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52、兰月簪②

　　栀子艰难地走在铺天盖地袭来的白影里，白府到凝香宫间的距离不是很远，但是她却走了很久，眼前几乎全部都是白，她低低撑着伞，让伞骨一直压到自己的头。白雪癫狂般敲打着伞面，敲得伞猎猎作响，亏得伞牢固，她才一路撑到了凝香宫。
　　虽然已是正午，但那高傲的日头却被乌云厚厚盖住，栀子几乎是挪到了凝香宫，她撑伞撑得力气没剩多少，才终于到了凝香宫的门前。
　　她刚抵达凝香宫的厅前，背着身合起油纸伞，远远地就听见了幽馥从大厅后面传来的声音，“真是抱歉，栀子姑娘，这么大雪天还把你叫过来，上次本宫生病让栀子姑娘过来了又回去，现在又让你冒这么大雪过来，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栀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打了个客套。
　　“你先坐，本宫让糖霜去热点心了。”幽馥扶过栀子坐下，微笑道。
　　“娘娘找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呢？”栀子端着暖茶顺口问道。
　　“没什么要紧事，就和栀子姑娘聊聊天，栀子姑娘初来乍到，这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想必栀子姑娘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说吧？”幽馥故意停了一下，喝了口茶，“本宫还是劝栀子姑娘少说话，这样在宫里会吃亏的。”
　　“那又怎么样？既然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那我凭什么不能和别人不一样。”栀子被幽馥一激，心底的那股子拗劲又冒了出来。
　　“虽然本宫是很想夸栀子姑娘不流于世俗的脾性，但本宫认为，在什么样的地方说什么样的话，这也是一种本事，谨言慎行，才能在宫里活下去，你想和别人不一样，就要先和别人一样，只有和别人一样过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幽馥淡定地看着突然一股子文人气起来的栀子，微笑道，“栀子姑娘，你想和这宫里有关系吗？”
　　没等栀子回答，幽馥先自顾自走到大厅前，望着那密集的白影出神。
　　“不想。”栀子抱着茶杯，细细想了一下，“以前，我在很多书里看过，帝王将相之家常常冷漠无情、自私虚伪，每个人都自命清高，其实一肚子坏水，虽然这座宫城我没来多久，但是我觉得也差不了多少吧……”栀子低声抱怨着帝王家的现实，可宫外喧嚣吵闹的风雪似乎大了些，掩盖着一切的声响。
　　“栀子姑娘还是很敢说啊，那，白将军呢？”幽馥突然一问，让栀子愣住了。
　　栀子眼神闪烁地望着厅外纷纷扬扬的白雪，脑海里不经意闪过自己和白雁回相处的画面，眼神里的锋利和敌意似乎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她整个人弱了下来，漆黑的眸子清澈有神地对望着幽馥那深似潭水的眼睛，等着幽馥的反应。
　　“栀子姑娘，就算你不想，可白将军已经在这里面了，本宫也不继续问了，就给你讲个故事吧，”幽馥牵过栀子的手，示意她先坐下，糖霜也端了点心进来，“热过的点心也来了，栀子姑娘边吃边听吧。”
　　“在九重天上，他是最低等的仙官之一，一位刚刚受封的丹童，他原以为天界的生活就像人界说书人说的一样，不会疲倦，不会无聊，可以没日没夜地在天地间神游，但是现实却让他失望到了谷底，他成天守在一架丹炉旁，往那鼎庞然大物里麻木地添着火料和仙草，然后机械地把一颗颗黑不溜秋的丹药装进葫芦里，待那些不劳而获的仙人同老君打好招呼，随手拿去后再补上新的。
　　在不知年月的枯燥麻木里，日子缓缓绵长地过去，他终于忍受不了了！他从那架丹炉旁边逃走，逃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火炉房，一路逃到了云海，漫无目的地走着，但是他的落荒而逃的不满居然让他遇到了一生都为之沉沦的女子。
　　她也很普通，只是仙界的一位云官，职责是医治云妖们的伤势。
　　他胆怯，不知道如何是好，但还是被月老的红线乖乖牵着，向她走去……
　　他羞红着脸，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犹豫不决着，吞吞吐吐才把对她的示爱说完，他那时盼望渴求的眼神澄澈纯净，就如同一眼水井里可以倒映出星辰的井水，但是她却只是莞尔一笑，欣欣然带着云妖们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他向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动不动。
　　他反应过来，僵在半空的手紧紧地握拳，狠狠地重捶着脚下的云海，心里愤恨地想着：一定是我不够强，所以她才看不上我，一定是这样的！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到时候再向她求爱，我们就可以永结仙缘，一起在天地间畅快神游。
　　他咬着牙恨恨想着，全身心投入那份无趣的工作中，但是他心里却已经没有了从前的不满和愤懑。
　　不知猴年马月，他也终于成了一名拥有属于自己丹炉的丹师，他炼制出的丹药不仅能让仙力增进得极快，而且也没什么特别严重的副作用。他的名声开始响彻整个天界，许多想要不劳而获的偷懒仙人都来攀附他，渴求他炼出的丹药。
　　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还是那片云海和那个在他眼里比任何女子都美的女子。
　　他再一次前往那片云海，那位云官还是像以前一样，在温柔地用手抚摸那些调皮的云妖，云妖们仿佛都喜欢上了这位云官，这位云官的笑颜还是像以前一样纯净可爱，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强忍着内心的窃喜走到了那位云官的身边。
　　‘这些云妖应该很调皮吧？’他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温柔地轻声问道。
　　她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着这个面相似曾相识的男子，忽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那位出名的丹师啊？不对，不是，我觉得我之前在哪里见过你？’
　　她一丝不苟地打量着身旁的丹师，脸上的惊诧渐渐消失，泛起了那种甜美的笑容。
　　‘你再想想，说不定会想起来的！’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的表情，缓缓说道。
　　‘噢，你是那时候向我示爱的丹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成为这么有名的丹师了啊，你可真厉害，我很佩服你。’她对着他温暖灿烂地笑着，纯白朴素的长袍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形，她长得不是很好看，但在他心里却是最美的容颜。
　　‘那么，你可以把你交给现在的我吗？’他再一次单膝跪地，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但她还是莞尔一笑，‘丹师，你可真会开玩笑，神仙之间怎么可以玩这些情情爱爱的呢？’她再一次地从他身边离开，把他抛在了身后。
　　原来不是他能力不够，原来不是她觊觎钱财或是权力，一切都只是因为天界神仙不能谈情说爱的陈腐的天规。为了破除天规，只能推翻现在天界的旧势力，他在心里疯狂地盘算，蛮横地将其付诸实践，却还是敌不过天界的势力。
　　他被剔除仙骨，打入了凡间……
　　他落入水里，化为了一条大鱼，但他还是不愿放弃那位云官，执着地游到水面眺望着那片层层叠叠的云，意图望穿那厚厚的天穹，看见他那位带着可爱笑颜的云官。但却是一直无果，他不分昼夜，岁岁年年地眺望着云层，以致他无法闭上眼，只能一直做着这种无谓的眺望，期盼着那位云官可以回他一个眼神。
　　栀子姑娘，那条大鱼的名字，叫‘鳏’……”幽馥淡然说完最后一句，结束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