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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自伤伤人(一) ...

  •   海底,碧犀的水晶宫。

      冰冷平稳的水波流淌过身体。几个时辰过去,陈雾萦依然死寂一般盯着门口。那里有闪烁的结界,有看守她的小妖,还有偶尔进进出出的莲心。碧犀在流汐宫中拜访,把这里调派人手、相助阴风的事务全部交给了莲心。

      期间,每每听到小妖来喜悦地汇报它们如何占了上风,她就越低落一分。守在门口的小妖时不时在她眼前晃晃手,见她纹丝不动,越发奇怪:“她到底怎么了?好像看上去越来越暗了。”

      暗?小妖的话终于让陈雾萦的思绪有了一点动静。她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说,气场足的魂魄看上去晶晶亮亮,而气场低的则如迟暮天色,大概是有心绪的影响。倘若是有较多修为的鬼修,这明暗还会影响实力的发挥。

      眼下思绪既然动起来,过往自己被捉住的场景便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浮现。

      陈雾萦越来越疑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入了这般境地。这时,她大致听到外面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原来是有路过的小妖胆怯地诉说着自己同伴的死与伤。

      “不是说好的只是去干扰一下船只吗?你为什么要傻乎乎地跟修士正面打啊?”

      “因为大家都在往前冲啊。”

      “大家冲你也要冲吗?”

      “那不然呢?而且恩人也说起人修杀过我们那么多同伴,我一想起来也恨得牙痒痒。再说,如果运气好杀了人修取了他们丹元,那我们就可以提升修为幻化成人形了啊。”

      “这样想是没错,可是我们现在还是不够强,不好随便冒险。尤其是那娄青遥,他动动手指头,海鸟们就没了命……”

      陈雾萦一定睛,往昔阴风威胁的话都回荡起来,忖度道:“不够强?是了,我何止不够强,只学了那么点封印术和结界术,宛水教给我的我又不屑用,自然是弱者中的弱者,所以三番四次被他压制……”

      可她又转念一想:“不对,我即便零修为,在东寰山上也本就逍遥自在地过,不是吗?所以只是因为遇到他了而已。”如此,酝酿已久的恨意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然而思索半晌,最终还是垂下眼眸,“罢了,既在修士界,又生来是重灵,若不是沈叔叔去世,我的未来也不是原来那般自在。终归没有办法去那无何有之乡独善其身。实在……呵,居然仍旧是我的过错……”心中渐渐纷乱。

      守卫的小妖指着她:“诶,她是不是动了?”惹得那路过的哭诉的妖也向她看来。

      陈雾萦已经抬起头,不愿搭理它们。那妖就继续哭诉,说着岸上并不良好的情况。它言语聒噪,让陈雾萦不耐烦地想要离开,却无处可去,终于忍不住道:“你们既然不想死伤,那还不撤退?哭什么呢?”

      几只妖突然听见她说话,呆了一下,然后攥紧了拳头:“那我们也是先试一试啊,不去动手,怎么知道真的打不过?”

      陈雾萦冷哼一声:“那现在知道打不过了?还上赶着?”气口一开,她声音越发响亮起来:“就因为霍环放了你们主子出望天教,你们就这般为他送命?要送命也是你们主子和莲心送,你们拼个什么劲,又弱又蠢,还妄想抓娄青遥?”

      几只妖突然愣住了,又几只哭声大了起来,没一会儿都气急败坏道:“你……你说什么混账话?霍公子是我们漆云洞的恩人,我们怎么拼命,轮得到你胡说八道?再说了万物相生相克,咱们既然在海里,总有对付娄青遥的法子!”

      “若有法子,你也不会在这里哭哭啼啼。”陈雾萦语气冰冷,“死心吧。娄青遥有天荒火,就算是跟你们主子一样水平的水属性大妖出手,他也照样打得你们落花流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你……”几只妖被她的嘲讽激得气不打一处来,想她柔弱,嘴巴却可恨,顿时要冲上来收拾她。然而结界阻隔,终究只能言语还击:“娄青遥才几年修为,只要我们流汐主子出面,他连活路都没有!”

      “吵什么?”

      一声大喝后,这里突然静悄悄。莲心端着藻茶过来,几只妖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说那个魂魄侮辱流汐主子。陈雾萦身体明明暗暗,发觉自己咄咄逼人到这般田地,一时云里雾里认不得自己了,颤抖着重新在桌上趴下。

      然而,忽然灵台中一道光过。

      “妖好像还没有传来过实质性的捷报?”她心中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霍环也没占多少优势,想要抓留儿其实很困难?”

      她的瞳孔恢复了一些亮度。这边莲心还在听抱怨,很快又有受伤的妖下来汇报战况,也果然不是捷报。陈雾萦眨眨眼,既听到这些,死灰一般的心终于又生了些心思。

      她转向结界,仔细观察着。

      不一会儿,莲心小心翼翼地进入结界中,将藻茶放下的动作却显得不客气。陈雾萦率先开口道:“岸上与我长得一样的姑娘怎么样了?听说她受伤了?”

      莲心并未回答,只气势汹汹道:“陈姑娘如果能品出茶的味道,趁早喝几口,光是口感也能降您的心火。毕竟你又没见过岸上的火,就口出狂言下了定论,扰乱我们的士气。”

      陈雾萦感受到了压迫,只是瞥了它一眼。她试着端起茶杯,闻到一股独特的咸香。接着便学常人品味,茶水穿过她的身体落到地板上。她嗤笑一声,将杯子静静放下。

      “谁说我没见过?天荒火形状为龙,可自由游动,所到之处干燥无比,所烧之物顷刻化成灰。娄青遥在登天试上烧毁过一个擂台,而擂台是用海底的蓝脂木做的,蓝脂木的防火效果你们比我更清楚。普通的水属性法术不仅浇不灭那个火,就是施术者自保也难。即便是九庭,他师父薛长逢暂时没有压制之法,门派里不少修士都在动脑筋,只有一点建树,要有大效果却不容易。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流汐主子有多厉害,但我想想也不过如此,否则早就出手了。”

      莲心意外无比,半晌才道:“你去过九庭?难道九庭找到的魂魄,其实是你?”它在望天教听到的消息都很零碎,眼下辨别不得,也只得放下,继续道,“九庭名声再大,法术终究有局限,少有创新,你又怎会知道我们的厉害。我早已差了手下去请流汐主子,你就看好吧。”

      陈雾萦摇摇头,重新趴下。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又有小妖来报:“莲总管,海面上缺妖,请求增派!”

      莲心匆匆出去,到外头说话。陈雾萦隔着结界,模糊听着。

      “现在具体怎么个情况?”

      “沙滩上打起来了。有四五个散修帮他们,大伙儿又死伤了几个。我们暂时被娄青遥压制,恩人也近身不了。”

      莲心下意识回头看陈雾萦。陈雾萦张着眼睛,看好戏一般。

      “那就再派二十个妖去,叫上绿芜,它的毒液有作用。”

      莲心说完,那来报的妖有些难以置信:“再二十个啊……我们跟着主子来避难休养的也不过那么几个,绿芜还躺着,是不是太……”

      “太拼命了?”旁边另一只妖禁不住脱口而出,那小妖一连“对对对对”。

      莲心两个耳刮子过去,两只妖才发觉说错话,扑通跪下掌自己的嘴:“总管,总管,小的们不是有意的!是那魂魄刚才胡说八道,说咱们在为霍公子白白送命,小的……小的没能怼过她,脑子里还想着这事,嘴不把门胡言出来了,实在不是有意的啊……您罚小的吧!断胳膊断腿割鼻子什么的,都行!”

      莲心气得身体颜色都发红:“特殊时刻,你的腿我先记账上!”罢了忽而也轻轻叹口气:“记住,我们为恩人办事,实则是为主子办事,为主子那就是为了自己。在刀尖上活了多久了?还没活习惯吗?”

      那小妖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去了。

      之前派去找流汐帮忙的妖回来了,一脸哭相:“莲总管,流汐主子拒绝了,建议咱们多休养啊,怎么办?”

      它语塞,回头见结界内的陈雾萦缓缓摇着头,顿时怒从心起,却又无可奈何:“罢了,让岛上的同伴们注意,干扰为主,小心性命。”

      没过一阵,从上头游下来的小妖惊慌失措:“莲总管不好了,又死了五个!娄青遥的火太厉害,咱们躲不过!”

      莲心终于心急如焚:“不抓他了!让受伤的伙伴赶紧回水里去。拜托恩人动作快些,只拿陈轩璃就好!”说罢又问火势,它实在好奇。那小妖哆哆嗦嗦:“海岸线都给烧干得退了好几丈,全部被火拦着,我飞了好高才逃出来报信,那热气差点把我烧熟。我从天上望下去,红彤彤的一片。我看不到恩人,却见到那几个帮他们的散修也给烧伤了,那火不长眼啊!”它说着展示自己的伤口,那是火苗擦到的地方,直接缺了好大一块肉,边缘如同一圈黑泥,触目惊心。

      旁的妖说道:“总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如今性命堪忧,到底还是要有克制的法术啊!”

      莲心在众声中心乱如麻。忽的眼神一定,一咬牙,拔刀割下自己背上一物来。那物土绿不甚好看,却冒着深厚的灵气。众妖都惊呆了:“总管,这可是您修炼最精贵的成果,堪比内丹,您……”

      莲心粗粗喘着气,托着那物:“这宝疙瘩,过去要给望天教的恶人割了去,如今还得给了流汐主子。它曾暗示要我这物重修它的幻囊,看来我终究是留不住了。”遂恋恋不舍地交给小妖。“还不快去!但愿它能为此出手帮忙。”

      妖仔细裹了这物,跌跌撞撞去了。一时半刻未有回音,当莲心不经意回过头,却见到陈雾萦隔着结界又在对它摇头。

      它咬牙切齿,又想起陈雾萦对九庭颇为熟悉,便闯入结界喝道:“你知道克制娄青遥火术的方法对不对?快些交代!”

      听它语气很冲,陈雾萦露出无情的神情,背过身去:“我不知道。”

      她这般反应惹怒了所有的妖,现下妖都指望着办法越早来越好,见陈雾萦身上有线索,便都涌进来逼迫威胁,拿霍环的命令来压她。陈雾萦连连后退着,仍旧不语。那妖们就骂将起来,言语恶毒,如利剑穿心。陈雾萦皱着眉头,只肩膀颤动越发厉害。这时感到一阵强劲的威压,原来有妖拿着符箓逼近她。

      她退无可退,瑟瑟发抖。

      莲心在这时夺过符箓,压着情绪道:“陈姑娘,你刚刚自己也说了,天荒火所到之处干燥无比,所烧之物顷刻化灰。那你也该料想岸上的火势,六亲不认一样,娄青遥连同伴都误伤了,与你长得一样的姑娘也没了意识,她要是死了,你就是永远的孤魂野鬼!”

      陈雾萦张大眼睛作惊恐状,心中却是怀疑:“我之前是夸张了说,难道岸上火势真的如此?娄青遥有时是莽撞些,但这种情境,还是会护好留儿的吧?”想着想着,也生出担忧来:“但愿没有问题才好。”

      妖的压迫感越来越强。陈雾萦终于投降,只是沉思一般:“可以也可以……但也得给我时间让我回忆一下。”

      “你最好认真回忆,不要耍把戏。”莲心虽急,也不乏疑虑。陈雾萦只好皱眉思索起来。

      小妖们最先沉不住气,嚷嚷着:“除了水属性法术之外的法子呢?下毒呢?土术压一压呢?狂暴的风术去吹灭呢……”

      它们一脸恨不得掐死她的表情,正在口不择言地出主意,别的小妖都在一一反驳。忽而一妖道:“水法的话,有没有厉害的水符能盖一盖?……”

      立马又被否决:“胡说!符箓的威力从来比不上法术!”

      陈雾萦却灵光一闪,面上勉为其难:“等等,好像真有!当初我看江霜白与娄青遥对练时,曾用过一种水属性符,是一个不出世的高人传授的,能扼制一些天荒火的杀伤力。可是,你们会画吗?我一个魂魄是用不了任何的符。”

      “你来说我们来画不就成了!”

      一只小妖一下子蹿出去好远去找符纸,莲心叫也叫不住,又防备地看向陈雾萦。只见她错愕的神情:“我也只模糊记得。”

      “总比没有好!”另一只小妖嚷起来,看她满脸不情愿,“你不为我们,也为你自己的人之身想想!”

      陈雾萦长叹一口气:“罢了,事已至此,我只要留儿再不受伤,别的一概不管了。”

      很快符纸就送了过来,门外还有其他受伤的妖涌过来,纷纷看画符。先前那只哭诉的小妖脸上带着希望:“你可要老实帮我们!不救我们的命,我们也要折磨你!”

      陈雾萦皱着眉头指导,一炷香时间过去才画完,符文的确复杂,没有一只妖看得懂。末了她又说起口诀,如同一首七言律诗般长,小妖们心急,怎么也记不住。陈雾萦本来要写,却说只记得读音,不晓得确切的字了。

      “算了,你跟我们一起上去吧!到时候你念一句我们跟一句。”

      那妖说完,看向莲心。莲心仍旧不放心,可末了也赞成。它推搡了陈雾萦一把,取出阴风留下的黑绫将她绑了。

      “我不去。”陈雾萦拒绝。然而在威胁之下,仍旧不得不被簇拥着往上头游。

      她能感觉到水压正在慢慢减轻,心中也不由产生一点亢奋。

      “那就再搏一搏吧。娄青遥,你可要保护好留儿,千万别让等会儿的火势伤到她。”

      她默念着,看到了上方广阔的天空。

      ……………………

      时间稍往前。

      陈轩璃一行向东到达沙滩后,就专门等云舟到来。娄青遥立在海边一块礁石上遥望远方,包承恩坐在他附近。陈轩璃身边待着胡唯和巴突,几个散修得知他们等船,“保护”任务带来的紧张感便削减了一半,只是与他们殷勤攀谈,时不时便有笑声响起。

      陈轩璃并非多么擅长与人言谈,只是将平日看到的吴潇和陆景的做派模仿一遍,时间一长终归觉着违心,便留巴突继续说话,自己伏到另一块山石上休息去了。

      她不忘把胡唯拽在身边,每每看过去就是一张欲哭无泪的脸:“我可以走了没?”

      “不可以。”陈轩璃郑重地摇头,但凡见胡唯有偷摸溜走之态,她就喊人,并作出不舒服的样子。胡唯一副苦瓜相,幽怨地看看娄青遥,再看看陈轩璃。

      “我的伙计都是老实人,说给你们找来补天鳌的蛋那就会努力去找,找不到也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扣着我没必要啊。”

      陈轩璃虽然趴着,却也没睡,而是继续画符。此刻她停下这个姿势,扭扭脖子仿佛颈椎不舒服,“……哦,你说娄青遥扣着你是吧?可这与我无关。我告诉你,我之前平均三天就要看一次大夫把把脉,这一次我身体出了大问题,所以你更不能离开我。”

      胡唯摊摊手,撇撇嘴:“姑奶奶,你现在精神体力那么好,还能有什么大问题呀……”

      陈轩璃直勾勾地盯着她,心中不断思索。胡唯觉得汗毛有点耸立,心虚的表现越发明显。陈轩璃这时走到娄青遥那边不知道说什么,回来时要了一条绳子。

      胡唯有预感,但绳子已经猝不及防甩过来,率先绑住了她的腰。陈轩璃将另一端绑定自己,锁扣系在左手上。胡唯仔细一看,这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一件冒着紫光的法器,若要松绑,需要口诀解锁才行。

      胡唯的眼睛比牛眼睛还要大。陈轩璃捂住她又要说话的嘴:“你觉得我没有大问题是吗?我之前也见过起死回生的例子,可是那个活过来的人过得并不踏实。我现在也觉得不踏实,作为医者,你是不是得观察我一阵子?”

      胡唯一塌肩,选择认栽。陈轩璃这时揉着后颈,拍拍她:“胡老板,帮我推个拿扎几针,我刚刚那个姿势扭到了好像。”

      胡唯默念一句“事真多”,无奈地照做,针灸完就靠在石头边上发呆。陈轩璃灸了一会儿就自己撤针下来,胡唯想要回自己的器具,结果发现她随手丢了。

      “罢罢罢,既来之则安之,等你上船我就轻松了。”胡唯百无聊赖,没过一会儿竟然睡了过去。

      陈轩璃看着她,不由佩服她的心态,顿时身在异乡的难受感也淡了一些。她偷偷把刚才扔掉的针摸回来,收在袖口。

      而后继续一笔一画描绘符文。之前她中途总要休息一阵子恢复力气,此刻却觉得顺畅无比,一点也不累。不知何时巴突到她旁边来了,突然的出声吓了她一跳:“陈姑娘专学过符术吗?这画的是什么?”

      陈轩璃吐出一口气,发现巴突是非常寻常的疑问姿态,便大方道:“符。”

      “我当然知道这是符,我是问什么符?”

      “驱鬼符。”

      “……我是问具体哪一系的驱鬼符?”

      陈轩璃转了一下笔:“克系。”

      巴突顿了顿:“克系可以损伤鬼修的修为,会对魂魄产生实质性伤害。其实低等一些的开系和卜系的驱鬼符就够了。他跟你们一样是重灵,没必要下这个手。”说着还想仔细看看这复杂的符箓。

      陈轩璃心里“哼”一声,手臂慢慢挡在符箓上,不想让他多言了:“我知道,我不是没什么别的能力么,当然要用厉害点的符自保,你放心,我就是吓吓他。”

      巴突只好知趣地走开。陈轩璃见几个散修也就地打坐歇息,娄青遥还是原样。包承恩耐不住无趣来找巴突,两人在附近说着什么,陈轩璃拉长耳朵多听了几句。

      “唉,船怎么还不来啊,这种经历我可不想再有了,比任何历练的压力都大。”包承恩悄声抱怨着,“两个重灵啊!真要出点什么事,咱俩可担待不起。做事还得顺着人家的心思来……”

      “嘘……再忍忍,大概傍晚船就会到了。公子的脾气不好,顺完他这一程,过后回门派我去向师父求点别的差事,咱们自己历练去。”

      “好好好!以后不跟着他做事了,还是自在最好……”

      陈轩璃玩味地在心中一笑,颇为幸灾乐祸:“教中骂我的人可不少,原来九庭的弟子也会抱怨娄青遥啊,看来我不是一个人。”

      便满意地回到专注状态。她还差一点就可以画完了。

      “下一回再画,一定可以很熟练。”她收起最后一笔,端详着眼前的黄纸朱砂,小心地藏在袖子里。

      笃定的感觉令她心安,此刻她越发精神起来,心无旁骛地欣赏起海边的风景。眼下烈日当空,海风却是凉爽,消去了几分热意。空中海鸟妖盘旋却不靠近,只好也成了云边的景。

      而当陈轩璃生出闲心,想要走动一番时,她感知到了一片妖气正在靠近。

      她立马站起:“别睡了,起来杀妖!”

      打盹、打坐的,纷纷惊醒。那娄青遥像是随时把技能捏在手里一般,陈轩璃话音刚落,便放出一条火龙,飞翔在他们头顶。

      巴突、包承恩和几个散修却还是不明所以之态,望了一圈:“妖呢?”巴突意外地看着陈轩璃跑到他身后,催促他快点布水属性防护障;几个散修的注意力则到了那火龙之上。

      “这就是天荒之火吗?”见火龙气焰磅礴,热气灼灼,仿佛自天而下一般,几人赞不绝口。

      但同时,这炎热也难以忍受。岸边水气蒸腾,礁石干燥,沙子松软,几人都忍不住咕咚咕咚灌水。巴突艰难地在各人周身布上水属性防护障,与水属性符结合着用,仍旧难耐。这时胡唯拿出冷藏药物的冰珠,每人两个塞在耳中,众人这才勉强觉得能立足此地。

      “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你们将就着用吧。”胡唯表面正常,心里在叫苦不迭。

      娄青遥控制着火龙,尴尬到有些窘迫:“招数放早了,这个胡说八道的陈轩璃。”不过瞭望远处,却发现有妖不假,也的确在靠近,只是离海滩还有较长一段距离,于是便不把火龙收回去了,只作提醒。

      陈轩璃再次意外于自己突发的敏锐感知力,同时防范起那股熟悉的阴气。她的手隐匿到袖子中,捏住了那张符箓。

      “没骗你们,它们真来了!”

      同一时刻,远处的妖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只得冲上前去,直奔娄青遥。

      霎时间带动起一阵狂风,干燥的沙石被卷起,空气变得浑浊刺鼻。巴突立刻施法将海水引来,将沙石沉淀下去。尽管马上又被灼气烤干,但至少视线清晰许多。

      “娄公子后退,让我们来对付这些喽啰!”

      四个散修一哄而上,妖们群起攻之。寻常的武斗之下,妖们不久就落了下乘。它们不甘心,还要朝娄青遥扑过来。那火龙只喷了一团火,它们瞬间便失去了战斗力。

      “烫死了!烫死了!”

      叽里呱啦的叫声响起,它们纷纷跳入水中,不敢再上来。

      散修们都笑起来:“就这点能耐,也敢造次?”将死了的妖捡起,取出妖丹,想了想先给娄青遥送去。娄青遥摇头,仍旧防范周围,他们便笑纳。

      阴风已经锁定了陈轩璃的位置,蛰伏于她的视线死角。他让妖去增加助手,指点了几句,同时不满道:“你们怎么只盯着娄青遥?搞清楚先抓谁!把那两个九庭弟子先干扰了,否则我没法动手!”

      战斗暂时平息。沙滩上几人见来者如此,便也不放在心上。日头渐渐西斜,娄青遥暂时将火龙收起,胡唯又补充了一些冰珠,都放松了许多。只有陈轩璃依然保持警惕,因为她感知到了阴风的存在并大致确定了方向,只是那里没有动静。

      “他一定在等什么,等援助吗?”陈轩璃皱着眉头,观察了半天决定道,“他不动,那就我来先发制人。”

      一个散修却突然“哎哟”一声:“什么东西?咬这么痛!”随后便发觉四肢有逐渐加重的痛感。他预感不好,尝试施法,却因疼痛立刻被打断。

      胡唯简单看了他的情况,说也不是伤及性命的毒,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正常。然而此刻无法施法,便是失去了一个战斗力,几人纷纷警觉起来,率先找起这只虫妖。但因其体型渺小,找寻许久不得。直到巴突感受到了叮咬之痛,猛的一甩手,才在地上看到一只黄绿相间的螳螂。

      螳螂妖舞动着钳子翻过身,嬉笑道:“我的毒液便是道理,恩人说就挑你们两个有水灵根的下手,就好对付多啦!”话音刚落,一团火朝它喷来,顷刻便消失无迹。那火也蔓延至陈轩璃他们那儿,胡唯跳着脚躲开,包承恩将巴突飞速拽走。陈轩璃扯下擦到火的衣角,冲娄青遥道:“你放招数仔细点,伤着自己人了!”

      娄青遥道:“我的攻击本就如此,你们自己小心着些吧!看样子又有一拨妖来了。”

      果真如此。当那二十只后援的妖到来时,他们的形势便严峻了些。娄青遥经巴突的提醒,犹豫之后没有再用天荒之火,而换了较为普通的“蚀日”术法,形态为可以不断分裂的火球,远远地攻向妖。

      杀伤力自然减小些许。妖的数量又增多,他见不能马上解决,便加大攻势,又有几只妖倒了下去,哀叫遍野。

      “快快,攻击那边上的,指令来了,说不抓娄青遥了,只抓那女修!”

      倒下的妖重新爬起来,终于找准了目标。

      陈轩璃察觉不对劲,大喊:“来几个人帮我!”刚喊完,包承恩率先抵挡,随后是几个散修,而动作最快的还是娄青遥。他横在她面前,将她推到远处岸边。陈轩璃眼睛里顿时就剩了一片红,前方除了火,还是火。

      她皱皱眉,被烟雾呛出几串眼泪,只继续后退着防范阴风的偷袭。这时她突然发现胡唯躬着身在偷摸研究自己手腕上的锁扣,登时取出针来往其百会穴和神庭穴一扎。

      胡唯惊恐地抬头,不敢去摸自己的头顶:“你你你……你对我做什么?”

      陈轩璃也愣住了,她没觉得自己用了多少力,但针的的确确几乎没入头顶,只剩了短短一截露在外面。但见胡唯没发生什么意外,便道:“你应该知道我扎了你两个死穴,也只有我会解。你敢跑我就马上拔出来,送你上西天。”

      胡唯屏息凝神,没想到陈轩璃还懂这样的功夫。她自己运气想要把针逼出,发现这扎法和灵气流动不是她所知道的路子,正又要抱怨,突然眼前一只妖朝她扑来,陈轩璃在同一时间后退:“好你个阴气,又来了!”

      话音刚落,突然火势如爆破,强烈的气波朝四面八方排开。

      “快走——”

      包承恩紧急之下结成的防护障土墙,以及周围的礁石,都被这气波全部弹碎。陈轩璃下意识地朝水里钻,身体还是被一阵强劲的威力推到更远。等她匆匆爬出水面,发现自己和胡唯身上好几处伤口。胡唯疼得直叫唤,她却没什么感觉。

      一转头,才见岸边火势熏天,火海里惨烈的叫声此起彼伏。

      “重灵……重灵没事吧……”她听到远处巴突干哑的声音,这才发现几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包承恩更是已经昏迷,身上还插着泥土碎片。散修们倒在另一边,娄青遥的头磕在了碎石上,此刻捂着脑袋,还未转圜过来,巴突正踉踉跄跄地赶过去。

      她心有余悸,只能庆幸自己和胡唯本就离他们远了点,否则后果难料。

      这时从远处传来几句狂骂:“混账!你骗我们!这不是水符,是油!”

      “恩人呢?快告诉他那个魂魄跑了!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抓人!”

      “魂魄?是陈雾萦?”陈轩璃站起身,四下张望寻找魂魄的身影。

      此刻,陈雾萦就在她的西边,与她隔着火海。她没想到这火势经符的辅助居然能爆发到这种程度,印象中明明江霜白当时使用,并未这么可怕。

      “估计当初霜白只是小试牛刀,而妖们心切,用了太多灵气,发挥了这符真正的威力。”她急匆匆地跑进火海躲避妖的追捕,内心还在因突然得来的自在兴奋不已。

      当然,还有些担心。但当隔着火焰,她又看到了陈轩璃正在抓一个陌生女子,似乎无恙。

      “只要留儿没事,那就好了!”

      陈雾萦放下心,整个身体都轻盈起来,与之前在水晶宫里判若两人。火海炙热,空中夕阳也依然光芒四射,她也无佩戴任何遮阳工具。但这些不适都被兴奋掩盖,她欣喜地朝陈轩璃跑去,打算带着陈轩璃找机会逃跑。

      另一边,陈轩璃和胡唯之间的绳索被震断了,胡唯仓促要逃,被陈轩璃抓住。而就在两人纠缠时,阴风已经火速靠近,黑绫蛇一样张舞而来,势不可挡。然而,他却在即将动手时停下了一切动作。

      “你……”

      阴风瞪大了眼睛,头上笼罩着全新的、激发切实恐惧感的威压。

      一瞬间,他的所有动作放不出,也收不回去,只是定格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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