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吉娜》毕二虫

25、第六章 真相（1）

　　根古一努的清晨。
　　一切都还在睡梦中。
　　初生一般的世界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心跳。
　　一只骨凤抖落身上的水汽，振翅飞过扎那湖面，森白尖细的凤翼翼端划过水面，拨开层层的涟漪。
　　新的一天到来了。

　　皇宫寝殿。
　　利安在小桌上摆出许多的试剂溶液，他取出两支透明的试管，又分别加入了一根银色的短发。
　　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那两支试管，开始均匀地摇晃，短发渐渐融入透明的液体里消失，利安将他们拿在手中端详，饶有兴趣地等着它们的变化。
　　利安性格一向活脱，也是出了名的话痨，但今天的利安却特别安静。
　　他坐在座椅里，视线往前方的床边看去。
　　莫德坐在床边，床上的蕾吉娜还未苏醒。
　　他已经在那里坐了一夜了。

　　莫德面容凝重，眼下有很深的淤青，直直地看着床上的蕾吉娜。
　　他跳跃了很多的空间，去了所有蕾吉娜可能会去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她，魔力消耗得很快，最后是等亚博回到了根古一努，透过圆镜知道了她的所在才找到的她。
　　当时的蕾吉娜仿佛已经死去，四肢虽然是连接的，却都断了，也不知她身上还有什么伤，莫德都不敢去触碰她。

　　寝殿大门被敲响，海德威格推门进来，他手上拿着一张最新的报告：“还好都是硬伤，脏器都没有受损，不过也很严重啊。先是被钝器击打头部导致头骨轻微碎裂，然后手腕被拧断，腿骨也有伤裂，她是有什么仇人吗？巴肯干的？”海德威格一边走近一边将报告上的内容念出来，察觉到莫德的面色越发难看，海德威格赶紧调转话题：“不过好在库洛族的恢复能力都很强，我会给她咏唱，应该不需要几天就能好了。”
　　原本以为这样说能让莫德好受一些，毕竟他从回来以后整个人的状态就完全不对了。
　　这个女人很重要。
　　没有回应。
　　莫德坐在床边，神色暗淡，周身的气场冷得仿佛降了几十度，海德威格也就不再多言语了。
　　这时候，身后小桌旁的利安吹了个口哨，在静谧到压抑的环境中，这成功引起了海德威格的注意，利安再次摇晃了下手里的两只试管，里面承载着透明的液体。
　　利安咬了咬嘴唇，再次晃动手上的试管企图看到点什么不一样的变化，但不论怎么摇晃液体还是透明状，最后利安表情有些为难道：“海德威格，可能没你想象的那样只要几天就能好，我们这位蕾吉娜小姐，她的神力和魔力等级比罗德利做实验剩下的那些傀儡都低，她身上一点神力和魔力都没有。”
　　一直坐在床边没有动静的莫德微微侧目，他眼底的寒光冷得可怕。
　　海德威格愣住了。
　　现在大家都很忙，罗德利和西蒙斯被莫德派遣了出去捉拿布鲁，海德威格则是留在这里给蕾吉娜治疗，利安闲得无聊想找点事做，就来给她做神力等级测试，原本所有人都不拿这当回事，但利安的结果让海德威格有些吃惊。
　　“是没有变色吗？还是很浅？或许她原本神力就低呢？”海德威格上前再次去细看利安手上的试管。
　　海德威格拿起那两支试管对着窗外再次仔细确认，真的是没有一点颜色的透明状。
　　身为神族，神力和魔力值居然是零，简直不可思议。
　　利安耸耸肩，摊手：“你知道，我的检测不会出错的，而且没道理两支试管都没有变化。”

　　床边。
　　一直没有动静的莫德缓缓起身，他身上散发出黑色的烟雾般的气体环绕周身，利安心脏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随着他起身后转过身来，一双幽绿色的眼发着莹莹的绿光，利安经常会因为做错事被莫德罚，但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莫德，就连身边的海德威格都怔住了，莫德嗓音低沉得可怖，似乎一只饥饿的野兽正待扑食一般：“罗德利和西蒙斯呢？布鲁还没抓到吗？”

　　光明殿堂。
　　千万盏水晶灯将这里照亮，明晃晃的光让人感觉刺目。
　　地面干净得透亮，都能将站在上面的人影反射出来，坐在王位上的人身着暗黑铠甲，一柄一人高的巨剑持在右手撑着地面，仪态威严，军队已经在外集结完毕，随时准备出战。
　　看到下方被带上来的人，莫德明显的不悦，手上的巨剑被狠狠地插进地面隐没了一截：“这是谁，我要的是布鲁！”
　　罗德利和西蒙斯紧张地互看一眼，西蒙斯上前道：“他叫利昂，我在西沙狮城的郊外发现他的时候受了重伤快死了。”西蒙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库洛族的恢复能力再强也抵不过对心脏的一次致命伤害来的厉害。利昂接受过神官的治疗暂时保住了命，但心脏衰竭，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利昂？”听着名字有些熟悉，莫德望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就是那天和布鲁一起来的那个？”
　　“是。”
　　此时的利昂躺在一个担架上，半睁着眼睛，全身的疼痛神经叫嚣着，头顶明晃晃的灯让他睁不开眼，视线一片模糊，旁边人的说话声听在耳里也格外地遥远……快死了吧，应该是快死了。
　　不甘心，好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可能快要死去，所以记忆也越发清晰了起来。
　　旁边人说话的声音越发地渺远，时间一下子拉回到半个月前的伊古耶鲁。

　　……

　　伊古耶鲁广袤的草原上，希勒神族的一万军队集结在那里，巫师，骑士，炼金术师，神官，鬼匠，虽然数量并没有神族史上任何一场战役那样庞大，但也是乌压压的一片。而且，在希勒神族这一万军队的对立面，是为数不足千人的团队。
　　库洛一族似乎为了与希勒神族的军队区分一般，脱下了平时一贯的黑色穿着换上了简洁的白色战袍。数量上的明显差距在颜色上异常地突出。
　　训练有素的军队，与完全为了自卫诞生的护卫队，两者之间差距悬殊，这是一场昭示着结局的对战。
　　利昂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不知是从何而来。
　　离开库洛族以后他的存在一直是同行几人中不太受欢迎的，利昂话极少，这时的情况也不方便他向谁诉说这种不安。

　　狂风像猛兽一样卷过草原，隐藏在森林里的野兽因为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气而围拢靠近躲藏在深处窥视着一切。
　　数不清的骨龙和骨凤在高空盘旋，森森的白骨，幽绿的眼睛，发出的叫声让人颤栗。
　　利昂骑在其中一只骨龙上，布鲁在他的正前方，随着布鲁举剑的一声令下，希勒神族的军队就像黑色的潮水向前移动，很快与另一边的白色交叠在一起。
　　叫喊声，厮杀声，兵器碰撞声，弹药爆炸声在同一时间出现。
　　希勒神族的军队在数量及训练上有绝对的优势，利昂以为这会是一场速战速决的对战，但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这样。显然他小看了自己的部落，库洛族天生就是及其坚忍的一族，从上空望下去每个白点都在浴血奋战，一点都没有因此而惧怕的样子。
　　这时，骑在利昂身边一通观看战局的贝林向下方的人群中惊呼道：“父亲！”
　　利昂随着贝林的视线望去，在下方黑压压的战场上，库洛族的白色小点显得异常的明显，而本身数量就不多，所以特别好辨认，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贝林父亲的身影。
　　紧接着，在那些白点中，不断地看到的，都是昔日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害怕，困顿，失望，惊恐，所有一切复杂的情绪汹涌而至。
　　利昂终于知道他的不安从何而来。
　　面前这些阻挡着的，站在他们对立面的，都是曾经一起生活的族人啊！

　　贝林已经泪流不止，她控制着骨龙飞到布鲁身边：“布鲁！我父亲在里面！还有帕特叔叔！”而布鲁似乎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一直专心地看着战局。
　　贝林再次心急地喊道：“布鲁！”
　　布鲁认真地观察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仿佛这场对决似乎与他无关。
　　终于，布鲁指着战场上一个奋勇杀敌的库洛族人，激动道：“巴肯在那里！”
　　旁边一起的贝利和巴那姆当即操控着骨龙飞落而下朝着巴肯所在的方位冲去，贝林也毫不犹豫跟着一同往下飞去，贝林没有一点作战能力，库洛族的女子没有属于自己的坐骑，贝林就连乘坐骨龙也是最近刚学会的，利昂选择跟着贝林以免战场上的魔法和冷兵器伤到她。
　　贝利和巴那姆冲下去就与巴肯进入了缠斗，而贝林则是单独穿越在乌泱泱的黑色军队里，一边喊着父亲，一边寻找一个个的白点。
　　利昂跟在她的身后，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希勒部落的军队不会攻击他们，但也难免有巫师丢下的大面积魔法伤害，利昂替她挡下了好几次的攻击，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身着白色战袍，拿着双斧正砍下一个希勒士兵头颅的贝林的父亲，塔萨达。
　　贝林朝着他的方向高声喊道：“父亲！巴肯杀了米勒首领！他是叛徒！您投降吧！”
　　见到贝林的出现，塔萨达先是诧异，其次更多的是愤怒：“你给我滚过来！”
　　贝林跑过去，抱住塔萨达的手臂，已经泣不成声：“别打了！抓住巴肯，告诉族人，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是杀死首领的真凶！”
　　“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塔萨达拉过贝林到另一边，挥手又砍杀了两个希勒士兵，他将贝林推给随后而来的利昂，“管好她！”
　　库洛族在这场不公平的对战中处于劣势，这时候确实不能让塔萨达分心，利昂控制住哭喊的贝林，看着身材魁梧的塔萨达轻松地挥舞着两把对寻常神族来说连拿起都很难的斧子，每挥过一次，一定会有起码一个希勒士兵倒下。

　　库洛族是坚韧的一族，是强大的一族，因为团结，因为信任，所以生生不息。

　　这是每一个库洛族人从小就听长老说的，像利昂这一辈的年轻人长大起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战事，对这句口耳相传的话理解的也仅仅只是字面的意思。
　　厮杀声，怒吼声，兵器的撞击声，被血腥和杀气充斥的战场，看着周围族人浴血奋战的模样，他第一次感觉到这短短的话语里凝聚的是那么沉重的复杂的情绪。
　　身边不断有库洛族人受伤，倒下，利昂突然觉得要杀死巴肯的信念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库洛族至始至终是一体的，也正是有这样的信念所以库洛族这样一支小的神族旁支才能长存在世界上。
　　“布鲁对你们说了什么？”塔萨达又砍倒了两个希勒神族，与利昂背靠背，环顾了一遍周围询问道：“蕾吉娜呢？”
　　“巴肯杀了首领，这是蕾吉娜亲眼见到的，还有蕾吉娜的母亲也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但应该已经被他杀死了。”贝林回答道。
　　“巴肯不可能杀死米勒！！！”
　　塔萨达本身身形就魁梧，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震耳欲聋的声音，完全是咆哮出来的。
　　“蕾吉娜呢？”塔萨达怒不可遏地再次询问，眼里布满血丝。
　　塔萨达的状态让贝林不敢去询问她的父亲为什么能那么确认巴肯不会杀死首领的原因，而他为什么直呼米勒首领的名字，也不在巴肯后面加上“首领”的称谓，难道巴肯没有继位吗？可能也完全是愤怒的原因。而贝林她也这才注意到，自从离开了希勒部落，蕾吉娜就没出现过，原本以为她提前先来到打探情况，但一直没见她出现过。贝林看向利昂：“蕾吉娜呢？你和布鲁一起去的王宫，那之后就没见过她。”
　　“她……”利昂犹豫了一下，这件事布鲁交代他不能说的，布鲁说会影响到贝林的情绪，其实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利昂还是很在意贝林的，所以他也听从了布鲁的指示。但此刻，他感觉所有的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周围充斥着厮杀声和血腥味，魔法爆炸声，断裂的四肢和头颅，这场本该速战速决的对决逐渐成了一场拉锯战，成了一场守卫战，而他们，带着正义的名号的，却是入侵自己部落的一方。
　　希勒军队如同一波黑色的巨浪吞噬着草原上那些一个个的白点。
　　利昂脑中一片空白，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布鲁用她……换了这一万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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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后天周末，停更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