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106、乱痕笛⑥

　　“查到了吗？”幽馥待在白府，紧张地问过派出去的探子。
　　“回娘娘，白夫人现在在鸾山庵上。”探子回过。
　　“鸾山庵？”幽馥思索片刻才重新回想起这个地方，她笑笑，舒了口气。
　　“也得亏她能找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原本是为撤退做准备的一个暂时避难所，现在荒置下来也能有了用处，也好也好，知道白夫人在哪就好，下次我带上些慰问品去看看她。”
　　她挥手招来白府的管事，“你们家夫人现在在南城外的鸾山庵上。既然白夫人已经决定看破红尘，一心遁入佛门，那你就替她打点好白府的上上下下，不能有丝毫的闪失！说不成哪天你们家夫人想回来了，也不用自己忙里忙外的。”
　　“诺，谨遵皇后娘娘圣令！”白府管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噢，对了，记得少去烦扰她，佛门清净之地，需要清修。”幽馥顺口嘱托过，那块悬着的心石也暗暗地放了下来。
　　她轻盈而释怀地走出白府，迎面就撞见了寻她而来的长颀。
　　“怎么了？”
　　“冯五爷请我们去看戏。”
　　“什么戏？”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鸱夷子皮，不能善终。”长颀语气凝重，放下十六字。

　　鸾山庵上，旧大殿前。栀子诚诚恳恳跪在大殿的蒲团上，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地拜着，而慈音师太则是把鸾山庵里禅修的人都聚了起来，栀子的出家之礼，总是还要有人见证一下为好。慈音师太静静地走到栀子身旁，身旁的小师太跟着，端着块板。
　　“白施主，准备好了吗？”慈音师太碰了碰栀子的肩膀，淡淡问道。
　　栀子会意，淡淡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那尊雄伟巨大的佛像和眉善目地静坐着，给予她非同往日的平静，她似乎放下了一切，只有一些鲜少的杂念匆匆闪过。
　　栀子浅笑着转过头，看着慈音师太从那块板上拿起了一把剪刀，她语气淡淡地，朝师太提了个请求：“师太，这第一剪刀，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小心点，别伤到手了。”慈音师太温柔地把剪刀递给了栀子，而栀子接过剪刀后低下头看着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有些出神，只有依稀听见耳边师太对这把剪刀的珍视的言语，也只依稀记下这把剪刀师太珍藏了许久，每每都是用作出家之礼这个仪式的。她摸了摸这把饱经沧桑却被呵护至极的剪刀，不知为何有了些触景伤怀的意思，便问道：“师太，之前师傅们出家前都会想些什么呢？”
　　慈音师太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反应过来后还是耐心答着：“会想她们在红尘俗世的风雨里经历过的事，会想她们曾经珍视过、爱过的每一个人，总之现在，你想想些什么就想些什么，权当做一个道别。”
　　青灯古佛前，栀子握着那把剪刀，慢慢地闭上了眼。
　　一个熟悉亲切的场景慢慢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雨家的餐桌，硕大的餐桌在她眼中却似乎坐满了人，桌上热腾腾的家常小菜的香气牵着她往这跑来。
　　那个笑着坐在上席看着她跑来的人便是她的娘亲，说起来似乎好久没去想她了，可娘亲的音容笑貌却仍旧历历在目！向她急匆匆跑过来赶忙扶住她的肯定是白雁回了，他嗔怪着，问她要是摔倒了该怎么办，说起来自从她和白雁回成亲以后，他好像从没机会能来雨家看看，可能是真的没有这个缘分吧……
　　雨宓姐端着香喷喷的菜从厨房走来，可每次端上一个菜来，姐夫总要和雨宓姐闹一场，快开饭了，雨枭才从不知何处的屋檐上一跃而下，那只看着很凶其实很笨的白羽枭总停在他的肩头吵食吃，柳公子也总是趁着时候来，忘了，还有那个柳公子的跟屁虫小竹，总是长不大似的说些鬼话……
　　她以为她的人生已经足够曲折而精彩，也觉着自己遇着了形形色色的奇人异士，可面对着肃穆的古佛静静想来，所谓的精彩人生也不过就如同走马灯一般走了一场，遇见的人儿在心里也点了个干净，能记牢的不过这些而已。
　　栀子微笑着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手里握着的剪刀，把及腰的长发挽到一侧，直截了当地从中截断了。一片乌黑寂寂无声地落到地上，栀子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可她却还是平静地笑着，把剪刀还给了慈音师太。
　　慈音师太接过剪刀，淡然会意，继续了出家之礼，出家之礼不难，很快便结束了，一众师尼们淡淡离开，自顾自去打理手头的事了。
　　慈音师太把剪刀和刮刀小心翼翼地收回去，又吩咐小师太取了个盒子来，她拿起栀子剪下的头发，拿了根细绳帮着捆扎到一起，把这卷头发放进了盒子里，给了栀子。
　　“师太，这是？”栀子接过盒子，有些疑惑。
　　“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你哪天想还俗了，这卷头发也能卖个好价钱，管上几日的温饱总是没问题的，这也是鸾山庵一直以来的规矩，你收下就是了。”慈音师太把栀子扶了起来，面向佛像庄重地拜上三拜，“阿弥陀佛，自今日起，白施主便是我鸾山庵里修学禅道的弟子了，赐法号忘尘，如何？”
　　“一切照师太所说的办便是。”
　　“这礼也了了，我与白施主这番有缘，这串跟我多年的念珠也送给你好了。”慈音师太从身上拿出那串珍贵的念珠，把念珠戴到了栀子的手上，然后用自己枯槁的手轻柔地摩挲着栀子细嫩的手，“好了，现在我带你去你的居室看看，居室简陋，还请忘尘师傅千万不可嫌弃才是。”
　　“师太说的哪里的话，我现在入了鸾山庵，本就应该感激师太收留之恩，哪里还有嫌弃贫寒的道理？”栀子接过慈音师太的玩笑话，远望了一番山上的光景。

　　乌雨巷，雨家。
　　开年一大早，胡老板便带上一大帮雨家的大小债主上了雨家，他们抄着家伙，团团把唯一还在雨家的雨枭给堵了住。胡老板腼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到雨枭面前，用肚子上使出的蛮力把雨枭往后撞退几步，用手上的家伙儿指着雨枭的鼻子傲慢道：“我相信雨家大少爷知道我这次来是个什么意思，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出于善心给雨家一个年的时间做资金上的调整，希望大少爷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
　　“不然怎么样？”雨枭半睁着眼，藐视着眼前这个臃肿的富商。
　　“怎么样？难道大少爷没看到我们手中的家伙儿吗？”胡老板威吓过后立马改换了一副嘴脸，“我们知道雨家大少爷武功过人，是失落七剑的传人之一，但寡不敌众，一个人总是斗不过我们这么多人的，还望大少爷能给个面子，不要伤了和气！”
　　雨枭冷漠地看着胡老板丑恶的面相，他知道这群人是知道了雨宓失踪的消息，才趁她不在的时候过来为难他的，然而，他也自知自己不懂这些生意上的往来，只是粗浅得知雨家的生意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随便一想，反正这雨家以后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倒不如把这府邸卖了，也能少个约束，得个浪迹天涯的自由之身。
　　他趁机回道：“那就请你回去多等几天，我们雨家以后不打算继续做生意，想寻个其他地方清静下来，所以最近已经联系上了一个买主，把这府邸卖了，过几日这买主就上门来结账了，到时候你们再来，欠你们的钱连本带利全会还上的。”
　　那些跟着胡老板来的人有些松懈了，却只有胡老板步步紧逼，听到这个消息像是又发现了什么商机似的，朝雨枭凑了过来，“大少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呢？你说我和雨家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也很看中这座老宅，倒不妨你索性就把这间府邸卖给我得了，那个人信不过的，信我才是！”
　　“这样不好吧胡老板……”雨枭学着雨宓教给他的话术，顺势套路道。
　　“有什么不好的！我出那人两倍的价钱，顺便帮你把债都还上，这样总该满意了吧大少爷？”虽然雨宓还有教给他接下来的话术，可雨枭并不打算和这个胡老板继续纠缠下去，说了几句客套话互捧之后，便拿到了胡老板的定金。
　　“大少爷果然爽快，好了，这些破事就到此为止吧，过个两三日我来收房，还请大少爷尽早收拾完毕，后会有期。”胡老板自觉得了便宜，屁颠屁颠带着人走了，雨枭看了眼空荡荡的宅邸，苦涩地叹了口气，回了空无一人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