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海瑟微澜

5、第5章 堀室（一）

　　英亲王见我们几人气氛古怪，索性停了手里的算筹游戏，同时按下想要起身的礼格长老。两人齐齐看向我们。

　　玉师兄拍拍我的肩头，“大丈夫宁当玉碎，安可以成就一番大业。超儿的大业我估摸着不在王位。云清和超儿相商好的，一个守天下，一个观天下。超儿年少正盛，逼着他离开这里回宫，就是将他推向绝路。这个江湖需要他，有些琐事我们这些师兄妹也需要他，算是蒹葭倚玉树了，有他事事参与，其实很好。”

　　米师兄刚才说话间牵引到超儿的伤口，此时看着别处。

　　英亲王过来，“你们三人，都不要争吵了。明明知道这里细作出没，还制造一些事端给他们瞧。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轻重缓急自己掂量。我说过，有些事情，到时间会告诉你们。你们不要再互相打听了，避免闲人偷听了去。超儿，可备下酒菜？”

　　彩红早早立在门外，听到声音进来，“英亲王说笑了，饭菜早已备好。永红师兄很早就给我和雪儿打了招呼，照老规矩，您和礼格长老，还是不能开戒。这不，超师弟早已命我们准备下食材烹制了新菜式，供二位尝尝呢。”

　　英亲王和礼格长老不适饮酒，彩红命人端了素十锦、燕窝羹、鸡脯肉等清淡菜肴上前服侍。两个老顽童举箸品尝，还不忘继续他们的研究。

　　王玉、米师兄和超儿邀我喝酒。超儿心善，持了一杯飞天敬我，一饮而尽，我笑着摇摇头——先前的沉闷早已消散。

　　我还未凑过去继续和超儿再说些什么，两个老顽童开口道，“喝点吧，自个儿高兴比什么都强。况且，超儿这儿的都是好东西。”

　　“不要为超儿俭省，他所花费的是自己的钱，不用你心疼，你没看见吧——这里的侍儿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蛟女绢。”

　　既然不畅快，就喝罢。

　　喝到尽兴处，我举杯道，“酒这东西真好，是百乐之长，亦是天下美禄，平日里最恨酒囊饭袋之流，在这重重上锁的潇湘馆，我看着就是不痛快，可是，世间有谁知我是一介简单之人，不论是非，不论功德，总是一些日子里喜欢一个人的生活，我背着江湖令和悬红剑，又是个命不久之人，上天就不让我安宁如普通人吗？我不过向往着那醇酒妇人的日子而已。你们看，那些天上云霄，就是我登仙的玉墀呢，一层一层，堆砌而上，延伸到天庭，在等我，我可不想误了佳期。”

　　“师姐，你喝多了，你明明是卸甲鸣琴的人儿。”超弟从蒲垫起身，随意坐在酒坛之上，望着那些装满架子的各色的青铜、玉石、琉璃杯子。

　　醉梦间，依稀感觉是彩红、雪儿送我回了房。

　　我醒来时，浑然不知过了几个时辰。

　　床幔周垂，我掀开珠帘，就看见四周铜墙环护，室内布置简单——除了摆放生活之物外，就是一幅尚阳真人的字迹悬于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之上。

　　这里，没有贴了桑麻纸的窗户，没有雕花刻凤的小门，室内全凭几盏灯油照亮。

　　这里，显然不是二楼客房的样子——周围一切没有了之前潇湘馆的柔糜典雅之风。

　　顷刻间，有一面铜墙缓缓向一方移动，彩红进来了，向我行礼，“师姐醒了。”

　　她走到床边开始收卷纱幔、折叠衿被。

　　我点点头，拿起案几上的杨梅塞进嘴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师姐放心，现在还在卯时，你没睡下多久，还早，昨晚一行人都未起身呢。知道师姐一向轻眠浅觉，我还是打扰到了。”

　　她见我四处环绕，便上前，“这是潇湘馆的堀室，就是地下的二层。是超儿当年找了长居南海国的洲成师兄取经，聘了有名的章公子设计勾划，特意参照摩罗国的十命古刹建造的。这里有自己的通风道，还有储藏水和粮食的地方。”

　　她突然捂嘴不言，想必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对了，近日只见你忙碌，怎不见了雪儿呢？”我岔开话题，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伶俐地转过身来，向我答道，“雪儿招呼那些女子陪着冲儿出门，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潇湘馆在桃源里套植的杨梅不错，酸甜可口，只是当下我的心比这些酸多了，“你们一身武艺，又聪颖伶俐，定不会是做侍婢这么简单吧？”

　　她用手中的绢子有意无意点了点唇，转身取了两个匣盒，从中分别用银勺舀出茶叶和花果，用案几上的茶具装了，又仔细冲泡、清洗，方才请我品尝，“也是，好久不与你长谈了。来，你尝尝，这是我和雪儿从花坞采来的花和果子，茶叶可是找了宫里的人特意炒制的。你刚刚酒醒，定舌苔粘腻，先喝点爽爽口。”

　　随后，她又取了刚才进门端进来的点心，“等你喝完，再尝尝这些，这可是我最近特意为大家做的玫瑰缠丝酥酪，点心里面可有乾坤，酸甜可口，开胃舒脾。”

　　我一手支额，看着她的两颊笑涡，随着少女朱唇的一张一翕，拂向两边桃腮，又荡漾了开去。

　　此时，铜墙又有了动静，只见雪儿低头跑进来，“这商家忒坏了些，公子本来带了师兄们前往临仙楼准备会客，结果都让哪个府上的狗奴才包圆了，还说不给我们退之前的锭银……”

　　她看见我时，刚才娇俏晃动在额间的垂珠立刻安定了下来，下面一张凝脂玉面顿时涨得通红，“师，师姐，原来也在这里。”

　　“原来如此，看来他们比我起得早多了。你们做的花果茶不错，你也来一杯。”我会心一笑，抿了口酸甜的果茶。

　　彩红看我发丝有些凌乱，早早拿了篦子在一旁插嘴道，“师姐，你看，刚才忙着和你说话，尽忘了你还未整理束发呢。要不，今日我们别男装了，梳个回心髻吧，更能衬得妆容明艳动人。一会儿我就去拿这里上等的螺黛和胭脂。”

　　“雪儿，师兄弟们是去与谁会面了？”我伏在桌上，一席青丝随即从肩上流泻，几乎曳地。

　　“哎呀，其实没什么，就是我们在那里叫了定银，没吃上饭，公子要照顾师兄们，才令我和商家理论呢，商家见我是女流之辈，来了脾气，”她侧头用尽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然后小声说，“好歹我也是乌苏国有名的女状王，在姬国受这样的气。”

　　我心里通透多了，笑道，“乌苏国是鱼米之乡，养出你这个才貌双全、惠心纨质的状王，潜伏在这里当奴婢，也着实委屈你了。”幸亏雪儿提醒，我竟然已经忘了她的真实身份，虽说我正二八百还可以和人说笑，但是记忆力明你先大不如前，看来身上的毒已经深入到七经八脉了。慢慢地，也许我会忘记一切吧，包括一切和自己。

　　“师姐，说什么呢？”她跺脚，“哎呀，我怎么将这些事情都说了，会不会怪罪下来。”

　　我拉了她落座，看向彩红“我们二人不说，不就行了。我不知你二人还有几层身份，亦不知你们到底属哪门哪派统领。我今儿才知道，雪儿竟然是状王，这事情已经令我惊讶了，若是彩红你再有比她更厉害的身份，我真不知道这姐妹的情分半真半假还剩下多少了。”

　　眼前，彩红一双玉笋，行云流水般折袖续茶，都说红袖添香偎书生，我当下可是红袖抚茶品芳茗，只是，这女子在行动之间运气沉稳，滴水不漏，看来定是内力深厚。

　　她亲自捧了茶到我的面前，“师姐，你说笑了。我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我们也是有任务在身，目前听命于超儿。你也知道，超儿是馆主，我们虽说师出同门，但是要随了江湖的规矩，要听候他调配的，因此，我万万不敢僭越。哪还知道这馆里的秘密。”

　　我招呼她坐下，“不碍，来，你也坐下和我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