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周搞投资》糖若生花

6、炙肉

　　良人，是公子纠么？珩心头一惊，放下手中的幕离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去。寺人羚追了出来，看着珩轻快的步子喃喃道，“姬口是心非，还说不心悦召伯。”
　　珩拉开门扉，玄衣少年背向而立，身姿挺拔如竹如松。
　　姬虎转过身来，珩微怔。
　　“今日夏祭事务颇繁，星夜前来，难免唐突，请姬勿怪。”虎挠挠头，也觉得不太好意思，珩笑了笑。是啊，这么唐突的事儿，公子纠怎么会做呢？怎么会天真的以为是公子纠呢？
　　姬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编织的很精巧的蝈蝈笼递给珩，“答应姬的更大更好的蝈蝈笼。”
　　珩把这蝈蝈笼捧在手中，姬虎问，“姬答应虎的，更好的幕离呢？”
　　他一身玄色隐没在黑暗里，唯独一双眼睛澄澈明亮，烁然有光。珩一拍脑袋，转身跑回屋里，拿起窗边被她扔下的幕离，快速做了一个收尾拿给虎。
　　虎抚摸着幕离上呆头呆脑的‘老虎’没有说话，珩猜想他可能生气了，毕竟一个男子顶着这样可爱的图案怎么看怎么奇怪，虎戴上幕离，还把老虎的位置转到正上方。
　　“姬。”虎指着幕离上的老虎说，“虎很喜欢。”
　　说完，戴着绣了老虎图案的幕离兴致冲冲地离去。

　　珩看着他的背影没动，寺人羚说，“召伯虽幼，却不知比多少贵族子弟都强，更重要的是，他把姬放在心上，赤诚之心令人动容。”
　　姬虎也不过十五六岁，竟已是燕国之主。珩问起姬虎身世，寺人羚回答道，“召伯父亲突发恶疾，归天时召伯不过五岁，燕国政务只能由其叔父代为打理。好在周公姬鼻承先祖之任在镐京辅政，对召伯多有提携照顾，如父如兄。否则，又哪来今日刚正坚毅的召伯呢？”
　　年幼丧父，嫡庶之间明争暗斗，又自幼离国忝居镐京，寄人篱下。这样的出身，竟又能保持那样澄澈的双眼，笑起来的时候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倘若在二十一世纪，他还是在父母跟前撒欢的小孩呀。
　　这个时代的人早熟，是被现实逼迫，在本该嬉戏玩耍的年纪，扮演起大人的角色。

　　第二日一早，姬虎遣森过来告诉珩，他约了公子纠过来，同行的还有楚国世子渠。
　　珩吩咐庖厨把兔肉和羊肉处理好，又加上上回姬虎送过来研制过的獾肉，把特制的青铜烤炉在院子里摆开。瑶把肉和芥菜用细长的竹签串好，嬿听说公子纠瑶过来也热心地帮起忙来，她边串边问，“这肉做什么，还串成珠子似的。”
　　寺人羚解释说，“王姬说这叫烤肉，也就是炙肉，撒上那边小碟中的籽，肉格外鲜香。”
　　寺人羚口中的‘籽’是申伯与犬戎交战时从犬戎军中缴获的，申伯误以为那是什么野草种子，同申后说起这件事，直言那籽味道辛辣难食。珩一听，那不是绝佳的佐料么？于是向申伯讨了过来，一看居然是孜然。在申国的时候曾经尝试用这孜然种子培育起来，可惜没有成功。
　　这个时代很多调味品都没有出来，只有简单的花椒，八角，葱姜等。珩把香料研磨成粉，增加烤肉的风味。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公子纠他们过来。瑶和嬿替珩梳妆打扮，换上崭新的绿罗裙，头上双丫髻插上一朵桃花，把整个春色都装扮在了身上，小巧玲珑，怡然可爱。
　　嬿说，“这么美丽的女子，公子纠是修了天大的福气吧。”
　　其实，只要不触及到嬿的利益，她还是异常和善的。瑶也连连点头直夸好看，珩思索了一番，遣退寺人羚，三姊妹聚在一起。珩决定同嬿摊牌，“嬿姐，你想做周王后么？王后的位置还有陈国虎视眈眈，天子又喜怒无常，并非你想的那么美好，你还想要么？”

　　嬿根本没有想到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个养尊处优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孩子，会跟她说出这样深沉的肺腑之言。
　　“想。”嬿斩钉截铁地回答，“珩，我不像你和瑶，生下来什么都有。你们二人就算不做周王后，至少能够嫁给方国国君或卿大夫为正室，我若错过这次，便只能嫁去不毛之地做诸侯的妾室。我的母亲是妾，我只能做妾，我的孩子最后也只能做妾。”
　　“珩，不是我想同你和瑶抢，只是我别无选择，你知道么？”
　　小的时候，母亲常常拉着嬿躲在角落里看申伯把珩抱在怀里逗弄，那时候她还小，也想上去跟申伯撒娇，母亲制止了她。
　　母亲告诉她，同样都是申伯的女儿，她同瑶和珩是不一样的，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嫡庶有别。
　　嬿嫉妒她们，不过是比她会投胎而已，然而除了嫉妒，她又只能接受，谁让她只是庶出，庶出就只能低人一等。老天开眼，听到了她的诉求给了这一次翻身的机会，她若不好好抓住，定会抱憾终身。

　　“瑶，你想做周王后么？”嬿看向一直沉默的瑶，“你若想，我们就各凭本事，你虽有嫡出的身份，但到底身上落了疤，我不信我完全没有机会。”
　　瑶微微一笑，“嬿，我若是想，你根本没机会来镐京。我和珩从来不是你的敌人，你若想要在姬氏站稳脚跟，我和珩或许能帮你。”
　　“不过……”瑶向来温柔的脸上多了一丝阴霾，“我只有一个疑问，嬿，我和瑶春时生的事情，是你泄漏出去的么？”
　　嬿脸色一白，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珩有些惊讶，原本以为瑶与世无争，却没想到她早就知道其中的缘故。
　　“我今日既然问出这句话，就没想要追究。嬿，谁让你这么做的，若不是有人刻意引导，我不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儿。”瑶看着嬿毫无血色的脸，接着问道，“是陈国人对么？”
　　“瑶，我没想让你和珩死。”嬿咬着嘴唇，艳丽的脸失去了原本娇嫩的颜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涕泣道，“只不过有人对我说，只要我说出你们的生辰，你们两就会被踢出王后的人选。”
　　“你肯承认，我很欣慰。嬿，我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到底身上流着的是申国姜氏的血，你想要的我们都会尽力帮你。就像你说服珩的那样，想要一件东西本身不是罪过，无愧于心的争抢怎么样都值得原谅。只是，这样的原谅，也只此一回，明白么？”瑶握住嬿的手，轻轻抱住她，就像无数次把珩拥入怀中温声安抚的那样。
　　是的，欲望本身并无罪过，被欲望操控失去理智的人，才是罪过。

　　接近午时，寺人羚在院里说，“姬，火生好了。”
　　珩戴上幕离，系上围裙，把架势摆开在院中烤地热火朝天。滋滋的动物油脂滴在火上，火焰升上来，满院充斥着焦香。嬿站在珩身边，不时伸手翻翻肉串，“在申国竟不知炙肉有这样的制法，珩在哪儿学来的。”
　　二十一世纪，啤酒脏串小龙虾。天南地北的名菜，珩都吃过，凭着记忆复刻出来，即便做的四不像，可在三千年的西周却是新鲜玩意儿。
　　“一个上了年纪的庖厨，这器具也是专门找匠人做的。”珩给肉串撒上各色香料调味，递给院中的几人。
　　“什么肉这么香，远远地在十里开外就闻到了。”粗狂的声音操着带着口音的雅言，世子渠推开门扉率先迈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缓步而来的公子纠和召伯虎。
　　世子渠向来直来直往，接过嬿递过来的一串肉就开吃，惹得同样直来直往得虎也也警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惜那滚烫的肉泛着汁水含在口中，灼得世子渠说不出话来，又不舍得吐掉嘴里的美味，只能同姬虎和公子纠打着手势，赞叹手上的是炙肉是真的好吃。
　　公子纠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递给世子渠一块帕子，再优雅地接过瑶递过来的烤肉，点头道谢后才送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回味鲜美的汁水在舌尖迸开的感觉。
　　珩透过幕离，定定地瞧着他，看他因美食而勾起唇角，自己也笑了起来。
　　“燕姬善烹，果真不俗。”公子纠同姬虎说。
　　珩勾起的唇角慢慢抿直，一颗火星迸上来，正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地她吸了一口凉气，手上的肉串掉进火里，火苗霎时涌上来，嬿及时把珩往旁边一推，那火苗才没能顺着珩的幕离爬上来。
　　“怎么了？”瑶凑过来拉起珩的袖子一看，白皙的手背上一块红肿，寺人羚赶紧把獾脂拿过来，替珩涂抹上。

　　公子纠和召伯虎听到动静也凑了过来，珩把手藏在身后，嘱咐寺人羚去窖中取酒。嬿赶紧安排三位客人在院中一处角亭坐下，瑶把珩拉到一旁问，“方才怎么回事。”
　　珩摇摇头，推说没事。
　　原来，公子纠还以为她是燕国王姬，是召伯虎的庶妹。
　　她想，一定得寻个机会向公子纠澄清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