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吉娜》毕二虫

26、第六章 真相（2）

　　利昂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布鲁用她……换了这一万的军队。”

　　希勒军队如同一波黑色的巨浪吞噬着草原上那些一个个的白点。
　　贝林惊讶地不能言语，失神地看着利昂。
　　塔萨达怒吼着一斧子劈下一个希勒士兵的头颅，鲜血四溅。
　　“法王亲口要的人，本来是要你的……”周围的厮杀声不绝于耳，利昂极力争辩地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他对布鲁说‘我借你一万兵力，但是你首先得给我一个人，她是你们库洛神族人，她的名字叫贝林……不，应该是蕾吉娜。’他当时就笑了，表情特别自信，就像是与人的一个游戏获胜了一样。”
　　“布鲁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好一会儿，贝林回过神来，她激动地抓住利昂的手臂质问，甚至怀疑地看着利昂：“你和布鲁一起去的皇宫，这是不是你的主意？这一定是你的主意！”
　　“为什么你要怀疑我！又是怀疑我！这分明都是布鲁的主意！当我知道那晚是布鲁将你送来我房间的时候，我简直要杀了他！你跟他订了婚，他却能做这种肮脏的事——仅仅是因为你的神力不够高，他觉得你配不上他！”这段时间以来利昂的精神状态很差，布鲁光鲜亮丽地带领着所有人，而他因为对贝林做过的事，每天都压抑地活着，现在又要遭到贝林的质疑，利昂几近疯狂。
　　贝林已经完全傻了眼，连同一旁的塔萨达也是一样。
　　“怎么……会是这样……”贝林瘫软在地，掩面哭泣。
　　塔萨达原本就已经在盛怒的边缘，此刻气血上涌，高举板斧对着高空中骑乘在骨龙上的布鲁怒吼：“我要杀了你！”
　　霎时，一道充满能量的金色光芒从塔萨达的板斧中劈出，直冲骨龙而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直接命中了那骨龙的一侧骨翼，那骨龙耷拉着一侧的翅膀，艰难地盘旋在半空。但希勒神族的骨龙不同与卢瓦尔神族的火龙是有生命体征的，骨龙本身就是由尸骸注入魔力而成，只要不是打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完全是可以再使用的。
　　很快，布鲁驾驭着骨龙又一次升空，而他也发现了向他发出攻击的塔萨达，但他只淡淡看了一眼下方，便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在战场上，处在高位的优势就是纵观全局，布鲁明显是有了目标，所以并不在意这边。
　　“他可能要去杀巴肯。”利昂道。

　　周围全是人，脚下是死去的尸体，想要根据一个大体的方位找寻一个人并不容易。
　　利昂带着贝林跟着塔萨达，希勒士兵众多，想要往哪个方向行径就会有很多希勒神族杀上来，两人吃力地杀出一条路，直奔巴肯的方向去。

　　布鲁的目标果然是巴肯。
　　三人到了那里，利昂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和他同一时间飞下来的贝利和巴那姆。
　　此时贝利与巴那姆已经被打成重伤，但巴肯并未对他们两人下狠手，只是由身边的人看管着。
　　接着，就是面前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
　　巴肯穿着特制的白银战袍，被希勒神族特有的滋镣石链束缚着跪倒在地，滋镣石有隔断魔力的能力，鲜血从巴肯的顶芯直直地流下，像一条溪流般穿过前额，充盈在此时惊愕的眼里，那鲜血使得整个眼眶通红一片，最后满溢而出，仿佛从那里流下的是鲜红的泪水。
　　巴肯面前站着的是布鲁，他也是同样惊愕的表情。
　　布鲁手上持着一把铁剑，他那一剑刺下来是准备将此时被束缚着不能动弹的巴肯处死的，但那柄铁剑却没有刺进巴肯的身体里，在巴肯身前，有人为他挡下了那一剑。
　　在场所有人都是僵硬且惊愕的状态。
　　尤其是布鲁本人。
　　魔法的爆炸声，兵器的碰撞声，嘶吼声，血腥味，充斥在这个战场上。
　　天是灰色的。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禁止。
　　一直到很久以后，布鲁跪倒在地，上前企图扶住对方向后仰倒下来的身体，一声绝望的呐喊声响起：“母亲！”
　　那声音格外刺耳，震颤人心，却又即刻隐没在战场的厮杀声中。

　　提娅整个无力地向后倒去，摔在冰冷坚实的地上。
　　库洛族的战场上是不该出现女人的。提娅穿着属于库洛族的白色战袍，外面又系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鲜血从她的胸口泊泊而出，染红了大片的衣服，那血像是不会停止一般，一路顺着衣角滴落在地面。
　　不论是利昂还是布鲁，所有人逃出去的人都以为她死了。
　　她应该是死了的。
　　在巴肯杀死米勒的那晚，在那场火海里。她亲眼见证巴肯的行凶，不可能还会活着。

　　这一瞬间，巴肯也忘记了他要将布鲁碎尸万段的愤怒，提娅就倒在他的身边，身体与地面触碰到时的闷声让他僵硬地仿佛一做雕像。
　　此刻，周围人都围了过去。
　　无关于战局，无关乎仇恨，布鲁眼里充着血，不断重复着“为什么”。
　　而提娅，此时应该是临近气绝，她却没有看向她唯一的儿子，而是将视线往上抬高，与此刻还在惊愕中低下头来看她的巴肯视线相对。
　　胸口的铁剑像是一记束缚魔法般将提娅定死在原地，应该很疼痛吧，但她看着巴肯的眼睛却带有笑意。她没有声音，就这样看着他，金色的瞳孔里只容得下这一个人。
　　一直到巴肯说出和布鲁同样的话：“为什么……”
　　“我后悔……”提娅只剩下气息般孱弱的声音，“我以为能留得住他，我也确实跟他一起有了孩子，一起慢慢变老……但这些年，他过的并不开心……”提娅眼中闪着泪光，“对不起，我不该抢走他……我一直想着米勒如何才能原谅我……直到现在，我想，他再见到我时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因为我替他保护了你一次……谢谢你守护他这么久……”
　　似乎很难让人理解，隔了很久，跪在一旁的布鲁一脸迷惘地抬头看向巴肯，又低头道：“母亲，你说的什么意思？”
　　提娅没有理会他，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牢牢抓住巴肯的手臂：“布鲁是米勒的儿子，他是米勒的儿子……就算他做过任何错事，放过他吧，求你……”
　　提娅不断强调的话让此时的巴肯面色暗沉，仿佛和灰色阴郁的天空融为一体。那里面写满了复杂，痛苦及隐忍……最后，巴肯富有磁性的嗓音简短且沉重道：“好，我不会杀他。”
　　似乎得到了巴肯的应声就完全放心一般，之前还牢牢抓着巴肯手臂的手渐渐放松，慢慢垂落下来：“谢谢你……巴肯。”
　　提娅双目逐渐闭合，她走的很安详。
　　战场上的纷争都没有对她有丝毫地扰乱，甚至最后嘴角都还带着一丝笑意。

　　利昂站在一旁，震惊得不能言语。
　　部落里，从利昂还小的时候，应该说从他有记忆开始，米勒和巴肯就守卫着部落，他们出生入死，他们一同对抗其他神族的侵略，他们的战绩一直被他们自己刷新着。米勒有妻子，当时的部落之花，最美的提娅女士。巴肯却一直没有结婚，大家都以为巴肯是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而且巴肯确实很厉害啊，他不需要结婚就很厉害的，他是曾经仅凭着一人一龙就将被希勒神族法王布鲁尼和首席大巫师罗德利围困的米勒解救出的男人。
　　他那么英勇，那么无敌，他不结婚没人会指责他，没人敢议论他。
　　米勒是整个部落的领导者，巴肯则是部落年轻人的崇拜对象。
　　他们两个是相互扶持，站在顶峰的男人。

　　事情发展到此刻，所有的事都存在了疑问。
　　提娅为什么活着，她为什么要出来为巴肯挡下那一剑，还有……巴肯真的杀了米勒吗？他真的会杀米勒吗？
　　如果没有的话，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一旁，塔萨达表情沉重地命人将提娅的尸体带走。
　　“塔萨达叔叔，米勒首领到底是怎么死的？”利昂不由上前询问。
　　而他的问话，犹如一颗被丢进平静水面的石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人已经上前解开了束缚住巴肯的滋镣石链子，塔萨达犹豫地看了一眼巴肯，巴肯起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伸手一甩，身后的披风在风中飞舞着。
　　再看他，又是一个铮铮铁骨的英雄。
　　巴肯将长剑的一端对准布鲁，日光从层层的云雾中透出，那剑锋闪着寒光，锋利无比，巴肯冷声道：“我可以不杀你，带着你的军队给我滚！”

　　布鲁还维持着之前的状态。
　　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仿佛一个雕塑一般，确实他的打击应该很大，虽然不是有意，但他却亲手杀害了自己的母亲。
　　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事。
　　随着巴肯的话，布鲁的肩膀抽动起来，以为此时的他会是哭泣的，但结果，却响起他的笑声，利昂以为自己听错了，跟随周围人一同仔细看去，布鲁确实在笑，边流着泪边笑。
　　他缓缓站起身，哭笑着站定在巴肯面前：“我就说你很恶心，你借着副手的名义跟在我父亲身边，图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在我还小的时候，那时候蕾吉娜还没出生——那天母亲出门了，父亲休息在家，我一个人躲在衣柜里，透过那条缝，看到你把他抱在怀里的样子，我有多难过吗！那是我的父亲啊！他教导我，‘一个真正的男人不该依靠和女子结婚来提升自己’，那他为什么要跟我母亲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而他还要把我和蕾吉娜交给你来训练，你们的感情真好啊，你们把我母亲放在哪里！把我和蕾吉娜放在哪里！”
　　一旁的贝利和巴那姆都沉默了，利昂和贝林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围的长辈似乎都知道似的缄口不言，在场只剩下布鲁孤立无援的喊叫：
　　“我的父亲死了，我的母亲死了，这都是因为你！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是你害死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