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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这世间的万般事,最忌瞎揣测。太后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按耐住喜色,旁敲侧击道:“婉婉啊,皇帝除了同你说这个,还提什么旁的不曾?”

      婉仪呢,眼下的心思全搁在品香饮上头了,喃喃道:“哪里还有旁的………”

      话未说完,猛的一激灵,怎么把另一桩要紧事给忘了!忙搁下茶盏,苦脸道:“确有一桩,万岁的生辰是不是要到了?他问我送什么寿礼来着,我两手空空毫无准备,一不留神夸下海口了。”

      皇帝的生日是十一月初八,算算日子,还有二十来日。以往从来不看重生辰的人,如今却巴巴儿问婉仪讨寿礼,这其中的意味,可太值得好好推敲了。

      太后和杜若对视一眼,皆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万寿节设在汤泉行宫,看来这个决策实在英明不过,树挪死人挪活,换个清幽的地界,人的心境也跟着开阔不少,也有闲心去抚弄那些春花秋月了。

      太后假意叹口气,笃悠悠道:“得!多早晚还教你呢,轻许诺言必寡信,过耳就忘。成日里学你爹那贫嘴样儿,这回好了吧,在这上头栽跟头喽!眼下到我这搬救兵来了,指望我给你支招呀?帮不了!”

      婉仪没料到皇太后竟一口回绝,没给她留半点余地,愕着两眼问为什么:“您总不见得怕跟我撞寿礼吧?”

      太后高深莫测乜斜她一眼,倚靠在扶手上道:“是为避嫌。如今你名义上是我的养女,若要我连寿礼都替你包圆了,前朝那帮子碎嘴的臣工怕要见天儿的上折本,届时你又该如何处置呀?”

      婉仪听了简直要一蹦三尺高:“您要避嫌也成呀,我又不贪图您库里的宝贝,您给我参谋参谋总成吧?”

      再者说了,她一脸悻悻然,“大哥哥那心眼多的,怕是属猴的!您真以为他会信爹爹那道御旨?恐怕早就看穿咱们的麒麟皮下了,他若当真问到我这儿,咬死了不认便是。”

      她这头栗栗,皇太后照旧安之若素,“你错了,皇帝不属猴,他属龙。 ”

      婉仪啊了一声,瘟头瘟脑地插了句话说:“怪道我总被万岁挤兑呢,我属兔,怹老人家属龙,属相上就犯冲,钦天监那帮道爷真叫吃干饭的……”

      结果太后一道眼风扫过来,吓得她赶忙噤了声,叉着两手道:“您继续,全当我没事瞎白霍。”

      这孩子的性子真叫人犯愁,太后顺了口气,复又道,“养女一说,本就是这帮讲究仁义礼的中原人为掩人耳目的说辞。在他们眼里,皇帝怎可娶二嫁妇?简直不为世俗所容。可先帝爷愣是为了我舌战群儒,他们没法子,只好退而求其次,说你是先帝爷心善捡回来的。这是做给世人看的,皇帝就算心知肚明,为了天家颜面,也定不会戳穿。只是他不介怀,咱们也不能蹬鼻子上脸。所以呀,给皇帝置办寿礼,还是得你自个儿想辙。”

      婉仪一听傻了眼,老太太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也要把这事儿推的远远的呀!后来她极尽诱哄之能,妄图从皇太后这儿撬出点皇帝的好恶,哪怕是诸如爱吃肘子不爱吃菜这类的小爱好也成啊,结果大失所望,太后照样岿然不动,“御前的事,我是一概不知,你得从旁处下气力,光在我这儿使劲,不管用。”

      顿了顿,又好意添了一句,“横竖不过六日就得动身去汤泉行宫了,这寿礼该如何置办,你自个儿掂量着看吧。”

      太后忽悠人的本事,婉仪今日算是领教了,虽然她也没闹明白区区商讨个寿礼怎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但总归有一件事是了然的,那就是这皇帝的寿礼总归还得看她自个儿的本事。

      婉仪走出仁寿宫的时候,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荒凉。很显然,皇帝不知给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哄得老太太改旗易帜,彻底不偏亲了。所以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大概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御前下手,才能将寿礼送进皇帝的心坎里。

      正绞尽脑汁穷琢磨呢,瞥见甬道那头远远来了个人影,原先只是小小的一点,却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快变大,着实唬人。

      婉仪伸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眯眼远眺,因天光耀目看不分明,便问身旁人:“这身影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啊?”

      自从郭鸿永调去了司礼监,启祥宫可堪大任的公公又变成了苗福,正和两果儿一道踮脚翘首,闻言咂巴了下说:“依奴才拙见,怕是得再等上一等,才能告诉您此人身份。”

      唉,问了也等于白问。婉仪心说正好闲着,那就等等吧,万一是仁寿宫来了什么急件,也好帮着母后分忧。

      于是好整以暇地站着,就着琉璃瓦投下的一片阴影,闲闲地眺望朱红的角楼,浑重绵长的铜钟声浪似的席卷而来,原来已是未时了。

      刚品出点自在逍遥清净心,结果那头惊天动地的一嗓子,把她满心的诗情画意兜头浇了个一干二净。

      “贵主儿!奴才可算找着您啦!”

      心头陡然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因为映入眼帘的是冯祥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面团脸,“爷爷打发奴才来问,说知道您日理万机,不敢多打搅,只是天都快擦黑了,您吃了吗?”

      婉仪心头打了个突,什么日理万机、天擦黑了…这明摆着就是在拐着弯奚落自个儿啊!再者说了,费这么大周折差人问她吃了没,想想皇帝也不会操那等闲心,那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自己可能又有哪处惹得他心里头不痛快了。

      她咽了口唾沫,强笑道:“冯总管,甭管什么吃不吃的了。您偷摸给我交个底儿,我这回到底又怎么得罪万岁了?”

      冯祥哭丧着脸,叹了口气道:“贵主儿,主子爷昨儿不是交代您今个进膳去吗?”

      到底顾及皇帝的颜面,将后头那句“爷爷等您的膳等得肚子里唱空城计”给吞回肚子去了。

      婉仪啊的一声,神情空洞地瞥了眼身边伺候的人,不出所料地收获了一堆爱莫能助的眼神。

      皇帝昨儿交代她进膳来着?好像确有其事,只是跟在那句“长胖了不少”的断言后头,也连带着这句口谕不入耳便是了。

      柔贵妃娘娘向来敢做敢当,于是挺起胸脯子,底气不足道:“不瞒您说,我把这事儿给忘的透透的了。”

      冯祥惨淡应了个是,心说您这忘的透透的,也把万岁爷给饿的透透的了。再回想起爷爷的脸色,从一开始的红光满面,到后来的乌云罩顶,那副惨遭负心汉放鹰的模样,真叫人心疼坏了。

      正唏嘘着呢,眼瞧见婉仪一个扭头就往回走,冯公公脑子有点发懵,连忙问:“贵主儿您这是上哪儿去?不跟着奴才一道儿走么?”

      婉仪摸了下额角,“跟太后娘娘讨些菜,拎着请罪去,不然空手白脚的,多难看!”

      唉,万年不开窍的太岁奶奶,总算体人意一回了。

      冯祥笑得脸上褶子开花,赞同地点了点头,但也不忘斗胆催促她:“贵主儿这份心田,爷爷若知晓不知该如何的欣慰呢,只是甭怪奴才多一句嘴,爷爷还在那儿等着呐!”

      婉仪道:“劳烦您在这儿受累站一会子,我去去就回。”

      于是闪身又进了仁寿宫,可巧迎头撞上大宫女松鹊,连忙像见了救星似的喊了声松姑姑,“小厨房灶上可还有什么未动的膳食不曾?”

      松鹊瞧见她又折回来有些稀奇,刚想发问,却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连忙应声道:“自是有的,太后娘娘最近脾胃虚弱,多是些调理滋补的汤膳,您这是要捎了走?”

      见她点头不迭,松鹊撂下一句“且等着,奴才这就去给您端过来”,不多时便拎着一个紫檀三撞提盒递给她,“里头呈着全珍汤,厨下刚熬煮好的,料想你入口的时候应当还烫着呢!”

      婉仪赶忙道了声谢,拎着食盒走的脚下生风,松鹊姑姑后头那句“此乃大补之物,与凉物犯冲,切莫误食”自然跟着随风消散在耳后了。

      出了门槛子,便见冯祥揣着拂尘在阶下鹄立,身后立着一大帮低眉顺眼的随从。两果儿并苗福在他身旁也站的像个棋杆,倒比不得在正经主子跟前松泛。可见大总管的名头并不是白得的,到底能近身伺候天子的人,在奴才堆里也够得上拔尖的头一等了。

      冯祥见她手里提着的食盒,连忙上前接了过去,热情道:“您金尊玉贵,哪能累着您的手?交给奴才来,您只管移步上乾清宫。”

      婉仪闻言脚下差点一软,悚然看向他,“总管,您没说错?不是去养心殿?”

      “哪儿能说错呢!乾清宫今日有小朝会,爷爷召见内阁完,便歇驾于养心殿,眼下正等着您呐。”

      冯祥说完便轻轻一拍手——这是连抬辇都替她预备好了。

      避无可避,婉仪只好坐上抬辇,一路浩浩荡荡的朝乾清宫去了。

      *

      这是她头一回来乾清宫,它的庄严恢弘,远超常人可想。那繁芜错杂的庑檐之下游曳着无数怒睛圆瞪的金龙和玺彩画,澄明的琉璃瓦迎着日光洒照,远远望去如同金瀑倾泻直下,其山河磅礴之势,教人一望而心生敬畏之感。

      冯祥刚要引着她上东次间觐见,却见邓满迎了上来,也不言语,只作了手势,冯祥便明白其意——皇帝正于暖阁内晤对下臣,不便入内。

      他搓了搓手,陪笑道:“贵主儿您看,爷爷这会子抽不开身,还请您少待,奴才给您沏壶茶来。”

      婉仪正求之不得呢,依她的意思,巴不得此刻皇帝下令叫免才好。朝他一摆手,说不必:“眼下我不渴,只是不知万岁要议事多久,若是时候长,这汤也放凉入不得口了。依我的意思,不若我先打道回府,改日再来进膳。”

      冯祥心说您这一改日,还不知要改到何时。又回想起爷爷独坐于桌前等待时苍凉的脸色,猛掬一把辛酸泪,奋然道:“贵主儿您不必担忧,乾清宫也设有内御膳房,奴才这就让人给您把汤膳放至蒸笼内保温。”

      婉仪面色一僵,果然皇帝是普天之下第一会享受的,连乾清宫都设膳房。好在柔贵妃娘娘是个懂得随遇而安的人,既然回不去,那就好好儿呆着罢,正好可以顺便打听一下皇帝的喜好。

      于是她矜持地坐了下来,转而对着两位大总管公公露出了慈爱的微笑:“可巧遇上二位总管得闲,我想扫听个事儿,万岁爷他可有什么喜好?”

      这种事,搁在旁人身上叫窥探圣躬,是可以杀头的罪过。可是若主角换成了眼前这位姑奶奶,两位总管只会觉得苍天有眼、江山有幸,这二位金贵主儿总算要双向奔赴了。

      他俩笑得牙不见眼,装模作样道:“嗳,常言道上意难测,咱们这等子做奴才的,轻易不敢置喙主子的事。便是我们伺候了爷爷这么多年,怹老人家的喜好,也不敢拍胸脯子说出个门道。只不过依凭伺候主子多年的经验,比旁人会看些主子爷的脸色,叫怹老人家看了,知道咱们的机灵懂事便是了。”

      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打听个皇帝的喜好,怎么个个一推六二五,嘴严得私风不漏。这是要坏菜啊,莫不成她真得去皇帝跟前傻愣愣问:“您来说说,您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啊?”

      想想也知道,不挨顿呲就算她运道高了!

      婉仪一口气泄到脚跟底,山路不通可以行水路,可是若上船发现河也枯了,那就真叫寸步难行了。抬眼看了下二位总管,一左一右站的比门神还敬业,脸上齐刷刷透着十万分的诚恳与忠厚。

      为难这样的老实人,是要遭报应的。她将南红手串盘得哗啦作响,略一抬手示意他们忙正经差事去。心头郁郁,索性挪步至菱纹窗透气儿,再不想出个周全的计策,那可真叫兔儿爷掏耳朵——崴泥了。

      远远的听见东暖阁的槅扇门突然被人打开,这意味着皇帝晤对已经结束了。婉仪回过身望了眼,嘿,没想到还是两位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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