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向AU]秋昼短》夙缘起

6、第 6 章

　　费介目光如有实质，从他灰白的发髻顺着眉眼一零一寸一寸的抚摸下来，一直落到羊毛毯上手，那双曾经仗剑奔袭三千里的手现在已经变得和窗外梅枝一样枯瘦冰凉筋骨狰狞。费介一眼一眼细细的看着，把他刻在心里，陈萍萍也笑着任他扒皮似的打量，装作看不到他越来越红的眼眶。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费介突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再也不能翻进谁家的厨房灶台上就放着他最顺口的小炒肉和油滚豆，他再也不能放心的翻过墙就可以信任得呼呼睡去不用管后续是否有追兵是否有人收尾。陈萍萍其实年纪比他小了近一轮，却已经显得老态毕现，他一直像一根撑天柱一样支撑着监察院、支撑着庆国的情报系统、供给着这个清明世道的幕后工作，任劳任怨甚至背负满身骂名，但他现在已经连自己的人生都快支撑不住了。于是他选择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在自己还能做出选择的时候。
　　如果忽视掉费介声音里的颤抖，那一切都如往常的模样“你都用了我的药，那以后别指望我四时享祭三牲五鼎的，鲜果都没有，能帮你拔两把草就不错了。”
　　陈萍萍看着他就像看着胡闹的范闲，“你别这么说，你我好歹朋友一场。”他喘得费力，侧着头咳了两声，又说，“我没什么急事，腿脚也不好，你努力活长点，我慢慢走，肯定等你。”费介就像是被安抚住了，他突然想通了，从那种无法言喻的巨大悲痛中挣脱了出来，甚至还能露出一个不羁得笑，“那可说好了，你等我啊。”陈萍萍笑着点点头。
　　范闲知道两位长辈的话说完了，他回过头来，正扶住踉跄站起的费介。老人带着温和的笑意对他招了招手，他顺从的靠过去蹲在床榻前，也仔细得将陈萍萍从上到下记在心里。陈萍萍的手落在他的手臂上，范闲将那只冰凉的手拢在掌心捂着，却怎么都捂不暖。陈萍萍低头看着他毛茸茸的发旋，不由自主的染上一点伤感，“以后就不能护着你了，自己啊小心点，急事缓办，不要太冲动，凡事多想想。”好像时突然发现范闲已经断断续续接掌监察院好几年，没什么可以嘱托的了，陈萍萍反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在他眼里范闲一直一直还是个孩子，需要拢在羽翼之下，其实这个孩子早长大了，像是一根翠竹立在天地间，早就不用这么保护着了。范闲用力的点点头，陈萍萍对他任谁也说不出不字，他早已过了少年叛逆的年纪，这话自然会刻在心里。他站起身将老人的双手放回羊毛毯中，而后后撤一步，撩起袍摆跪伏了下去，头叩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再拜再叩，再拜再叩，如此三拜九叩。费介扶着陈萍萍端坐在榻上，沉默的受了范闲着一片心意。范闲再抬首，四目相对，陈萍萍看着他额上淤青已是红了眼眶。范闲没再说什么，恭敬地低着头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