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石吟》不识青天高

32、旧日缘

　　我上下打量这女修，迟疑道：“你不是妖怪？”
　　她白我一眼，这个白眼让我觉得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你是先前躲在床下的人”我总感觉，她不应是那女妖。
　　“你一上来就拍个符，让我动弹不得，我都没说你是妖怪！”小姑娘又瞪我一眼，很凶的样子。
　　我怒道：“小姑娘，你得谢谢我，多亏我用敛息术封住你，不然就你那如牛的喘息声，早就被妖怪发现了。”
　　“你可少点废话吧，快看看怎么出去。”这小姑娘对我毫不客气。

　　我的确曾在委羽山混混沌沌过了六年，也籍籍无名过了六年，最近这三年来，为了报仇而快速提升的修为，已经让我声名鹊起。
　　不论是那些有名有姓的门派里，还是野路子的散修，喜欢我的女修，没有万八千儿，也有小三百，就算是不喜欢我的，只要不是太上年纪，一般女修见了我也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再怎么也不会如此蛮横。
　　正在我出神之际，这小姑娘已经跑起来，湛蓝的裙衫被风吹动，像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蝴蝶。
　　“你跑什么啊……”我正追上去，她却横手拦住我。
　　定睛一看，面前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一男一女。

　　“烟烟，你看，这是我种的玉米，给你吃。”小男孩脸上还是脏兮兮的。
　　“我不吃。”小女孩头发松散，脸上也不干净，还歪着脑袋。
　　“吃吧。”小男孩似乎没什么语言能力。
　　“你嫌我臭。”小女孩还在不依不饶，似乎之前被伤害过。
　　“可你就是臭啊，我不是嫌你，这是事实。”这个世界总有一种人，是娶不到媳妇的。
　　“可是我们是好朋友呀，好朋友不能嫌我臭，等我修……等我长大了，就不臭了。”幸好小女孩仍然纯真，执着于让人认可她不臭。
　　“你再臭，也是我的好朋友呀……我以后不说了，快吃玉米吧。”小男孩又把玉米递了递。
　　小女孩闻言，勉勉强强接过一个烤得有点焦的玉米。
　　两个十岁的小孩，吃个玉米吃得一脸甜蜜幸福，我正要上去抓人，被人一挡，这个两个小孩的身影却消失了。

　　“你干什么拦着我？”我不由对那个蓝衣女修有些生气。
　　“女妖的本体不在这里，这些都是幻影。”这女修一脸冷酷，好像她比我高多少境界一样。
　　“我不知道这不是本体吗？你知道我要对幻影做什么吗？你就拦着我？”我是真的恼了。
　　要知道，我可算道门第一青年才俊，这个小姑娘算哪根葱，就跑出来教训我，是文化和教养，让我忍住了没有骂人。

　　“还捉什么妖……你不担心自己的本体吗？”女修的话，劈下一道惊雷。

　　我拍了下脑门，是了，又臭又擅幻境的，一定是狐妖，她不可能不知道幻境中进来几个人，而我的身体还藏在青楼的床下，如果不赶紧从幻境中出去，本体很快就会被妖怪发现。
　　破云阵，对，就画这个阵，天下没有破不了的幻术，幻境也一样。
　　我凝神运气，正在以灵力画阵，不想突然又被人一声打断“嘿！”
　　“你干什么！”这下我掐死这个小女修的心都有了。
　　“你看——”她伸手向上指了指。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我才发现，天空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且还在不停旋转，逐渐将地平线上的树林都卷了颜色走，漩涡的花纹渐变，染上树林的颜色、河水的颜色、黄土的颜色……连我们都要作为一抹颜色，被吸进漩涡去。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女妖的幻境在坍塌，幻境中的一切都会一起卷入虚空。

　　如果我方才不曾被打断，破云阵也许已经画完，而现在却来不及了，我不禁有些厌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修。
　　大仇未报，我还不想死。
　　蓝衣女修见此情景，倒是不紧不慢，捡起一根树枝，来到我身边，围着我和她画了一个小圈，圈上有一些简单的图文，我觉得熟悉，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我的破云阵占地半亩，灵力的灌注要很长时间，她如今画这小小的阵法，能有什么用。
　　可是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思绪还赶不上这幻境中的风云变幻，想我一代道学天才，没想到此时竟然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一个矮我一头的小女修，救我性命于旦夕——她画的小破圈，真的管用。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被一个绿色的藤蔓捆住全身，吊在空中，四下一看，那蓝衣小女修，也被吊在空中，还未醒来。
　　这场面似曾相识，从前我和阿饼就是这样被藤妖捉住，吊起来任人宰割。
　　想到阿饼，我心中又是一阵唏嘘，王家在一片大火中化为灰烬，活下来的人也不知道阿饼是生是死，只说东院全都烧没了，却一个尸体也没找到。
　　也许他活下来了吧，逃了出来，却颠沛流离、隐姓埋名，不知道他找到他爹没有，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醒了？”一个绿色长衫的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这妖怪，闭眼慢慢调息，只是这山洞中妖气炽盛，灵力的恢复有些艰难。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穿着绿色长衫的青年男子，带着些嘲笑的口吻问话。
　　绿色的长衫……藤蔓……我想了想，睁眼问道：“你是……祝青？”
　　这藤妖的名字如何，还是后来偶遇地瓜精，闲聊的时候听它说起的，它说原本穿山甲给藤妖起名叫“祝福”，但藤妖觉得太土，死活不肯接受，遂改叫祝青。
　　地瓜精对以前妖物横行的时光满是怀念，对好兄弟藤妖还是有很深的感情。
　　“真是巧啊，我记得你，你三年前逃得掉，现在可再也逃不掉咯——”藤妖祝青，笑起来邪气更胜当年。

　　我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用力试了试，还是挣不脱藤蔓。
　　这三年我修为大进，没想到藤妖也是如此。
　　我又看了一眼那蓝衣女修，她闭着眼睛装晕，其实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几圈，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
　　“还想逃？别想了，你命中注定三年前就要死的，如今又苟延残喘了三年，知足吧。”藤妖笑着，抬手在空中虚握一下，我身上的藤蔓勒得更紧了。
　　“不可能……你怎么……变得……如此……”我被勒得都快说不出话，不敢相信自己如今仍然敌不过藤妖。
　　一看身侧那蓝衣女修，仍然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地吊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没想到吧，天道没有放弃我妖族！”藤妖如今已经不再从身体中长出藤蔓，而是隔空操纵，他又捏了捏拳头，恶狠狠道：“当年我竟然被一个人类小孩打晕，简直是奇耻大辱，幸而我遇到恩公，得知修炼秘法……你这种小道士，就是再修炼五十年，也赶不上我！”

　　再这样下去，我的身体都要被生生勒断，青天剑真是不靠谱，之前让找妖怪，明明笼罩全城的妖气来自于藤妖，却带着我找到个小狐狸精，如今召唤半天也不来，简直像个假的法器。
　　就在藤妖得意洋洋而我我咬牙切齿的当口，青天剑终于来了，一个飞旋，斩断了吊着我的藤蔓，我摔到地下，用力震断了身上那些本就无根的藤条，反手接住了青天剑。
　　藤妖见状，操纵洞中其他藤蔓袭来，我挥剑去斩，一棵一棵藤条硬得像刀剑，即便砍断了，也震得我虎口发麻。
　　我和藤妖打着，忍不住朝旁边瞟了一眼，发现那蓝衣修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被藤蔓吊在空中，也没有被绑住，而是躲到一旁，贴着洞壁，似乎准备趁我们大战，偷偷溜走。
　　真是可恶，她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想让她走，之前在幻境中露的那一手，足见她道法不弱，此时不但不助我一臂之力，共同擒妖，反而想着扔下我一个人逃走，实在太不讲道义。
　　是以我故意在一次格挡中假装不敌，被藤蔓击飞，方向便是洞口的方向。
　　“臭道士，别挣扎了，我这可是在战场上，吸收千万人族怨念练就的修为，你乖乖去死吧。”藤妖见我被他打飞，态度颇有些居高临下，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我被打到了蓝衣女修的脚边。
　　那女修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你打不过他？”
　　“打不过。”我皱紧眉头答她。
　　谁还不是大头蒜咋地，你能装我就不能装？况
　　且这藤妖如今实力确实与我不相上下，就算能打过，也是血战险胜。
　　女修闻言一愣，接下来的操作，确实让我迷惑。
　　她明明有一战之力，却没有去与藤妖开打，而是抓住我的后领，带着我一起飞身出洞。

　　“想逃？”藤妖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
　　我能感觉到，这女修拎着我的领子带我走，是用了一些法力的 ，至少用了悬空术让我浮起来，方便她拖拽，而且似乎手法很快很熟练，我都没有感受到她画符的动作，就已经被她拖出山洞。
　　藤妖还要追上来，却见这女修拖着我悬在空中，单手结印，迅速打了一道门，罩在石洞口。
　　此门好像那狱中的牢门，每条经络有我手指点头那么粗，藤蔓一碰到门上，就佛贴在了滚烫的烙铁上，滋滋作响，藤妖不再追上来，而是站在洞口恶狠狠地看着我们。
　　以灵化实，这是真正的神人！
　　这牢门与我见过的师父和赵师兄他们拟化的实物都大大不同。
　　别人以灵力拟化的实物，都是光芒万丈，金色的、银色的、绿色的、蓝色的，但这道门却是墨黑色的，只有表面泛着一点淡淡的哑光，如果不是看着这女修徒手变出来，我都要怀疑牢门是本来就与石洞搭配好的。
　　我本想装一下柔弱，没想到我在神人面前是真的柔弱。
　　可还不等我细想，一瞬间又天地变色，我和这深藏不露的女修，再次落入幻境中。

　　看来那狐狸精与藤妖是一伙的，而且一直并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