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生》十一宁

52、风雨潇潇

　　今夜有雨。
　　莫忘带伞。

　　今夜有雨。
　　勿行雨下。

　　今夜有雨。
　　诸事不宜。

　　不宜，登高满楼红袖招。
　　南诏闻名遐迩的满楼红袖招，楼阁飞檐，依山而立，临水照影。
　　楼外风雨声潇潇，楼内丝竹声絮絮。
　　水袖翻飞，赤足点水，脚踝银铃脆声不绝。

　　“宫主有令，今夜忆苦思甜祭蛊圣，事后红袖招不留活口，对黄泉蛊圣起誓，如有违抗，戮。”
　　木格栅外透过几缕天光，照在苍白的手骨与那人手中的一枚墨色令箭上，那黑衣死士恭敬地跪在我脚前，头也不抬……

　　此夜浓云蔽月，雨箭也穿不透沉积的乌云，嫣红水袖似乎是这夜里唯一的一抹艳色。
　　水袖拂过，楼上一人似乎是看痴了，久久未动。

　　“宫主高看姬了，何必亲下宫主令？一言便可。”天光照影，我高坐楼阁十四层，眯了眼。
　　“宫主令某传命，某便依宫主所言，不问其他。”那名黑衣死士答。
　　“你抬头来。”我闻言，心下有丝涟漪波动。
　　只见那人，双眸虽漆黑，眼神却空洞，一无所有。
　　“我仿佛记得你。几月前有人提及你携了小情人叛宫？怎么？不逃了？”我虽皱眉，但心底却暗含希冀。
　　那人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回忆，许久未有反应，到了最后不过是仿若死尸一般答我：“一入幽宫，黄泉幽冥，自生自长，自生自灭。”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某死为幽宫魂。”

　　我把红袖一招，原是又一人迷了双眼。

　　“无趣。”姬永在我身边淡淡。
　　确实无趣，我还以为他是个真汉子，会为了小情人做点什么！比如，杀了翎商？或是杀了宫主？幽宫难道还差这点魂鬼？
　　如今这般，是奴。

　　黑幕下的丝竹愈演愈烈，雨势也愈下愈急。终于有一人发觉了不对劲，惊叫出声，楼里霎时间倒下许多苍白冰冷的面孔，众人作无头苍蝇状慌乱不知方向，没一会儿又自行踩踏了不少。
　　我立于高台之上，仍旧笑得魅惑众生。若有旁人不经意间瞥到，便会惊觉这红眼睛木头观音，看似大慈大悲，却从不理会这世间苦难。
　　姑娘们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群大腹便便的酒色男人惊慌失措。
　　我嘴角轻微上扬，看不出是喜悦还是讽刺，手中大红的水袖淌过，向着那些人而去……
　　一霎时，一柄快刀撞了出来，阻断了水袖的去程，水袖裹挟着的柳叶小刀失了支承，立时掉落，声如蚊蝇。
　　我凤眸一眯：“阻我做甚？莫不是瘾大，也想掺一脚来？我估计着，翎大护法也不屑于夺这等俗人的性命吧？还是小女子来，以免脏了您的手……”
　　“姐你不能再犯戒了！我替你杀！”翎商踩在一众尸体之上，抬头仰望着欲再度抖落水袖的我。
　　“翎大护法手里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武艺才惊艳绝之人。我道是平素山珍海味吃腻了，今日倒也想来点开胃小菜了？”
　　“还是不劳您动手了，那些人需得留口气。”
　　我自顾自地说着，丝毫不理会他。
　　翎商见劝我不住，便转身抽刀向那些剩下的男人，欲叫我停下手中屠刀。
　　“既然犯下了，再想弥补又有何用处？”我怒斥他。
　　“当日无可奈何，时至今日我可以阻止你。你却为何还要自愿跳进这火坑，重历一遍当日痛楚？”翎商急道。
　　“你知吗，我已经不会痛了，崔翎商。”
　　“你还在恨我啊，姐。”
　　“恨你什么？恨你当日推我与这些老男人日夜为伴？还是恨你卖我？恨你亲手喂我‘忆苦思甜’？还是恨你是我亲弟弟？”
　　“……那我还是恨我自己吧！恨我与你血脉相连！恨我当时年幼！恨我生在女儿身！”
　　一袭红袖招出，芳香袭人，那些将要逃出楼阁的男人，都昏昏沉沉，开始放慢了步伐。
　　没过多久，便开始解衣寻水。
　　“崔姬羽！”翎商的怒火烧灼着我的眼，我的心。
　　“你走吧，翎商。宫主的命令，我无法违抗……我……不过是苟活于世罢了……若是哪一天去了……也是赎罪吧……”
　　我此时必定是红透了双眼。是否有泪，混在磅礴的夜雨之中，我也，不知。
　　一夜风雨潇潇，我也，潇潇。
　　翎商走了，他不愿看。他还是个爱逃避的孩子呢。
　　“我去秣陵寻他。”
　　他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两条时间线穿插，一个是传令的清晨，一个是风雨渐起的夜晚，不知道我写明白了没有，小可爱们能否看懂？
前阵子有些忙碌，没有按时发文，抱歉。
今天是2021最后一天，发一章上来，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