勉强的笑容:“叶萧说,这样可以更健康长寿一点。”
“这么突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于荧搀扶着他坐到自己的凳子上,担忧地问。
看到于荧如此关心自己,于瑾握紧了她的手,眼里逐渐闪动泪花:“大鱼你知道吗?我们流浪猫,每天都会面临饥饿,就算找到吃的,也得担心吃了以后能活多久。春夏得来的安逸和快乐,可能在冬天的大雪里就全部失去了,所以我从不给妻子孩子变成流浪猫的机会……”
于荧心疼地擦去他头上的虚汗:“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大鱼……我们相处这么久……你信我吗……”于瑾笑得满脸是泪,他的眼神里有委屈,有不甘,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憎恶。于荧摸摸他精神欠佳的脸,柔声说:“傻猫,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你是江宁的猫,不会害我,我当然信你。”于瑾收到想要的回答,终于卸下强撑许久的力气,变回了狸花猫,卧在凳子上委屈地呜呜直叫。于荧把三斤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脑袋。
等三斤睡着,于荧满头问号地问叶箫于瑾发生了什么事,叶箫表示不清楚,于瑾一进门就坚持要摘了自己的蛋。
听了于荧对于瑾的描述,江宁表示他最近忙着和团队处理矿石订单和准备南极科考要用的资料,并没有感受到于瑾遭受了什么严重的恶性事件。他安慰于荧,可能因为于荧是他领导,于瑾很感激你平日里对他的扶持与照顾,而自己即将年过半百,就想多争取几年追随她的时间。于荧虽然还是有点疑问,但于瑾不愿意讲,也没人知道真正实情,她也不好继续逼问三斤,只得暂时搁置,等时机合适再说。
这时,江宁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南极科考的日程表,于荧扫视了一眼时间安排,目瞪口呆:“真离了个大谱,谁家科考赶着极夜去啊?”于荧一直以为明年寒假才动身,没想到上面定的时间是暑假伊始,她简直不可置信。
江宁把专门给于荧设计的极地自热防护服递过来:“这次任务表面上是科考,实际上目标有两个,一个是探寻增加南极岛屿上可成活的动植物种数量的方法,还有一个,是试探学校里有多少沼泽那边的人。”
“教研院肯定没有,他们一切都正常。”于荧接过防护服,掂了掂,分量有点重。没想到江宁像是早有预料,显得十分平静:“我知道。”看着江宁似笑非笑的表情,于荧大胆猜测:“看你这表情,地质院有啊?”江宁没有反驳。
于荧继续猜:“举报你和我有染的那个教授?”江宁听到她的答案,突然笑了:“冰原之前还跟我说你是一根筋,反应慢,现在看来倒像是她舍不得你离开。”
“切,你要是没了,最终谁获利谁就最有问题,这个道理我做鱼的时候就懂了。”因为自己猜对了,于荧有点沾沾自喜:“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先断其爪牙,再拔其根骨。”
“要帮忙吗?”
“不用,这属于人类内部的矛盾,还没到需要城魂蹚浑水的程度。”江宁的眼神坚定而沉静,于荧感觉人类已经布好了大网,就等那些人暴露身份,抽丝剥茧,釜底抽薪。于荧不知想到什么,试探道:“你们专门挑极夜期,不会是因为我怕冷,钳制我的行动吧?”
“那这防护服就没有准备的必要了。”江宁轻笑,指了指于荧腿上摊着的专业套装:“这次科考气象和农业是主力,决定权在他们那里。”
于荧不理解:“那帮人研究南极极夜的天气干嘛,要开荒啊?”看到江宁居然点头,于荧满头问号:“人类社会快完蛋了吗?”
“那倒是不至于,我们对南极只是进行正常科考。”江宁失笑,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十分可爱。想到修泽曾在南极建立了同名的实验室,尽管后来这里被人为炸毁,被岩浆重熔,又被坚冰封存,于荧还是感到一阵恶寒,嘴角隐隐抽搐:“你们不会有人对南极内部的东西感兴趣吧。”
江宁气定神闲,微笑回答:“不排除别人有这种目的,但我不是。”于荧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懒得再往下细想,最坏不过是同归于尽。更何况现在条件可控的境况下,人类还不至于提前犯傻。
离开地质院碧海楼之前,江宁跟于荧强调:“上船之后,我不方便与你待在一处,你千万不要被人看到你有跳入大海的趋向,到时候局势混乱起来就分辩不清了。有什么事,到了目的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