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87、貔貅玺⑦

　　栀子刚一进入监牢中就被牢里的潮气所冲，腐臭的气息令人窒息，守卫雷鸣般的鼾声和监牢里囚犯的呼喊此起彼伏，阴暗的监牢里只有火把森森的火光，犹如数双厉鬼的双瞳恶狠狠地瞪着。她用罗帕掩住鼻，小心翼翼地躲开从牢房中突然伸出的双手，见一处格外静调的囚牢，她慢慢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景况令她陡然一惊，林梓风浑身颤抖，虚弱地缩在稻草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幽馥则是背着身坐着，单薄宽大的赭衣藏不住她消瘦的身形。
　　当幽馥缓缓转过头，微笑地看着她后，她难以置信地用手掩住了嘴。
　　“哦？稀客啊！白夫人居然来看我，真是有心了……”幽馥勉强借着木桩撑起无力的双腿，却还是软了下去，瘫坐在冰冷的青石上。
　　“娘娘，你这是……”栀子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娘娘，你这是为何呢？我不是来找茬的，不必强撑给我看。这么苦的地方，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栀子实在不敢相信，困惑的泪水情难自已地夺出了眼眶。
　　“那好吧，就容我失礼坐着和白夫人说话了。白夫人这么晚来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想要拜托我呢，现在我不比当初，能不能帮到你是另一回事了。”幽馥笑得很平静，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痛苦。
　　“娘娘，长颀将军或是司马先生最近有来找过你吗？”栀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将罗帕收入腰间，神情严肃地问道。
　　“没有。”幽馥干脆回过，面含微笑。
　　“这就奇怪了，小道消息传来说，在京上近郊的林子里发现了八具尸体，照尸体的服饰看来应该是押送长颀将军他们的押解官，而且在周围并没有发现别的尸体，想必应该是长颀将军杀了那八个押解官，想要来监牢救娘娘出去。”栀子倍感疑惑地凝望着面色不改的幽馥，继续补充道，“后来又有些风言风语传来，说京上里有一波神秘的人马在暗自行动，我猜想应该是长颀将军他们，可是他们居然到现在也没来救你，所以我这次前来就是想把娘娘救出来，报答之前的恩情。”
　　“这样啊？那还真是让白夫人费心了。白夫人的顾虑，我倒是有些想法，他们这次的行动，是想要永远地将我从这里救出去。”幽馥气定神闲地坐在地上，眼望着栀子的脸色从迷惑渐渐到觉悟，才继续说道，“看白夫人的神色，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了，白夫人想帮忙，不妨就帮我把梓风先带出去吧。”
　　“娘娘自己呢？这里这么艰苦，还是尽早离开为好，就算不看在我和雁回的这份恩情上，长颀将军也不会愿意看着娘娘在这里受罪的。”
　　栀子坚定地凝视着幽馥的双眸，却被那双眸子里透出的坚毅打败了。
　　“不必了，既然长颀他们想这么做，我自是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好意，再说，让梓风一个人走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她只是株连的一个婢子。要是我离开了，必定会引起一场大乱，这样，不是破坏了长颀他们的计划吗？”
　　幽馥平静地望着栀子，仿佛是早有打算似的，气定神闲地坐在地上。
　　“那好吧，既然娘娘不想走，那我先带林姑娘走。”栀子用刚刚从守卫那买通过来的钥匙打开了锁，同幽馥一起将虚弱的梓风撑起来，随后把钥匙给了幽馥。
　　“娘娘，这钥匙给你，说不成之后长颀将军来寻你，也省了些力气。”
　　幽馥接过钥匙，浅浅一笑道：“那我先谢过白夫人了，这钥匙我先收着，说不定真的借白夫人吉言了。再多嘱咐一句，白夫人一定要好好照顾梓风，这孩子替我受的苦实在是太多了，希望她别落下病根。”
　　“娘娘不必担心，我会找京上最好的大夫给林姑娘治病的，等到娘娘从牢里出来，见到的也会是个生龙活虎的林姑娘，我保证。”
　　栀子撑着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梓风，坚定地朝幽馥点了点头，她搀着梓风，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监牢，正当此时，一直昏迷的梓风虚弱地睁开了眼。
　　“这是？这是什么地方？”林梓风迷迷糊糊地打量着四周，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她看着幽馥重新将开掉的锁扣上，赶忙抓住幽馥的手制止，“姐姐你不能留在这里，要走我们一起走，梓风不会丢下姐姐不管的！”
　　“梓风乖，你先出去，这样我才不会有负累。而且你身子这么弱，如果不让大夫给你好好调养一下，恐怕这身子是再也好不了了，这样以后怎么继续给我帮忙啊？”幽馥推开梓风的手，重新将锁锁上了，她将手从监牢的缝隙中伸出，噙着泪水摸了摸梓风的头，哽咽道，“梓风听话，等身子调养好了，再来救姐姐。”
　　幽馥淡淡拭去泪，含笑言语：“白夫人，麻烦你了，天快亮了，要是让韩夜发现就难办了，不仅会让我们陷入更窘困的境地，还会牵连你和白将军。赶紧出去！”
　　梓风不甘地咬着唇，泪水蓄在小小的眼眶中，刺得眼睛火辣辣得疼，她的双腿像是消失了一般，整个人软在栀子的身上，痛得昏过去好几次。
　　她们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因为她们只是两个身体孱弱的女子；而每一步又显得沉重不堪，因为她们又想追逐着那份安定，与恶鬼殊死地搏斗着。
　　监牢里那如同厉鬼双瞳的火把恶意地瞪着她们，像是失了乐趣般，颓丧地动了动。
　　“一日数夜长，半觉已过晌。夜夜笙歌曲，何时天出光？”监牢外的守卫喝醉了酒，用最近在民间流行起来的小诗唱起曲来，还颇有几分味道。
　　他瞥见栀子扶着个女子出了监牢，醉醺醺地打着酒嗝，起身拦住了她们两个，“白夫人怎么带了个人出来？该不是拿小的给您的钥匙放人了吧？”
　　“怎么会，是官爷您喝了太多酒记错了吧？我分明是同我家婢子一起进去的，您也只是让我们瞧一瞧，哪里会把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们？这不是我家婢子受不了里面的霉气，身子有些不适才出来的。”栀子微笑着把些许赏钱放到守卫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官爷你可小心着点，幸亏是被我瞧见了，要是让祥贵人端王他们发现了，你这忘性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几点酒钱，留着明天用。”
　　“多谢白夫人，多谢白夫人！”守卫赶忙卑躬屈膝地鞠躬急语，“还是白夫人对咱们小的好，上次祥贵人那个凶婆娘来，我们也只能得些嘴巴吃。这不，刚刚我还瞧见她背着包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其他兄弟们拦住她问她去哪里，她不说，反倒举着端王殿下的金令来吓我们，说是有急事要去八两镇。”
　　这祥贵人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现在找借口脱身走了，不过这件事情还须再问得透彻些，说不定以后有些用处。
　　栀子速速想过，“哦，八两镇？那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白夫人没听说过也是自然，这‘八两镇’的名号可是令人闻风丧胆啊，连端王殿下都不敢碰的草莽之地，不仅那镇里邪门得很，外来的商旅住一夜就死状凄惨，而且八两镇的山上有一座金乌寨，这金乌二字不正和端王殿下的永夜对着干吗？”
　　守卫止住滔滔不绝的描述，察觉到栀子的疑虑，瞥了眼才不打哈哈。
　　“听宫里的传言说，上次祥贵人带着兵马想要诛杀文老贼，反倒被诡计多端的文老贼反擒，正当文老贼想要将祥贵人灭口时，祥贵人被金乌寨的贼人们绑上了山寨。就是这个契机，祥贵人发现了失踪多年的茯苓公主，而且公主居然和山贼们结党营私，占山称王。所以此次，应该是祥贵人接了端王殿下的诏令，赴命前去抓捕茯苓公主了，不过依小的看，这次祥贵人去的地方是凶多吉少啊，怕是要到鬼门关走一遭了……”
　　“多谢官爷告诉我这些事，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家婢子也需要早些休息，就不再多耽误官爷时间了。”栀子撑起完全昏过去的林梓风，往白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