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88、貔貅玺⑧

　　隆冬时节，十二月十二。天才透出些微光，白雁回就睡眼惺忪地起身了，他回过神后看了眼床边，栀子居然一个晚上没有回来！他顾不上洗漱，草草套上靴子披上件大氅就跑出了卧房，正当他焦急地四下寻找时，不远处的厢房里，传出了栀子的声音。
　　“林姑娘，刚刚大夫说过了，你现在需要静养，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的。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娘娘考虑，皇后娘娘可不希望你这般勉强自己。”
　　栀子将想要起身的林梓风扶回到床上，轻言道：“林姑娘，等伤养好了再说，不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今日无风，打开窗户透透气，外面的雪梅开得正俏。”
　　栀子淡淡起身，正要去开窗时就瞥见了站在厢房前的白雁回，她浅浅笑着帮梓风打开窗户，快步走到了白雁回的身边。她整了整他披着的大氅，嗔怪道：“怎么衣服都没穿好就出来了，天气这么冷，会冻坏的，赶紧去把衣服穿起来。”
　　“因为担心你，你整晚都没有回来，我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白雁回紧张地握住栀子冻红的双手，朝它们呼了口暖气后放到自己的手里搓起来，“你一整晚没睡，不如这边交给我，你先去睡一会儿？”
　　“这可不成，今日你还要上早朝呢，你自己说端王殿下要宣布一些重要的事，要是你在早朝上打盹怎么办？好了好了，你赶紧穿好衣服，这么不成样子！”栀子嘴角含笑嗔怪道。
　　她推搡着衣衫不整的白雁回，将他推到了卧房中，嘱咐下人准备好洗漱的温水，又急急地走回安置梓风的厢房中，在梓风的床边轻轻坐下。
　　“白夫人，外面的雪梅开得真好，我好久都没有这么静下心来赏花了，自打我跟了幽馥姐姐进宫，就没有这样的闲心了，而且桃醉楼也被烧了，我再也回不去了。”说到桃醉楼，梓风的笑靥上滑过了两道晶莹的痕迹，“不过话说回来，白夫人和白将军真是情意浓浓，就像，就像那两朵依偎着的雪梅，我很羡慕。”
　　栀子听过，嘴角微微上扬了些，也随着梓风的目光望了望那树雪梅。
　　雪梅犹如女子的胭脂点缀在俏秀的丫杈上，娇柔嫣红的花瓣上微微承着些白雪，红白交相掩映，更让这树雪梅在绵绵的白雪中倍添风姿。
　　栀子许久后才回过神，“不知林姑娘可否听过临川先生的《梅花》一诗？现在念来倒是和现在的景色挺配的。”
　　“我自小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诗词这些，更是不知道了，不过既然白夫人觉得应景，不妨念来，我想学学。”梓风望着雪梅，出神游离道。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栀子浅笑着望着那树颇具气节傲骨的雪梅，情景相融而到达极致，情不自已地伴着美景念过。
　　“墙角数枝梅……凌寒……凌寒独自开……遥……遥……遥知……算了，果然我对于诗词没什么天赋，还是就看看梅花好了。”林梓风苦笑着，放下了意趣。
　　“念上这首诗，只是我觉得林姑娘刚刚的比喻错了，临川先生以梅自托，表达自己即使在艰苦恶劣的环境中，仍能坚持操守，保存傲骨的这种犹如梅的气节。而我自认为我和雁回不想做雪梅，也做不了雪梅，我们不求那一身超凡脱俗的傲骨，只求能一生平平安安活过，便已足矣。”
　　栀子略带哀伤地解释着，神色中晕开些无奈。
　　“说了些奇怪的话，还望林姑娘不要介意，雁回那边要准备上早朝，我先过去看看，雁回总是丢三落四的。”栀子倏尔冒出些羞意，起身想要离开，“林姑娘昨晚睡得浅，还是好好再睡一下吧，我把窗户关起来，你盖好被子。”
　　栀子将窗户合起来，然后起身往厢房外走去，随即带上了门。
　　她又望见了那树开得正俏丽的雪梅，原来院落里不仅仅只有一树雪梅，只是从厢房中恰巧只能望见一棵，院落里一树接着一树的雪梅陡然开放，长廊间飘着雪梅的浓郁幽香，整座白府仿佛笼罩在雪梅的拥簇下，栀子却觉得有些心乱，加快了步子。
　　她敲开房门，发现雁回已经洗漱完，衣帽也已经穿戴整齐，整个人与刚才的模样相比明显清爽许多。栀子笑着拿起放在一边的大氅，用力将它抖了抖后，将其披到雁回的肩上，温柔说道：“这才像样子嘛！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吃早点吧。”
　　“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夫人亲自为我准备的早点，肯定很美味。”白雁回披上温暖厚重的大氅，陪着栀子悠闲地在长廊间走着，他深深嗅了一口，扑面而来的梅花香气就幽然闯上鼻尖，“栀子，这梅花挺香的，不如采下备着，做花糕怎么样？”
　　栀子不语，只是淡淡一笑。
　　缓缓地，他们来到了前厅，前厅里一张雅致的桌正正摆在中央，桌上点着些简单的餐食，腾腾地冒着热气。他们挑着两个位置坐下，有些尴尬害羞地互相望着。
　　“雁回，这些早点都是我新学来的式样，你先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栀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啊？”雁回见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刚想拿起筷子的手悻悻地收了回来，插了些别的话说，“对了栀子，你知道吗？最近端王殿下想要新立一位丞相，听说那位丞相之前好像是那八两镇的县令。”
　　怎么又是八两镇？栀子的脑中速速闪过这个想法，只不过对她来说，现在朝廷的局势才是真正的燃眉之急。
　　“雁回，你不必再岔开话题了，我们迟早会面对这件事的。如今端王昏庸当道，百姓民不聊生，就算我们不为天下黎民百姓，不为社稷朝纲，只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他快要弃置的棋子而已。”
　　白雁回却仍是不愿直面这个境况，无视了刚才栀子的一番话，“栀子，我好像听说那位丞相已经到京上了，他叫贾文合，是个清官……”
　　“雁回！”栀子愤愤地拍桌而起，满腹的屈辱迫得她簌簌落泪，她的怒火伴着悲哀烧着，“白雁回，今天我们一定要把话说清楚！虽然我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朝野之事，但是我毕竟是你的妻子，作为经商之人，我懂得做事的风险，要是再按你那套来，想必你我之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没事的……没事的。”白雁回不知所措，只得跑过去将栀子抱入怀中，任她在他的胸脯上哭着，每一声的啜泣都让他的心痛苦地揪着。
　　他望望屋外又开始下起的雪，他知道，他再也躲不过这件事了……虽然他知道栀子都是为他好，想让他躲开现在风云莫测的形势，但是他身不由己，万不能背叛端王做那不仁不义之人，即使躲过这场风波，苟且偷生，自己心里也一辈子难安。
　　“雁回……”栀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她情难自已地啜泣着，整个人瑟瑟发抖，但瘦小的手却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袍，“雁回，我很自私，心中没有偌大的天下，我只是你身边小小的一个女人，只是希望你不要死。”
　　她婆娑的泪眼就这般，痴痴地望着他。
　　白府院落里的梅花料峭地开着，雪势渐渐大了，甚至如天穹射下的银白炮弹，重重地击打在枯槁的树干上，击落了满地的血红梅瓣。缀在消瘦枝上的那些清高红梅，终究还是被那猖獗的风雪打落，化成了银白雪地上的血红。
　　望着她满是期待而红肿的泪眼，他却还是决定假装妥协。
　　“我不会死的。我答应你，不会去蹚宫里的那趟浑水。”
　　继而再望到栀子哭红的脸上欣慰的神情，雁回才放下了心中的那块大石。
　　府里的一个小厮焦急地朝他跑来，交给他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