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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落花时节又逢君(三) ...

  •   “哼”江大人从鼻腔一哂,似乎很不屑的样子。
      “竖子无知,小心惹祸上身。”
      陆宴挑挑眉,不置可否,也并未出言理会。
      “陆大人的意思,是要与我等对立到底了?
      “我与道义为伍,何来对立一说。”
      “道义?”江大人发出一声奇怪的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果真是黄口小儿。”
      陆宴瞧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最终也只是一哂,收回视线。
      案上摆着的笔墨纸砚,都是最便宜劣质的,这样富庶之地,按理来说,衙门官府不至于用不上优等的纸。面前的纸色泽泛黄,表面粗糙,所用的墨汁气味极大,让人莫名烦躁。
      陆宴捏了捏眉心,疲倦的闭上眼睛。
      漕运一事油水极丰,大到都漕运使,漕运总督,小到下面的小官员,每人都可从中狠捞一笔。漕运的过程,就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地官府到另一地官府,层层剥削,层层压扣的过程。
      眼下他风头太盛,京城里的事情又不怎么需要他,不如以退为进,避开京城里的爪牙,更何况漕运的事也是他所希望做好的,世人说他光风霁月,高风亮节,他向来不肯认同。
      不过是坚守一条自己的“道”。
      江大人的“道”在于一个财,在于一个“权”,所以,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走好他自己的道,多余的他并不理会。
      然而此时京城皇宫里,一片信纸落在皇帝案上。
      大殿内空空荡荡,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却依旧显得冷清。
      皇帝喝着茶,一旁的大太监有些摸不着他的意思。
      “陛下,可是江南出了岔子?”
      “唔,来,你也给朕看看。”
      李公公小心接过,快速浏览。
      ——这是来告状的啊。李公公小心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他神色淡然,悠闲地品着茶,心下有了判断。
      “陛下,这信上说陆大人在江南失职,奴才虽愚昧无知,可也多少有所听闻,陆大人应当不是这样的人品,恐是遭人诬陷。”
      “嗯,连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皇帝放下茶杯。“这群人啊,一个个都当朕是老了,糊涂了,以为山高皇帝远,为所欲为了。”
      “陛下圣明,这等小伎俩自然是骗不过陛下的。”
      “骗?不,你错了。”皇帝又执起那张信纸,目光越发幽深。
      “他们只是敲打敲打,一则给那孩子个下马威,二来试探试探朕的意思,看看朕是不是真对陆小子心生不满,将他贬了过去。”
      “陆大人虽一心向民,但终究太过年轻,怕是在这人情世故上力不从心。”
      皇帝轻轻笑了,摇了摇头,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这孩子平日里虽不与门阀势力多打交道,看似不近人情,其实这人情世故他比谁都清楚,比谁处理的都好,心里头明镜似的,只是不屑做罢了。”
      “他这个人有股子傲劲,骨子里倔,从没遇见过什么挫折,一是能力使然,二是朕让他走的太顺了,这样的人端的久了,路子也就死了。”
      “他很聪明,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所以自请去了江南,他去,朕也倒放心,借此机会让他远离朝堂,多多历练一番,他若是能干出一番功绩来,也能借此服众。”
      “陛下的意思,陆大人是为太子所培养的心腹了?”李公公偷偷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小心提到。
      “太子?”皇帝冷笑一声,回头看了看身侧的李公公,意味深长道:“太子的手伸的真长啊。”
      李公公面色一白,额角渗出冷汗。
      “太子在想什么朕知道,朕也曾经是太子,兄弟阋墙,手足相争,其中的道理朕一清二楚。”
      “太子是太子,不是皇帝,帝位尚能易主,何况是太子之位。”
      “陛下的意思是……?”李公公小心问道。
      “让他们争,争个你死我活,谁有本事,谁就来坐这把椅子。”语气里陡然多了几分阴鹜,“可若是做的太过……”他话语一顿,缓缓笑了,“让隋珠做个女皇帝也好。”
      李公公听着,忍不住背脊发寒,世人常道伴君如伴虎,他不禁心里苦笑,帝王最是无情,老皇帝心里怕是除了隋珠殿下,其他的皇子皇女都是可有可无。
      “到底谁是太子还不一定,陆宴不是谁的心腹,他是整个大隋的肱股之臣。”
      可不要让朕失望。
      皇帝抬头望向大殿外,目光悠远。金座下仙鹤香炉里吐出丝丝缕缕白烟,散发淡淡的龙涎香气。
      东宫上下一片狼藉,太子李昀双目赤红,发髻散乱,发了疯一样打砸殿内的摆设,地上到处是碎瓷片。
      “女皇帝……女皇帝!”他口中念着,将架子上的花瓶掷出,重重砸在墙上,“本宫费尽心思,他却要让隋珠当女皇帝,哈。”
      李昀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俊朗的面容越发扭曲起来,欧中下人们皆战战兢兢躲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从殿外快步走进一人,穿着深灰色的布袍,黑发束起,李昀甫一觉察有人进来,抄起手边的书卷就想扔过去,待他看清来的人后,手又生生停住,神色也恢复了清明。
      “闻先生。”他执着书卷的手无力地垂下,将书扔到旁边。
      此人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幕僚,姓闻名炀,字寒谅。
      若说有谁能让这位年轻气盛的太子尊敬,除了表面上对他父皇,还有就是这位“闻先生”。
      “近来天气炎热,殿下该服用些降火戒燥的食材。”那人垂头拱手,很是恭敬的样子。
      李昀重新整理衣裳,定了定神色,又端回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个暴戾的样子从不曾出现过,唯有脚下的一片狼藉可供揣测刚刚发生的事。
      “吩咐膳房做些消暑的东西来,就说本宫燥热,火气难耐。”李昀对着一旁远远站着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小太监赶紧行礼退下。
      他此番闹出的动静不小,东宫耳目不少,大概过不了多久他怒砸东宫的消息就要传到皇帝耳朵里,难免会有人借题发挥,说成是对皇帝的不满。眼下将此说是天气燥热火气旺,多少遮掩遮掩,至少明面上不会让人抓着大做文章。
      “闻先生见笑了,今日之事,确实是本宫一时冲动了。”
      闻炀依旧低着头,面色不改:“天气使然,即便是太子这样的人中龙凤,也免不了俗。”
      “闻先生还请移步。”
      见殿上满地碎片,二人去了一旁的耳室交谈。
      “这次的事,先生有何看法?”李昀问道。
      “臣冒昧,此次殿下有些操之过急了。”闻炀答道,“漕运一事牵连甚广,朝中各势力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轻易动不得。”
      “陆宴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我们现在在明,他在暗,更是寸步难行。”
      “江南那边的人真是猪头脑,居然直接向父皇告了状。”李昀言语里有些愤怒。
      “殿下莫急,未必就全是坏事。陛下自陆宴入阁以来一直对他宠爱有加,多次破格提拔他,如今突然将他远调江南,到底是他真惹怒了陛下,还是另有原因,谁也不得而知。”
      “我们的人去告了他一状,倒是个极好的机会,刚好借此打探陛下对他的态度。”
      “更何况,此事只有我们一党知道,未尝并不是占了先机。”
      太子并未答话,只垂头沉思。
      “殿下还是多注意京城里的事,该好好敲打敲打手底下的人。”

      “——先生的意思,不动陆宴?”后半句话,他置若未闻,依然问着陆宴一事。
      “是,他如今哪一派都不沾,以后更是说不准。”闻炀给了肯定的答复。
      太子握着茶杯,慢慢转动着,眸中划过一丝冷厉,“先生此言差矣,中立的人比敌人更可怕,他若是倒向了其他几位皇子,必定是本宫最棘手的敌人。”
      “不做盟友,便是敌人。”
      闻炀面色一凝,随即道:“殿下考虑的是。”
      “宫里再去打点打点,李公公在我父皇身边那么久,是只老狐狸,本宫放心不下,盯紧点。”
      闻炀低头称是。

      走出东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守门的侍卫对他很是熟悉,皆知这是太子身边得力的人物,恭敬地叫了声“闻先生”。
      闻炀漫步在宫巷里,两侧是极高的墙,墙内两侧因终年无光日,生了藤蔓苔藓,看着有些阴森。闻炀想着方才东宫内的事,轻轻笑了。
      这位太子表面上看着温文尔雅,其实冲动易怒,道貌岸然,偏偏此人城府并不深,胸无气量,对他是极为信任。
      傀儡皇帝可不就是这样的。
      想到这,他心情舒畅极了。
      只是陆宴……
      太子有一句话说的极对:陆宴这个人,若是做了敌人,定是最最棘手的。
      不过这也挺有意思,有一个能让他与之相较量的对手,让人浑身振奋,十九岁的大学士,让人热血沸腾。

      陆宴伏在案头睡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嗜睡的毛病是改不了了,他摸了摸鼻子,怎么突然打喷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好大殆政曰炀,薄情寡义曰炀,离德荒国曰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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