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105、乱痕笛⑤

　　翌日，拂晓。满天飘散的纸钱遮了天，悲怆的唢呐铜锣震了城，全京上的百姓听闻这天是白将军白雁回的下葬之日，早已在街上站成了队目送白将军离开。
　　由于幽馥长颀对外宣称白雁回是他们派去潜伏在韩夜身边的细作，在最后的决战之日先发制敌，却不幸被韩夜发现，从而丢了性命。百姓们自此对白雁回改观，联名上求恳请追封白雁回将军为破晓大将军，所以才有了此番阵仗。纯属自发的送葬长队一路将白雁回送到了白家的祖坟前，才留了白家自己人，悉数离开。
　　“夫人，你还有什么话想对白将军说，现在还来得及。”管丧事的人劝道。
　　“……没了，我昨天已经说得够多了。好了，你们把他放进去吧，记得把封墓石压得牢靠一些，这地方冷，风吹进来他会着凉的。”
　　栀子昨晚一整宿没睡，眼睛红肿，泪水干在脸上，声音有气无力的。
　　她站在白雁回的墓前，哀伤地看着一切。
　　她穿得有些单薄，身体有些发抖，贴身婢子便拿了件毛坎肩来给她披上，她接过来想要披着，可那坎肩差点把她整个人都压倒，她便悻悻谢过婢子，忍着严寒，看着管丧事的人把他的棺材放进了石椁。
　　稳稳当当将棺材放了进去，几个大汉便抬起了石椁的棺材盖。
　　棺材盖一封上，就是真正的永别，真正的天人永隔了。
　　栀子有些腿软，赶忙抓住了婢女的胳膊，整个人无力地瘫在了婢女身上。
　　石椁盖在一阵闷声中封上，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乌雨巷。跟栀子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雨枭一大早就出了门，停在他肩上的白羽枭怨气满满，以往的年前，它都是懒在家里吃着白食，现在却日日出去奔波寻人。
　　自从小年那一日后，它的主人天天出门找人，找那个克扣它吃食的坏蛋。
　　“不要闹了，要是再找不回我姐，怕是你这个年都没有东西吃了，蠢鸟。”雨枭气恼着平复白羽枭的心情，继续在乌雨巷间寻找着雨宓的踪迹。
　　寻到市场时，正巧碰上了竹倾，雨枭立马上前，“你有见过雨宓吗？”
　　竹倾有些疑惑，不知所云地挠了挠脑袋，“见过啊……”
　　还没等他说完，雨枭瞬间就变了个脸，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在哪里？在哪里见到的？什么时候见到的？”
　　竹倾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犹犹豫豫地猜着回答：“在哪里？就在你家见到的啊。什么时候？只要我去你那的时候就可以见到雨宓姐了呀。”
　　他有些害怕地等着雨枭的反应，却只见雨枭抛了句“没事了”后便自顾自走了。
　　竹倾满肚子疑问回了柳府，进了书房就一把抢过柳书罢手里正要喝的茶，拿着茶也不看柳书罢，就这么在柳书罢的面前晃着。竹倾一边晃悠着一边喃喃，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疑团中，直到柳书罢笑着将折扇敲到了他的头上，他才抽了出来。
　　“公子，你好端端地打我干什么？哼！”竹倾气鼓鼓地朝柳书罢吐着唾沫。
　　“你这小兔崽子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打你？我和你说，我打的就是你这个笨瓜，去买个东西回来就平白无故抢了我的茶，又不说话，就在我前面晃啊晃的，你说我打不打你？”柳书罢浅笑着故意和竹倾拌嘴，静候着他的辩解。
　　“我抢你的茶是有事要问，晃悠晃悠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哼，反正你就是不能打我！”说着，他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哇，你刚刚下手好重，疼死了……”
　　“不重怎么敲得醒你？好了，不和你争了，有什么事要问赶紧问来。”柳书罢把折扇收了起来，端过竹倾手里抱着的茶，细细地品了一口，“啧啧，还是我们小竹的茶泡得好，今天这丫头泡茶的火候不够，遣她去厨房算了。”
　　竹倾神神秘秘地走到柳书罢身边，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公子，你知道雨宓姐去哪儿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柳书罢笑而避答。
　　“就刚刚我去采办东西的时候我碰到了雨枭，他问我见没见过雨宓姐，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雨宓姐离家出走了？不可能呀，雨家最不可能走的就是雨宓姐了，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问你了。”竹倾还是疑惑不已，时不时就抓抓脑袋。
　　“雨宓她确实走了，就小年那天，她找到武云旗的尸体后出了门后，按你刚才说的那些来看，她应该从那天之后就没回来。”柳书罢留意到竹倾还想细问的神情，故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
　　“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乌雨巷这个地方，她是不会也不能回来了……好了，我也回答过你了，这件事就此打住，别人家的家事你管这么多，也没见你对自家的事情上上心……既然这么闲，帮我泡壶新茶来，让自己忙一点。”

　　二日过，年初一，白雁回的头七，雨宓还是没有回来。
　　幽馥一大早带了些小礼物来了白府，既是在白雁回的头七之日来给他上炷香，也盼着这几日的安宁能让栀子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她的将来。可当她来到白府时，却被白府的下人告知，白夫人一大早便失了踪影，现在整个府上都已经焦头烂额了。
　　“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山海经》
　　又日拂晓，微微雨细，一人身着素衣白纱，撑着白纸伞走在漫漫的石板路上，她缓缓地迈着一个个石阶，走过一段就顺着石阶向山下望去，灰白重着灰白……石阶路两边仍是黯淡苍老的毛竹，碎石却被打扫过，扫至一处有了样子，她遥遥望去，依旧无人。她转过头，继续沿着石阶向上攀行，是快要见到鸾山庵的模样了……
　　她打着纸伞继续向上，这次不同，有人在半山腰上候着她。
　　她远远地就望见半山腰上的鸾山庵，鸾山庵前一个面相和蔼的人在等着，她欣慰地笑了笑，加紧了脚步向上登，终于抵达了鸾山庵的门前。
　　慈音师太温暖地笑着，帮栀子收过她手里的纸伞，引着她往鸾山庵里走去，“白施主这次真的想好了？”
　　“师太，这次，我是真的想好了。我一个人住在白府里，太孤单了，我现在没了丈夫又没有孩子，倒是没了牵绊，索性来这里摆脱红尘，同青灯古佛作伴，也是一种解脱吧，还能有师太陪我说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栀子被慈音师太引着进了大殿，虔诚地跪在了大佛前，她平静地笑了笑，诚心朝大佛行了三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