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石吟》不识青天高

33、情窦开

　　我跟着女修来到一片树林中，这时幻境中的天色变为夜晚，一个月圆夜。
　　“敢问道友是在哪座仙山修炼？”当今天下，能够以形化实的神人并不多，不可能没有正经山头。
　　这女修话少，我已习惯了，她好像不到紧要关头，不愿出手，也不愿说话，哪怕说话，也是惜字如金。
　　“在下沈知善，敢问道友如何称呼？”我厚着脸皮，想要与大神交朋友。
　　谁知女修低下头，走得更快了。
　　这样说来，我才想起，此前都没怎么注意过这女修的五官，只记得有一张十分白净的脸，一双生猛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道友，道友，你别不理人呀，在下是委羽山的弟子，交个朋友，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委羽山帮忙。”我总觉得她的眼睛让我十分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还想不想出去了？”她终于受不了我绕着她转圈。
　　“这不是有道友你在吗？你带着我，不愁出不去。”我道心最坚，向来不怕什么幻境，如今有了神级战友，更不怕。
　　“嘘——”这女修猛然卧倒，一点也不珍惜身上仙气飘飘的蓝裙子。
　　我也跟着卧倒，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
　　“小陆哥哥，你说的镇子，是什么样子啊？”一个的小丫头，坐在树林中的草地上，又是狐妖的幻影，看起来比之前大了两三岁。
　　“有很多人，很多好吃的，你下次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呀……”小男孩坐在树枝上，晃荡着脚丫子。
　　“不行，我娘说，我不能出山。”小丫头一脸发愁。
　　“怕什么，你跟我偷偷出去一次，我们很快就回来，就看一眼，镇上来回就两个时辰。”小男孩拿出原本叼在嘴里的一根草，手舞足蹈，兴致勃勃。
　　“不行不行，我娘肯定会知道的，她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小丫头连连摆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算了算了，我以后每天都要去镇上的学堂，以后我天天给你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小男孩从树枝上一跃而下，似乎震得脚有些麻，却还强撑着耍帅。
　　“小陆哥哥，你真好呀！”小丫头很高兴，眼睛亮晶晶。
　　“这算什么好的，我娘说了，只要我好好读书，将来考功名、做大官，在京城里买大宅子，请好多下人，一个浆洗、一个做饭，一个专门给我娘捶腿，到时候再给你也专门请一个，你想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小男孩总是志比天高。
　　“好呀好呀，我要他帮我抓兔子。”小丫头很兴奋。
　　男孩子却露出古怪的神情，不过两个小孩的身影这时又消失了。
　　月黑风高的树林中，只剩下我和蓝衣女修。
　　我很纳闷，转而问那个女修：“你说这狐妖，为什么要给我们看这些，幻境不是一般都要迷惑人的吗？”
　　“这不是给我们看的。”女修终于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一直很注意不要影响幻境中的人。
　　“难道，是给那个御史大人看的？”看来那狐妖要在幻境中对御史做点什么。
　　女修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那我们可真倒霉，就因为离得近，被拉进来，可是现在该怎么破阵呢？我现在灵力不足，画不了破云阵了。”我盯着蓝衣女修，看她怎么说。
　　“走这边。”她突然开始疯跑，我差点跟不上。
　　“喂，你都不告诉我名字，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啊……”我跟在女修的身后，穿过树林、趟过河流，虽然是在幻境之中，风声在耳边呼啸的感觉，却分外真实。
　　三年前，我也曾与人这样疯跑过，只不过当时是为了逃命，只不过当时是我的好兄弟，如今生死未卜的好兄弟。
　　不知是不是因为实力差距，这蓝衣女修在幻境中比我敏锐许多，总能很快找到妖怪的幻影，而我从前落入幻境，即使不能成功破掉，也是等妖怪自己找上门来——因为在幻境中找妖怪太耗灵，没等找到妖怪，自己先累死了，正好成了别人的一顿每餐。
　　很快，我跟着女修跑到一处城镇，幻境还没有结束，城镇中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蓝衣女修，哦不，蓝衣大神，将食指在唇上竖着一压，我瞬间懂了她的意思，跟着她一起蹲墙角看戏——
　　“小陆哥哥，我真的要回去了，太晚了，我娘要打死我的。”小丫头此时看起来已经是及笄之年，头上插着簪子。
　　“烟烟，你别忙走，我……我还有件事要同你说……”少年人已经长高长大，如今喉结分明，面容俊秀。
　　“那你快说吧。”小丫头脸上有些焦急，似乎真的害怕被娘亲打死。
　　这时镇上有个人从他们身侧走过，似乎闻到了小丫头身上的臭味，捂着鼻子嫌弃地走开。
　　少年人瞪了路人一眼，又回头道：“我……烟烟……我……”
　　“小陆哥哥，到底有什么事啊，你别磨磨唧唧的，我真的要回去了。”小丫头似乎没发现少年脸都红透了。
　　“烟烟——我想娶你，嫁给我好不好！”男孩闭着眼睛红着脸，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
　　而叫作“烟烟”的小丫头，却满目惊讶，甚至有些慌乱无措。
　　“小陆哥哥，我……我……我要回去问问我阿娘。”小姑娘一溜烟跑了。
　　少年却依然站在风里。
　　我拍了拍女修的肩膀，示意她这个男孩有点怪。
　　女修点点头道：“本体快苏醒了，也是一个执念很强的人，这幻境快困不住他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幻境从这个叫“小陆”的少年身边开始片片破碎，我们跟着醒过来的时候，真身正在方才那石洞外的树林中，旁边躺着的男人，面容似乎是“小陆”，只是看起来不那么稚嫩，比我看起来大不了几岁，但神情却十分沧桑。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这男人一出声，我就发现，正是先前的御史大人。
　　“贫道……途经恭州，偶遇……额……偶遇狐妖……正逢御史大人……”我仔细斟酌我的措辞，毕竟我还年轻，还不想被朝廷发悬赏令。
　　“行了，快走吧。”蓝衣女修依旧酷酷的，终于认真对我说了句，“你知道恭州城该往哪个方向吗？”
　　“大神，你不会用寻路符吗？”我有些不明白，能够以形化实的大神，怎么可能不会寻路？
　　“寻路符啊，哦，忘记有这个东西了。”蓝衣女修一脸真诚，捡起一片叶子就开始认真画符。
　　***
　　我们三人抵达恭州城的时候，又过去了一天，此时已是真正的夜间，本来恭州城城门已关，但是御史大人的面子实在是大，竟然破例给开了城门。
　　三个人各怀心事，我看着那些地方小官对这位陆御史嘘寒问暖，想起当年我爹当年带我去寿州，谁人不知京城沈家，谁不给我爹三分薄面，我站在属于我爹的光辉中，受人恭维，从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做一个真正的道士，无俗可还，连施展道法，都怕被人发现后抓去给皇帝炼丹，最后硬是当着一个御史的面徒步走回来，御剑飞行也不敢。
　　我又困又饿，看那御史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被狐狸精缠上了，回过头想去找蓝衣女修，却发现她已不在了，明明住同一个客栈，她却一点要等我的意思都没有。
　　回客栈的路上，我看见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匆匆从客栈出来，与我擦肩而过。明明已经宵禁了，平日里再是什么壮汉也不愿在这时候触霉头，别说什么江洋大盗孤魂野鬼，哪怕是遇上官府的人，也够人喝上一壶。
　　“快点，她现在还在恭州城内，小白你走东边，豆豆，你走西边，我走中间，你们如果遇到她或者有紧急情况，给我传音。”那中年妇人竟然还要让两个小孩子和她分开走，简直匪夷所思。
　　那个男孩儿恐怕有十岁出头，女儿却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这时我终于觉得这三人有些不对，但未等我细想，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我到客栈内看了看，俞师兄和其他师兄弟都回来了，看来他们没有遇上藤妖或者狐狸精，嘱咐了他们小心恭州妖怪，回到自己的房内，我才终于想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刚才那三人，是与蓝衣女修同行进的客栈，难道他们是去找那蓝衣女修？
　　平日里，我是不管这种闲事的，但今夜，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蓝衣女修的眼睛，像在黑夜中从四面八方看着我。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不愿跟我回客栈，是不是想躲避什么人？
　　为什么那妇人和孩子要找她，看起来还像是追捕？
　　她如此强大还会受制于人？
　　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左思右想，辗转反侧，总觉得良心不安，遂起身换回常服，拿出青天剑，出了客栈。
　　青天剑还是带着我走到昨晚的青楼，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其他地方都因宵禁而安静下来，青楼里却反而灯火通明，时不时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我在屋顶上行走，如今城内没有了祝青的妖气笼罩，确实还是这青楼的妖气最浓，没想到那狐妖还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