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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谁也不知道这白虎从何处来,又为何窜至此处。若说是有人暗中指使,未免心思也太过恶毒。毕竟对上这么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白虎只需嗷呜一声虎口一张,就能吃得它撑肠拄腹。

      千尊万贵的主子们个个吓得口不能言,花容失色,只软绵绵瘫倒在原地,任由精致繁复的宫装沾染上往日最为嫌恶的泥尘。

      此般场景,便如同那狂风吹过的田垄,徒留下一地倒伏的菜苗,可怖之中又带了点可笑。

      万幸白虎倒没什么动作,只兀自蹲坐在原地,迎着明媚和暖的日头,眯眼懒洋洋地甩了下尾巴,很是百无聊赖的样子。

      虽如此,到底百兽之王的威压摆在那儿,隔了许久也无一人敢挪动,毕竟性命攸关的当口,谁也不乐意以身饲虎。

      密贵妃先前还同淑妃争的你死我活,眼下在这彪虎跟前,两人倒不约而同展现出同舟共济的非凡勇气,紧紧抱在了一处,什么新仇旧恨,全被撂在了脑后。

      淑妃紧紧搂着密贵妃的胳膊,抖着嗓子凑在她耳旁问:“娘娘,你我二人今日会葬身虎口吗?”

      密贵妃被她这一句神来之笔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强撑着斥责道:“人还没死,倒先发起丧了!这老虎不也没咬人么,大概齐还没到饿得要吃人的地步。”

      不远处的安嫔挤在人堆里,期期艾艾道:“也说不准,上回好像在御花园里就见过这白虎一回,那时还未有现在这般大……”

      说着说着抽噎了一下,竟痛哭起来:“亲娘哎,这到底是吃了多少人,这才短短几日光景,竟胖成这样了!”

      听安嫔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顿觉前景无望,怕是今日全都要将性命交代于此了。于是也不怕惊动猛虎了,个个大放悲声,好一通的淌泪抹眼。

      风评被害的二五眼自然是听不懂她们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的,大概觉得被这此起彼伏的哭声吵的虎脑瓜子疼,便抻了抻虎爪,起身站起来。未料又引发一连串的惊叫哭嚎,它眨巴了下绿豆小眼儿,辨别了下方向,踏着鬼哭狼嚎声抬步朝人堆走了过去。

      其实说起来,这白虎经不得仔细端详,因为如果细看就会觉得发觉,这虎实在丑的很有特色。但生死存亡的关头,大概并没人会在意一只老虎是丑是美。

      密贵妃先头残存的几分侥幸,在白虎朝自个儿走来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人极度惊恐的时候,尖叫是发不出声的。她徒劳地大张着嘴,眼睁睁看那虎脑袋越凑越近,近的能看见那望而生畏的凶狠獠牙,能听见扑面而来的野兽咻咻的鼻息。

      密贵妃吓得肝胆欲裂,如愿以偿昏死过去,毕竟这种时刻,人事不知总强过引颈受戮。

      惨啊!美人命丧虎口,那等血腥惨状大概是不忍目睹的。所有人凄哀闭上了眼,但预料中的血溅当场好像并未发生,只听得那白虎咳咳了两声,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又是一阵哇哇咔咔的气喘,陡然没了声响。

      淑妃原先只顾阖着眼,叫得杀猪一般惨烈,听得密贵妃那头久久没有动静,倒起了疑心,于是乎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斗胆将眼睁出一条缝,偷偷打量起来。

      这一瞧,可真不得了,她陡然急促的叫起来,话头里是天大的惊喜:“贵妃娘娘,您快醒醒,咱们有活路啦,看来这白虎是被您给恶心走了!”

      这话说的,简直像是在骂人。其余人一副霜打了的模样,悽悽跟着睁眼去瞧,细看之下也跟着大呼惊奇。

      好家伙,哪里还有白虎的影子!

      只是可怜贵妃娘娘那条织金绶鸟四季花纹大袖对襟惨遭飞来横祸,成了白虎呕吐秽物的潲桶。那么老大的一滩,不仅衣服是要不成了,恐怕连人都要由里到外洗刷上好几趟。

      好在密贵妃还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这桩倒灶事,也不知晓牺牲了她一个成全了大家伙。众人劫后余生捡回一条命,天下太平,也有闲心说笑了,暧暧的唤春梅:“快将你家贵主抬回去吧!贵妃娘娘今日劳苦功高,回头泡在澡桶里还不够,得拿皂角结结实实搓上几回。”

      春梅个头生得小倒也灵活,教训淑妃的时候冲在前头,逃命的关头也拨得头筹,老早就一溜烟爬到宫道旁一棵玉兰树上头了,此刻猴子一样攀下来,凑到密贵妃身旁喊贵主儿:“您醒醒……醒醒……白虎跑啦!”

      可惜人怎么样都唤不醒,绵软软的模样倒是我见犹怜,只是身上那一滩秽物实在太过惹眼,叫人看了难忍发笑,只得堪堪挪过眼,你一嘴我一嘴道:“成啦,甭在这儿急的热锅上蚂蚁一样,赶紧的将人抬回宫请个太医瞧瞧吧,今日受了顶天的惊吓,回头落下病根儿来人可不成就了。”

      到底顾念密贵妃今日出了大力,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味儿,能叫白虎一闻就恶心吐了,虽然难堪了点,终归让大家伙儿从虎口里捡回一条命,因是边以帕捂鼻边呼奴引婢,连忙将密贵妃送回宫去了。

      至于前头那个意图逞凶的丹嬷嬷,便没有那个好心去看顾她了。风波过去,淑妃捡起前仇,瞧着那五大三粗的婆娘,愤愤啐了口道:“她要挺尸,由得她去!来人呀,将嬷嬷拖到道旁的铜路灯后头去,免得内府库的监工落钥前来添油点灯,一不留神脏了人家的脚!”

      倒底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娘娘们个个脸色发白,直喊要家去休养生息,于是人俱做鸟兽散,临走前还有人惦念那只来无影去无踪的白虎,讷讷问:“那只白虎……该当如何处置?若是它起了性子,再杀个回马枪,怕是咱们没有那个好运道了。”

      另有人嗤鼻接话道:“谁去处置?咱们一帮弱女子,难不成追过去上赶着当菜码?倒不如赶紧回头蒙头睡大觉,这等子闲心,还是留着给禁中金吾卫那帮莽汉操去吧!”

      *

      至于二五眼偷溜出来的事,婉仪自是一概不知的。她眼下一颗心全揪在皇帝那句“想不想当皇后”上头,昨夜便如同七上八下的水桶一般惴惴,真真是彻夜难眠熬的油碗要干。这不一大清早,便上仁寿宫讨教去了。

      杜若姑姑正帮皇太后按跷,瞧小主子一脸菜色的入了门,咦了声:“哎呀,这是哪里来的东风,一早就把您给吹来了!可巧了,太后娘娘刚念着要去看您呢!”

      太后瞧姑娘一脸惕惕然,知道是有事难为她了,便也顾不得训斥她大清早就丧气个脸,忙从玫瑰圈椅中起身,将她一把搂到跟前,切切地问:“小祖宗,这是如何了,一大清早就挂个油瓶,要下大雨啦!”

      婉怡靠在亲娘的怀里,总归寻着点亲情的温暖,于是便牟足了劲使小意儿,拖着长腔告起状来:“您先说,儿臣跟万岁,您更偏疼哪个?”

      太后和杜若对视一眼,俱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唉,不是冤家不聚头,八成是两人又闹了一天星斗,请她裁定来了。

      太后浸润宫闱久了,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度,做起公亲来也是有条不紊的:“哦?你且说说,跟皇帝又如何了?”

      婉怡在血亲面前,从来是不加掩饰的娇纵。听出太后有意说和,心头大骂皇帝人模人样,哄得太后也要临阵倒戈,在她怀里粘缠成麻花样,不加思索道:“还能如何!自是大大的不顺意!”

      说罢直起身搂住太后的臂弯,幽怨道:“您有所不知,他面上瞧着和风霁月,实则一肚子坏水!他……他想让儿臣为他做牛做马,效力一辈子啊!”

      这一叠声的告状,若不是皇帝是她看着长的,真能被这小祖宗的声情并茂给唬住。

      太后笑得和煦又无奈:“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似得告状,什么他啊他的,那可是万岁爷,教你的规矩体统呢?一不留神又原形毕露了吧。”

      亲妈训起孩子来,自是不留情面的。婉仪窒了下,大有种大势已去的悲哀,于是眼泪成了必杀技,那嚎啕的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堂堂九五至尊有多么无道。

      不过接下来她的一嗓子,着实是石破天惊,吓人不浅:“他想让儿臣做皇后,帮他协理内宫、治家操持。他这么坑您的宝贝儿,您还替他开脱?”

      做皇后……太后有点头晕目眩,虽说她盼着皇帝和婉仪能相处和乐,倒从来没指望过她登顶后宫,她在这位置上不说也坐了十几年,还能不知道其中暗藏的水深火热?

      婉仪心思纯良,却也执拗,不顺她意的,便是从天上摘下星星来给她,怕也未必得她的心。皇帝呢,向来是旁人看不透猜不透的。他的喜怒、他的爱恨,从来掩藏在他那清俊凛然的天颜之下,哪怕是伺候了他几十年的御前人,也无法说出个十成十来。这么个端稳的人,又怎会无端轻许后位?

      太后被这消息砸的眼冒金星,顿了又顿,才敛神道:“甭是听错了吧,皇后好端端的在那儿,立了你,她去哪儿?”

      说起这个,婉仪就恨不得拍膝长叹:“皇后行事不端,偏生娘家又不懂得避锋芒,硬是要往刀口上撞。前儿彤昭仪那案子,面上虽摘得一干二净,可若要深究起来,谢家逃不了干系。外戚不得干政,眼下把手伸进内宫,难保他日没有把持朝政的野心。皇帝心里明镜似的,才同我商议,意思寻个把柄废后,让我顶她的缺儿,毕竟我的立场日月可鉴,不向着慕容氏,还能往哪儿偏?”

      太后知道朝堂险恶,大冶如今虽瞧着朝纲稳固,可几代帝王下来,难免没有沉疴积弊、养痈遗患,皇帝稍不留神一个行差踏错,便是魑魅魍魉冒头作乱的时候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后位的废立,都是事关朝纲的大事,今儿废她,明儿立你,岂不儿戏?皇帝是一贯矜重的,如今是怎的了,真是……”

      事出反常,连四平八稳的皇太后都拿不准了,拿眼瞥了下杜若,后者连忙端了香饮上前,笑道:“悬而未决,且不论那些!来,这是尚膳局新制的香饮,道是用今年白露后的头一批龙眼,佐以蜜渍过的荔枝杨梅,配上沏好的玫瑰茄茶,不仅色香味上乘,还能润肺止咳,效用极佳。来,请贵主品上一盏吧!”

      婉仪这厢声泪俱下过后也乏累了,见那香饮被斗彩三秋高足杯呈着,碧青的青花瓷里汪着一方檎丹,着实令人看了口舌生津,于是从太后的臂弯里挣出来,起身坐到一旁慢慢品鉴。

      太后见她吃的欢畅,不由得含笑,也有几分发愁。

      唉,果真还是个孩子啊!先前听闻她落了水,太后说实话心头是不大称意的,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骨肉,便是些偏心也是理所应当。当初一味图她后半生稳妥,思量与其将这么个生龙活虎的太岁给盲婚哑嫁了,倒不如顺从先帝爷的旨意,毕竟皇帝是她擎小看过来的,无一处不可人意,论做皇帝的本事,比他老子不知道强上多少。再者闺女好歹也能留在宫里,总比出降给个底细不明的驸马爷强吧?

      结果闺女进了后宫倒成了活靶子,惹得旁人飞醋吃了一缸,带累闺女伤筋动骨。也怪不得太后护短,转头下了道口谕,让娴妃好生教导宝岚公主,何为仁礼之道。

      先前还琢磨着,婉仪个性跳脱,怕与老成持重的皇帝脾性不投,酿下祸端。若实在不得圣心,也不强逼她,寻个由头放出去便是——到底先帝爷一时兴起乱点的鸳鸯谱,连带着太后也亏心不少。

      未料从闺女口中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太后隐隐有喜事临头的预感,莫不是牛不喝水强摁头,竟饮出滋味来了?先帝爷保佑,若是一双小儿女相处和睦,届时生下个一男半女,也算不愧对慕容氏的宗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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