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仲心宛琴

22、近

　　休息区比运动员还多的，就是保安。
　　现在的小孩真是狂热啊。身材高大的保安一面在心里感叹，一面用目光对并肩而站的俩小孩进行全身扫描，左边那个漂亮女孩笑得又甜又可爱，右边那个少年却像面瘫一样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张俊脸跟冰山差不多。两人手牵手齐齐看着他，还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你们有事么？”保安试探着问。
　　“哦，我们是兰陵高中的校报记者，”路小蛮找了个很烂的借口，不过可爱的笑容很好地化解了保安原本就不高的智商防线，“我们是受了上几届的学长子皓先生的邀请，请他为母校写几句寄语。”
　　“他们还在比赛啊，”保安却还是起了疑心，“而且没听说他有邀请人啊，这里是不允许随便出入的，你们还是快走吧。”
　　“那个……”路小蛮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一张蓝色的卡，在保安面前晃了一晃，“有这个可以进去了吧？”
　　“啊？”保安还没反应过来，路小蛮已经拉着莫天遥不客气地闯了进去，然后飞奔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是张VIP贵宾票，内部人员特别送出，每张都有自己独立的号码，不是随便就能到手的，更何况是路小蛮这样的小丫头。
　　“呼，吓死我了。”路小蛮长长舒了口气，丝毫没有因为硬闯休息区而感到不妥，反而有些得意，看了一眼莫天遥，那张表情淡漠的面孔，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路小蛮有些迷乱，心“突突”跳个不停。“学长，比赛还有几分钟结束，我们去休息室附近等好了。”她漂亮的眼睛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辉。
　　莫天遥任由路小蛮拉着，栗色的头发微微跳跃着，是因为这女孩风风火火的行走方式，他的心于是微微震了一下，不知什么东西开始萌芽。
　　“到了。”路小蛮在转弯的地方停住，拉着莫天遥掩到墙角，“稍微等一下。”
　　一阵嘈杂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比赛已经结束了，球员一个接一个出现，说笑着走向休息室，从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来看，应该是他们队赢了。
　　莫天遥一眼就看见了走在最后面的子皓，在路小蛮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飞快地从包中拿出了油性笔和白衬衫，正要走出去，却被路小蛮猛地拉住，“等一下啊，学长！”
　　“嗯？”莫天遥不解地低头，而那边休息室的门也在这时关上了。
　　路小蛮双手抓住莫天遥的手腕，脸涨红了，半晌才憋出来：“他们要先换衣服啊，你这么闯过去会被赶出来的。”
　　呃，很有道理。莫天遥停下脚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路小蛮的脸庞，红红的，带着一点儿娇憨，他沉默了片刻，嗓音幽幽如水：“那个，放手可以么？”
　　“呀？”路小蛮一怔，立刻满脸通红几乎要找地洞钻，急急忙忙甩开莫天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啊，对不起，学长，我一时性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几道红印留在了莫天遥白皙的手腕上，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
　　等待永远是件无聊的事。莫天遥背靠着墙壁，选择了沉默，手中抱着弟弟的那件白衬衫，一下一下地勾着虚幻的轮廓，目光变得生疏，也不知道把思绪吹到哪去了。
　　路小蛮只好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与他的对话永远是冷场的，每一句的回应都淡得似风，瞬间就消失了气息。
　　“小蛮。”沉默还是被打破了，莫天遥破天荒地主动开口，有点迟疑，“你觉得，天远怎么样？”
　　你的话题是不是永远围绕莫天远进行？失落顿时弥漫在路小蛮心中，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懵了。“天远啊，很可爱啊，就是嘴巴坏点，学长是他哥哥，不是应该很了解他么？”她追寻着莫天遥的目光，忧伤点点漫入胸口。
　　“哦。”莫天遥漠然地点点头，目光似在极力躲避着什么。他又陷入了沉默，抬头望向休息室，依然大门紧闭，只是隐隐有笑声传出来。
　　“学长！”路小蛮忍不住喊了起来，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这个人动了心，那么冷漠，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和他弟弟！“我明白学长很疼爱天远，可是也不用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掩藏起来啊，为什么学长连笑一下都吝啬呢，就算是很朋友在一起，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吗？还是说，学长根本是在讨厌我？”
　　心跳渐渐加快，路小蛮一瞬不瞬地望着莫天遥的瞳仁。那双令她不安，沉沦的漂亮瞳仁，微微的诧异涌入其中，心像是感应了什么，有种奇异的感觉在涌动。莫天遥看着路小蛮的眼睛，一瞬间的对视，让女孩眼波闪动。
　　抬手，轻轻掠过女孩的脸庞，指尖凉凉的，旖旎着忧伤，莫天遥若有若无地叹息：“没有这种事。”
　　路小蛮顿感无力，也许，要打开莫天遥的心，还要时间吧。她自我安慰着，努力挤出笑容，“算了，学长要是讨厌我，就不会跟我来这里了，是不是？”
　　莫天遥嘴角微扬，幽泉般的瞳仁里，漾开了一抹淡极的笑意……
　　******
　　“喂，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一双大手从天而降，轻快利索地揪住了路小蛮的后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全顾着说话，莫天遥和路小蛮都没发现背后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巨大的阴影拢住了周围，路小蛮双脚悬空，很没面子地被提着，大叫：“哇呀，鬼，救命！”
　　莫天遥眉头一皱，立刻条件反射般摆出了空手道姿势，警惕地看向那个比他高了一个半头的青年。
　　“鬼你个头啊！”路小蛮头上重重挨了一下，提着她的青年一脸无奈，俯视莫天遥，那张与身高很不相衬的娃娃脸，使得莫天遥当场愣住。
　　这个人，居然就是子皓，天才神射手！
　　莫天遥讷讷地收回架势，只见路小蛮在子皓手中如小猫般被提着，一爪子一爪子挠着他的肩，“哇哇，放开我啊，放开我啊！”
　　“咚！”又是一个栗暴落在路小蛮脑袋上，子皓斜了她一眼，继续看向莫天遥：“你是小蛮的朋友？”
　　莫天遥冷冷望着子皓，眼中迅速辐射出疏离和防范：“放开他！”
　　“啊？”子皓愕然，看了看兀自在他手中乱挠的路小蛮，“丫头，这人是你带来的？”
　　“是啦！”路小蛮终于放弃了挣扎，气呼呼白了他一眼，“坏心肠哥哥，放我下来，他是我朋友！”
　　这样被提着也太没有面子了吧，更何况还是在莫天遥面前。路小蛮心中想着，目光偷偷飘向莫天遥，只见他淡然的眸中显出一点点惊讶。
　　坏心肠哥哥？莫天遥这才想起来，平常听天远一口一个“子皓”，差点都忘掉了，子皓，全名路子皓。
　　路子皓没好气地扔下了路小蛮，巨大的手掌用力摁了一下她的头：“臭丫头。”
　　“呜，仗着身高就欺负我。”路小蛮嘀咕了一声，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给了路子皓肩上一拳，“坏人，这个是我朋友，莫天遥，不许欺负他！”
　　路子皓抽搐式地笑了一下，这个少年冷得跟冰山似的，半天连个表情都没有，到底谁欺负谁啊。“呃，你好，我是路子皓，小蛮的哥哥。”
　　莫天遥冷峻的目光撤去了防范，微微仰起脸，棱角分明动人，“嗯。”
　　路子皓差点晕倒，好冷场耶~~~~不可否认，虽然路家这兄妹两人在外形上的差别可以直接视为猩猩和猴子的差别，不过父母恩赐的思维方式还真是如出一辙。
　　“啊哈哈，”路子皓尴尬地笑了几声，再次给了妹妹一个栗暴，顺便转移话题，“那个，小蛮，今天我们队大获全胜，哥哥我就请你和你朋友吃东西，走！”
　　“你输了也要请的。”路小蛮抱着头大叫，偷偷向莫天遥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快点行动要签名。
　　“等一下！”莫天遥难得配合一次，听从她的指示，“子皓先生，请给我一个签名。”
　　谁见过这么追星的，要签名要得一点激情也没有，不明其中原因的路子皓顿时石化，真不知道那么能折腾的妹妹怎么会有这个“冰山”朋友，“啊，那个，那个……”
　　莫天遥已经双手捧上白衬衫和油性笔：“签在这里就好了，拜托。”
　　“啊……”路子皓苦恼地挠挠头，“可是……我的字很丑哎。”
　　很老实地说出真相的路子皓又一次让路小蛮颜面扫地，顶着满头黑线的她只好再次出马帮莫天遥一把：“签吧，签吧，再丑也有人当它宝贝呢。”
　　路子皓实在没有明星风范，盯了莫天遥足足一分钟，才挤出一句：“不要吧，要不然，我们合照好了。”
　　莫天遥轻轻皱起了那清俊的眉：“不用，我希望要您的签名。”
　　这场面实在让路小蛮有种爆笑的冲动，不但冷场还主客倒置，路子皓丢脸到了家！可是，一触及莫天遥清清冷冷，淡漠一切的瞳孔，她便再也笑不出来。
　　让莫天遥这样孤傲的人低头，那个原因让路小蛮心疼。她攀住兄长的手臂，极力踮着脚尖，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路子皓上上下下扫视着莫天遥，这少年长身而立，挺拔俊秀的身材，薄而高挺的嘴唇微微咬着，似在极力克制什么。
　　“好吧。”路子皓终于点头答应，接过白衬衫，“唰唰唰”几下签下自己的大名，然后歪歪头又顺手在下面画了个简笔漫画。
　　算是额外附赠吧，一只巨狗在玩篮球的画面。虽然路子皓铁定不知道莫天遥看到了一定会气的疯掉！
　　“恶，哥，你真是恶趣味。”路小蛮在心里想象着莫天远看到后气得半死的画面，忍不住就开始笑，灿烂的笑靥宛似樱花绽放。
　　“谢谢。”莫天遥接过衬衫，小心地收了起来，专注的目光似乎从不为这以外的事停留。
　　“那我先走了。”宛似一湾没有波澜的水，莫天遥的距离依然那么遥远，毫无感情起伏的道别之后，他转身，背影留下了优美的轮廓。
　　“学长！”路小蛮心弦震动，回旋着莫名的情怀，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追上去，却再次被突然提住了后衣领，“哥！”
　　路小蛮不满地瞪了路子皓一眼，看着莫天遥渐渐走远，消失在拐角的地方，失望如潮水涌上心头，满是委屈的她，眼中漾起薄薄的雾气。
　　“丫头，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路子皓煞风景地问了个白痴问题，把路小蛮提到自己面前，捏捏她的脸蛋，“你是喜欢那个什么莫天遥？”
　　路小蛮咬着嘴唇，微微侧过了脸，没有回答。
　　路子皓很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妹妹，这么明显的答案让他无话可说，真不知道怎么这丫头能看上冰山的：“算了算了，你去追吧，真是的，那么冷的人，被他冻死了。”
　　“哥！”路小蛮不满地嚷，却突然住口，转身就跑。
　　“哎……”路子皓呆呆叫了一声，看着妹妹跑远的身影，郁闷，“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
　　路小蛮飞快地在休息区中奔跑着，像风一样冲向大门。
　　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着，真不知道莫天遥怎么走得那么快！路小蛮极力忍住心中的忿忿，寻找着那抹淡漠的身影。
　　只是，想再跟他多呆一点时间，哪怕只是几步路也好。虽然虽然他的面具永远都是那么牢固，口吻永远那么冷淡，然而在被那双优雅又忧郁的眼睛征服的瞬间，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转过墙壁的遮掩，一条长长的楼梯出现在眼前。满心念着莫天遥的路小蛮，自然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节奏，来不及停住脚步，她在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斜倒，然后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啊！”路小蛮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痛！痛！痛！
　　趴在地上哼哼了半天，路小蛮才眼泪汪汪地坐起身，幸好这体育馆新建不久，地板是木质的，还不至于摔出什么大事来，只是很不幸的，她的左脚好像扭到了。
　　路小蛮左右张望着，有些无助，走廊里一个人影也看不见，那些保安都跑去维持秩序了。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自己的左脚，一碰，钻心的疼。
　　“呜……”路小蛮有些委屈地涌出了眼泪，这下子别说追莫天遥了，自己总不能一直坐在地板上吧，竟然没一个人出现帮忙的。她渐渐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修长的身影蓦然出现。
　　“怎么了？”声音如一曲冷绝幽绝的琴赋，泠泠地响在路小蛮的耳畔。
　　路小蛮噙着泪扬起脸庞，瞳眸在瞬间的对视，心被微微震动起来。
　　纤长的手指在逆光中有着惊人的美丽，轻巧地掠过女孩的眼睑，于是颗颗泪珠滚落，顺着指尖滑到手心，莫天遥皱着双眉看着女孩，有片刻的犹豫。
　　“学长……”用异常软弱的声音低唤，路小蛮扫了一眼自己的左脚，这般冷漠的莫天遥，是否会在乎自己这一点点小伤？
　　还好莫天遥并未离开，反而俯下身，小心地托起了路小蛮的左脚，没有任何言语，轻轻试探着扭动。猛然一阵疼痛直扑向路小蛮，她便忍不住呻吟起来：“哎呀！”
　　“没有伤到筋骨。”莫天遥淡淡地说，依旧没什么表情，将一侧肩上的背包塞进路小蛮手中，不客气地吩咐：“拿着。”
　　路小蛮刚将背包抱在怀中，身体陡然便被打横抱了起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的背脊，暖暖的细流瞬间便从那儿淌进了她的心：“我送你去医务室。”
　　一抹潮红迅速占据了路小蛮的双颊，她偷偷瞄着莫天遥，那张线条英俊而冰冷的面孔，稍稍显出一丝柔和，长睫毛宛似梦一般遥远。在这样的角度仰视这张脸，轻而易举便被迷惑了，他的唇一颤，便吮走了少女的心。
　　“啊，呃，谢谢学长。”路小蛮小声说，嘴角向上扬起，小心试探着贴进莫天遥温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跳幸福地传来，鼻翼颤颤地动，氤氲起他身上特有的宛如松木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