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往生之匣》寂想

3、那截绷带

　　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当千手扉间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醒来，发现身边的活物就只剩下一名待命的暗部时，她会开始思考自己短暂却波涛汹涌的人生。
　　在她没有使用飞雷神，而是选择走回家的路上，才架起不久的电线杆将慢条斯理地两两后退，而她会意识到，她脑海中真正足够清晰的人脸就只有两张，一张毫无疑问属于她的大哥千手柱间，还有一张则属于时隔多年，她终于能够坦诚叫出口的那个名字。
　　“宇智波泉奈。”
　　而四周不出意外，一片寂静，连应景的鸟鸣也没有一声。
　　她走到家门口，为了不吵醒忙碌了一个白天的大嫂，直接飞雷神回了卧室。然后在短而难以入眠的夏夜里辗转反侧地试图回忆父亲与弟弟们的模样，最后不得不在天际升起的鱼肚白中承认，比起去世多年的亲人们，她更熟悉，记得更清楚的竟是自己对手的面容。
　　不同于常常沉浸在战斗之中的兄长与斑，战场上的忍者为使敌手无法察觉自己的想法，往往是面无表情的。而她和泉奈对峙多年，彼此的每一个微表情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故意板出的冷脸反倒并没有太多用处。
　　压制她时扬起的眉毛，被她伤到时抿起的嘴角，注意到斑处于下风时担忧的目光……
　　她实在是太熟悉他了。
　　有的时候她甚至怀疑，搞不好她其实是比斑还要更了解泉奈的，毕竟她没有一双快要瞎掉的眼睛，也不会睁眼瞎似的把宇智波泉奈当成什么温柔天真易受伤的好男孩。
　　她不了解泉奈平日的模样，正如斑不晓得泉奈战场上的姿态，所以斑才会在发现那些旧物后，对她横眉冷对，就差指责她阴险下作，欺骗无知少男感情。
　　明明不懂的人是斑。
　　既不懂她和宇智波泉奈那些复杂错综的纠葛，也不懂他那个心思深沉的好弟弟。
　　她试图让自己尽早入睡，珍惜这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却又在梦中，重新见证了一段她自以为早已忘却了的过去。
　　然后意识到，在多年前的某个夏日，她就已经见过了平日的泉奈。
　　……如果他当时没有装模做样的话。

　　那是一个令人颓丧的夏季，母亲在那时去世，她则因为一时恍惚在羽衣的战场上为敌手所伤。
　　对面的那个孩子，有六分像瓦间。
　　一时的心慈手软，换来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下一秒，那孩子的头便带出一蓬血花，高高地向后飞去了。
　　她晃神，以为是族人来救，仔细一看，却发现悬在那具小小的无头尸体上的，正是自己的刀。
　　那次任务很是失败，她伤了腿，只能一昧躲闪，解决敌人花了额外的时间，后来又因情报有误遭伏，同去的族人只有半数生还，一到族地，她便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醒来就看见柱间顶着张猪头脸，哭得仿佛他才是差点被人砍掉大腿的那个。然后很快就看见父亲臭着脸告知了自己三日后的新任务——去一个插了千手暗桩的村庄，暗中收集某城主私生子的消息。
　　为期一个月。
　　摆明了是个闲散任务，估计是柱间想叫她好好养伤，顺便散心放松才替她从父亲那里争取来了机会。
　　不然又怎么会顶着这么一张新鲜出炉的猪头脸呢？
　　严格而从不徇私的父亲可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给她送假期啊。
　　柱间还在那里拽着她的手念叨着什么，她却觉得这张蠢脸可爱起来，尽管平时一直让她操心，但果然还是……
　　“扉间你回来时可不要忘记替我从那附近的城里带点特产！我听说那里的馒头特别好吃！”
　　果然还是……她亲哥……
　　扉间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来，只想把一分钟前的自己打醒。
　　“大哥，你走。”

　　在家养了几天伤，她的行走能力已经恢复，只是无法长时间负担忍足。白天柱间才流着两条长长的眼泪告别了妹妹，晚上她就已经被打包送到了村子。
　　暗桩是一位早年受了重伤，再做不成忍者的族人，名叫莺，在村中一直都以寡妇和医师的身份活着，收集附近城郭的消息，并且照顾着当地一小片特殊的药田是她的职责。
　　她这次便要伪装成因对方常年孤寂，而被留下小住的表妹。
　　她伪装得很是不错，不仅很快融入了村子，任务进展得也十分顺利。因为上次任务而产生的自我怀疑与痛苦也在这平静祥和的山村生活中逐渐消弭。
　　然后，她就不得不因为太融入村子，而被猎户拜托照顾从山崖下捡回来的少年了。
　　浑身是伤，昏迷了过去的少年。
　　更重要的是，对方是个忍者。
　　虽然做过伪装，也没有发现什么武器，但是对方手上的茧无疑是常年投掷忍具才形成的。关于这一点，爱好研究，被族医带着解剖过不止一具尸体的扉间再清楚不过。
　　猎户刚走，莺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她，一只手掌架在颈边小幅度的划了一下。
　　——要杀掉他吗？
　　扉间缓缓摇头，她不是很想打破山村的平静。
　　更重要的是，她得弄明白，对方的出现和她的任务，和千手一族究竟有无关联。
　　她不想再失去族人了。
　　包括莺。

　　她们像普通的村民一样用药，替少年清洗包扎。等到对方醒来，夜已经深了，莺主动招呼了他，借着送药的机会打听了对方的身份。
　　少年自称泉，是去都城求学剑道的商人之子，因被山匪打劫，才从山崖处落下。
　　听到莺汇报对方偷偷藏了一根针，扉间不由地轻轻嗤了一声。
　　忍者。
　　不过如对方所说，最近附近确实发生了多起抢劫的事件，似乎是西边来的流民们做的好事。如果对方是接了官方剿匪的任务，那自己也不是不能放他一马。
　　若是某城主正室派来的……那她就只能格杀勿论了。
　　第二天的时候，顾虑到莺那基本算是废了的战斗力，扉间选择亲身了上阵，以莺表妹的身份主动揽下了照顾对方的活计。而在之后的相处中，对方也十分配合，商人之子的假身份也带入地有模有样。
　　大概是被富有的双亲宠坏了吧，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忍者的话自己大概会这样想。对方总有些执拗的小脾气与奇怪的骄傲，比如从不肯让自己喂他喝药，宁肯自己拄拐，一瘸一瘸地解手，也不肯拜托她来扶他。但更多的还是温和有礼，道谢时的浅笑总是带着暖暖的温度。
　　这样的人，也会是忍者吗？
　　扉间看着在一庭如水月色中摇晃的竹影，不由地发起呆来。
　　眼前一会儿是关心自己的笨蛋大哥，一会儿又是那个被自己削去头颅的羽衣小孩。
　　她沐浴在月华中，仿佛怀着一捧冰雪，耳边只闻得三两声犬吠鸡鸣，竹叶摩挲。所有思绪都沉寂在了那对于孩子来说过于沉痛，对于忍者却是习以为常的思考中。
　　死亡，战争，仇恨，轮回……她细细思索着那些令人悲伤的东西，却在回头时看见了足以震动她心扉的景象。
　　几只萤火虫颤巍巍地飞出小小的布囊，不甚明亮的光芒正随着摇晃的竹影一道闪烁。
　　一片莹莹的绿光中，泉正在对她微笑。
　　什、
　　么……？
　　“莺说，你一直很喜欢看星星呢。”
　　从未如此清晰的心跳声伴着对方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我只是想靠他们分辨方向。
　　扉间的解释被这微小而盛大的表演堵在了喉咙中。
　　多么美丽啊。
　　修竹与明月之间，点点萤火映在泉的眼中，仿若一条荧绿色的光河，携着生命，携着快乐，携着什么温软的东西，静静地流淌。
　　“……谢谢。”
　　她愣愣地道谢。任凭对方搀起了她的手，看竹影微斜，萤火远逝。
　　“萤火虫朝生暮死，如蜉蝣，如樱花，也如人生苦短。”声音与语句俱美，泉坐到扉间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大人们是常常这样感慨的，我啊，却觉得只要在短暂的人生中活得足够精彩，不要辜负自己和自己的信念就够了呢。”
　　她默默扶起对方，架着他的胳膊送他回屋，却又在对方的询问中清醒。
　　“你说呢，绯？”
　　绯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
　　扉间的眼神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照顾并监视了半个月，自己居然对泉产生了过量的好感，会觉得他温柔，会为他的柔软担忧……
　　而这样的泉居然是忍者。
　　这份陌生而难以把控的心情，叫扉间决定主动将泉推开。
　　……太危险了。

　　她那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呢？
　　年过三十的千手扉间执着匣中一截用过的绷带默默出神。
　　悸动，懊丧，恐惧着这份不该对陌生忍者生出的好感，出于自保的本能用冷淡将对方推开，却又在自己亲自调查了流民构成的劫匪，排除了对方的嫌疑后，给泉使用了加入特殊药草的伤药。
　　而泉的眼底铺着不解，眼中盛着期盼，却又在快速的痊愈后，毫不犹豫地告辞。
　　“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不过是戏言。
　　她这样告诉自己，任务期一满便怀揣着满腹心事，匆匆地回了族地。
　　那之后，传来了莺的死讯。

　　时隔多年，她凝视着那截微微泛黄的绷带，上面还残留着药草汁水的颜色，与寻常伤药并无不同的暗绿色痕迹的最边缘，泛着细细的一圈淡紫色。那正是加入了莺负责种植的特殊草药后，才会显露出的色泽。
　　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被千手救了的呢？
　　究竟是多冷酷，才将救了他，照顾他那么久的莺杀死了呢？
　　究竟是有多蠢，她才会给陌生的忍者使用千手的草药呢？
　　时光匆匆而逝，荒冢生旧草，堂燕衔新泥，纠结这许多早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是她确确实实没有想到，那个曾为她捕来一片小小星光，又亲手将之粉碎的少年竟然也是他。
　　天意弄人，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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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扉间以为是自己用了特殊草药才害死了莺。
其实泉奈认不出那个草药的，是回去找她时莺露了马脚被杀惹。
然后泉奈其实一开始就认出了扉间，杀了莺后才知道扉间是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