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石吟》不识青天高

83、理想国

　　悦儿姑娘御剑而来，载着自己的鬼王娘亲，她们降落到林书远的身侧，鬼王的背上，赫然是昏迷的靳羽师叔！

　　各大山门的弟子听闻她的话，一片哗然。

　　我环顾四周，看了看其他委羽山弟子的神情——都是呆滞的，不可置信的，仿佛被人一棍子打蒙了。
　　这绝不可能！
　　不可能！
　　此时这个被困的妖道，怎么可能是我的师尊！
　　我的师尊也是仙门第一美髯公，一把小胡子，总是收拾得干净飘逸，如今，如今这妖道顶着的，明明是师叔的脸！
　　师叔的脸……师父的脸……师叔的脸……师父的脸……
　　我冷汗直流，有些不敢问自己，在一把胡子之下，我真的分得清师父和师叔的相貌吗？

　　“天哪，委羽山的掌门真是妖怪？”
　　“贫道观之，应当是以人身修妖法……”
　　“你们胡说，我师尊，我师尊岂会修妖法……”
　　“可是这龙身也太栩栩如生了吧……”
　　“这有什么，只要能夺取龙的内丹，就能幻化龙形……”
　　“那岂不是说，委羽山掌门的造诣，已经达到屠龙的级别？”
　　“可怕，恐怖……”
　　在各山门弟子的丰富多彩的表情中，赵师兄一直沉默，与俞师兄那种不可置信又含着羞恼之意的沉默截然不同，赵师兄淡定从容，显得他鹤立鸡群。
　　“雕虫小技。”脱阵而出的师父，放声大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愚蠢。”

　　“靳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林书远露出了自己招牌的禽兽笑容。
　　被困阵中的人，脸上展露出万千变幻，狐妖，虎妖，牛妖，狼妖，犬妖……甚至有许多面目，分明是云崖囚洞中羁押多年的妖怪。
　　万千面目在这个人的脸上汇聚，最后他的身体爆发出极强的光芒，一声长啸，彻底震碎了李岳道长布置的阵法。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再隐瞒，是时候统一天下仙门，为人族的昌盛贡献我们的力量了。”阵中人叹息了一下。
　　“笑话，统一天下仙门，凭什么？就凭你的无耻？”林掌门一手搭在师叔的背上，似乎在给师叔输送灵力，另一手掂着自己的剑，笑得放肆。
　　“就凭我胸怀天下的眼见格局！就凭我筹谋多年的心血和付出！”阵中人似乎并没有否认是我师父这件事，而是急于叙述一个宏大的愿景，“人妖大战千年来，我人族为何一直不得安稳生活，黎民百姓饱受妖魔侵害之苦，而你，你，你们，你们都在做什么，你们只不过从中渔利，画画符纸赚些黄白之物，从来不想想怎么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仙门分裂，各自为政，无利可图的事便不管不问，百姓受苦，求告无门……而今我已突破地仙之境，仙格指日可待，在场的众门派弟子，若愿归入我门下，我可带你们剿灭天下妖魔，还人间一个太平盛世！”
　　师父的声音慷慨激昂，这回我终于相信这就是师父了。

　　一直以来，师父的理念的确就是降妖伏魔，减少人间的祸乱，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为了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不惜妖化、入魔。
　　到底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想到的呢？

　　“筹谋？”林掌门低头笑了笑，“所以，指使藤妖在我青城山制造旷世血案，就是你的筹谋？你该不会以为，杀我山门弟子，毁我山门声誉，我们就会投靠你？或者说，甘心情愿被你控制，受你驱使？”
　　“那我王屋七仙，重伤后丧生妖魔之手，也是你下的黑手？”
　　“林屋山多年来总有妖修来捣乱，是不是也是你搞的鬼？”
　　“赤城山多次暗影行动被破坏，恐怕……”
　　各山门的领头人，你一言，我一语，周遭突然沸腾了起来。

　　“不错，都是我做的，你们又能奈我何？”阵中人面色淡然，目光悠远，越来越与我记忆中的师父相重叠，“一统天下仙门，本就需要非常手段，如今委羽山深受朝廷信赖，香火鼎盛，道法昌明，立志要驱逐天下妖魔，还给人间太平……你们不过是强据一方洞天久了，看不清天下势，哪怕你们从前汲汲营营于个人的修炼，不关心天下百姓疾苦，我也不怪你们，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叫你们看清这个世界，都是为了叫你们也尝一尝百姓饱受妖魔侵害之苦……只要你们都弃暗投明，投入委羽山的门下，今后听我号令，我也不必如此苦心孤诣地做这些，咱们众仙门团结一心，何愁大业不成，何愁天下不平？”
　　众仙门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家似乎都被师父这一套说辞震惊了。
　　我看了看站在委羽山弟子中的赵师兄，他不住点头，表示赞同的神情，让我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哼，巧舌如簧，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你个人的野心，你的野心和理想，与旁人有何干系，你若真心除魔卫道，大可率领委羽山弟子自去降妖，与我等有何相干，为何要拖旁人下水……”林掌门气势不减，面露讥讽之色，“更何况，你心肠歹毒，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残害，我们又怎能相信你的为人……废话少说，你如今已有石妖在手，可以解开靳羽身上的毒咒了吧？”
　　“书远，我们的约定，可是你将石妖抓来给我，才能解开老二身上的咒……如今，这石妖可是我自己抓来的，我没必要兑现与你的承诺吧……”师父掐着阿饼的脖子，把她提溜起来看了看。
　　这一举动，惹得不周又要炸毛，好在李道长使了个眼色，她才没有莽撞地发起攻击。
　　我也是听闻此语，才想明白当初为何在蝙蝠洞时，林掌门执意要捉阿饼。

　　“你可真是将无耻放到台面上了啊……”林掌门咬牙切齿，终于不再像之前一样气定神闲。
　　鬼王背上的靳羽师叔，落下了眼泪，也不知他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只听他虚弱地问：“哥，难道，我对你来说，一直就只是一个棋子，一个工具吗？咱们兄弟俩，自幼相依为命，难道就没有一点情分吗？”
　　“怪就怪你太傻了，辜负了天道对你的厚爱，这份厚爱，你不懂珍惜，我便替你珍惜。你的天赋之力，我用着很好……你要说情谊，我小时候替你挨了多少打，这便当做你还了我的情谊吧。”师父神色自若，毫无歉意，只是在困住他的阵法中踱来踱去。

　　“无耻，无耻之尤……”
　　“没想到堂堂委羽山掌门，竟是如此无耻之辈……”
　　“还有天理吗？竟然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要残害？”
　　“诸位，今日不剿灭此妖道，我们枉为修道之人……”
　　“妖道之祸，更胜妖魔……”
　　一些青城山的弟子带头议论，引得群情激愤，喊打喊杀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委羽山的弟子，站在人山人海中，迷茫又戒备，沉默地东张西望，不知道自己该帮哪边。

　　“你那什么破人质，与我林屋山可没有干系，今日便取了你的狗命，为我山门中无端被害的弟子报仇。”一个林屋山的修士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整个山门的弟子呼啦啦跟上，将师父团团围住，他们只管往阵中砸下招式和法器，一时间符纸翻飞，杀招狠厉，根本不管是否会误伤阿饼。
　　反观委羽山的弟子们，大多是像俞师兄一样焦躁难安，不知是不是该上去帮忙，少部分其他长老的弟子，则像赵师兄一样面色平静地看着，似乎并不准备出手帮助任何一方。
　　甚至青城山和赤城山的人，也因这些出手的人都不是要对付死魂而是对付活人，便不甚关心，打定主意作壁上观。
　　只有王屋山的人，蠢蠢欲动，偶有几个安耐不住的，已加入战局，对着被困在阵中的师父攻去。
　　在这些乱糟糟的一群人中，敌我关系转换得非常之快。
　　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太怪。
　　因为除了不周和李道长，出手阻拦这些不管阿饼死活的修士，连我师父也将阿饼护在怀中，似乎生怕她受伤死去。
　　实在出人意料。

　　我心乱如麻，正准备加入战局拦住那些痛打落水狗的修士时，师父爆发出一阵清啸，阵中猛然光芒大炽，像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这些修士都被震开，人和法器在地上摔了一地，连不周和李道长都被这股力量弹出很远。
　　用剑抵在地上，费了很大力气，我才堪堪抵住这股压力。
　　“无知……愚蠢……以为这种破烂阵法就可以困住我吗？”师父重新恢复了龙身，腾升到空中，俯视众生。
　　只是他仍旧用爪子抓着阿饼，我现在才有所感觉，似乎他把阿饼当做了一个很重要的，需要费力抢夺的宝贝。
　　那些倒了一地的林屋弟子，不知受了多重的伤，在龙的威压下，陆续开始哀嚎和吐血，眼睁睁看着黑龙飞向自己的方向，均已吓破了胆，躲也躲不了。
　　刀俎和鱼肉，就这样互换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