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君长玉

4、第四章

　　棕发青年紧张的看着对面的人。
　　“詹森，我很抱歉，”杨瑞斟酌了一下措辞，“这和男女没有关系，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
　　詹森苦笑着说：“我明白了，和男女没关系，你是不喜欢我。”
　　杨瑞没有否认，他叹了口气，还是点点头。
　　瑞和不仅做外国的品牌代理，也成立了工作室，推出一些设计师的作品，承接私人订制，杨瑞和詹森是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毕业后詹森和他一起回国，成为瑞和的设计师，后来公司出事，詹森立场坚定的支持他，他是感激的。
　　两人认识八年多，詹森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瑞，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当时留下来，也不全是因为你，何况如果没有瑞和后来的支持，我根本得不到现在的成就。”
　　他现在已经是圈里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当年的他不过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人，就是留下来也无济于事，可后来瑞和情况好转以后，却将最好的机会和平台都给了他，说实在话，杨瑞没有亏欠他什么。
　　杨瑞的心情有点复杂，其实他之前有察觉到詹森对他的感情。
　　在时尚圈里，同性恋并不少见。
　　但他对詹森没有那样的感觉，八年多了，但凡有一点感觉都不会什么事都没发生，两人并不合适，詹森是中英混血，从小生活在国外，生活习惯和他不同，詹森不在意小细节，对于生活更追求理想的浪漫。
　　而杨瑞有时候在外面说了太多的话，回家后会感到疲惫，可能会更安静，更随意，希望生活能简单一点。
　　杨瑞心思缜密，想的多，和詹森做朋友刚好，相处久了肯定会有矛盾。
　　其实两个人对现在的结果早就心知肚明，只是谁也没捅破这层纸。
　　一时无言，杨瑞的手机响了。
　　林卓逸发来了微信，自从两人加了好友，林卓逸就经常给他发微信，但林总可能没有聊天的经验，每次都问他吃饭了没，等他说吃过了，又问他吃的什么。
　　问来问去都是这几个问题，杨瑞深感头疼，他妈都没管的这么仔细，一忙起来他连自己吃了几顿都记不清楚，哪儿整这么多菜名去糊弄他？可是碍于面子，他又不好不回。
　　詹森首先打破了沉默：“那作为朋友，我能知道这个不断给你发微信的人是谁吗？”
　　“卓凡传媒的林总，你见过吧？”杨瑞拿起桌上的菜单，随便挑了一行，按顺序一个一个发过去。
　　詹森点点头：“嗯，倒没听说有什么绯闻。”
　　杨瑞有点无奈的说：“詹森，别多想。”
　　“看你的表情，”詹森认真的说，“如果是平常的追求者这样烦你，不拉黑算给面子了，不会这么有耐心的回复。”
　　“他不一定是追求我，”杨瑞看了一眼林卓逸发过来的微信，然后把手机扣在桌上：“我现在没耐心了，不回了。”
　　詹森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最近联系宇泰了吗？”
　　杨瑞摇头：“没有，最近有点忙，他和瑞和的合同下个月就结束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打算。”
　　张宇泰也是瑞和旗下的设计师，杨瑞和他认识三年，但其实不算特别好的朋友，可能是杨瑞太敏感，张宇泰虽然看起来热心开朗，但杨瑞和他相处起来总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张宇泰和他说话的时候，有时会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刻意。
　　杨瑞也算是阅人不少，他隐隐觉得真实的张宇泰不应该是他所展现的样子，至少不完全是这样。
　　张宇泰和其他人的关系反而更好，他认识了罗辰铭后，罗辰铭经常拉着大家一起聚一聚，次数多了，倒没出什么事儿，杨瑞有时候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下个月三年的合同就到期了，张宇泰打算离开瑞和，原因之前杨瑞听罗辰铭提起过，是……为了追求爱情。
　　张宇泰有个神秘的男朋友在国外，神龙不见首尾，圈里没人见过，据说两人是在首都国际机场认识的。
　　詹森有点犹豫的开口说：“辰铭说想给他开个欢送会，他知道你们的关系不算特别近，让我问你去不去。”
　　罗辰铭虽然心思的没有杨瑞细，但他不是没有心眼，而且又是杨瑞的发小，发现杨瑞对张宇泰没有那么待见后，慢慢地那些聚会也没拉着杨瑞去了。
　　所以这次办欢送会他没直接跟杨瑞说，他知道要是自己说了杨瑞肯定不好抹他的面子，所以先让詹森来问问他的意见。
　　“去啊，”杨瑞说，“饭天天都吃，还差这一顿吗？”
　　詹森：“好，吃完饭回公司吗？”
　　“回啊，”杨瑞看他一眼，“我是那种无故旷工的老板吗？”

　　瑞和总部——
　　杨瑞到公司的时候，助理小刘已经把今天要处理的事情整理好了：“杨总，外面有个何先生找你，好像是个律师。”
　　杨瑞看了他一眼，赶紧站起身：“等了多久了？快让他进来。”
　　何德阳穿着一件棕色的大衣，五官端正，今年五十岁了，是一名资深律师，从杨父刚开始起家就在瑞和，一直是公司的法务，十年前杨父去世，瑞和融资出了问题，资金周转不过来，他给瑞和打官司，四处奔波，半年没要过工资。七年前瑞和信息泄露，信誉受损，他也没跳过槽，改合同、审条款，直到风波过去，才和女儿去了国外。
　　杨瑞和杨母在心里，都是感激他，他这次回国，想再进入瑞和，杨瑞当然欢迎，不管公司缺不缺法务，杨瑞就把他供在儿也行，供到他退休，还给他发养老金。
　　在那个时候，能留下来支持瑞和的人，杨瑞都打心底感激。
　　杨瑞笑着请何德阳坐下喝茶，“何叔，我都安排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办个入职手续就行。”
　　何德阳客气的点点头：“嘉嘉说想回国发展，我就跟着她回来了，我就是闲不住，也不知道能帮多少忙……”
　　杨瑞笑着给他添茶：“何叔，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当年您帮了我们那么多，我和我妈一直想谢谢您呢。”
　　何德阳端起茶杯的手稍微有点儿晃。
　　杨瑞问：“怎么了？”
　　“没什么，”何德阳低头喝茶，“年纪大了，就容易手抖。”
　　杨瑞：“您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公司搬了新地方，您是第一次来吧？我让法务部的员工先带您熟悉一下环境。”
　　等法务部的人带着何德阳出去了，助理小刘走进来，把办公室的门关好。
　　杨瑞还坐在沙发上喝茶。
　　“一般的文件都可以让他看，”杨瑞把茶杯里的茶倒进窗台上的花盆里，“但是重要的合同和文件，暂时不要对他开放权限。”
　　“好的。”助理小刘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杨总，多肉植物不能浇那么多水，那盆多肉已经是这个月第三盆了。”
　　“我说这是什么品种呢，一个月能还能变三种颜色。”杨瑞拿着空空如也的茶杯说。

　　另一边，林卓逸开完了会，还没收到杨瑞的回复，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像个小学生仔细检查数学题，看看哪一步出了错，他一条一条翻看聊天记录，并没有发现哪里有问题。
　　他问杨瑞吃了什么，杨瑞回他：干锅菜花、上汤娃娃菜、清炒油麦菜。
　　于是他说吃饭还是荤素搭配比较好，接着很认真的跟讲起营养均衡的重要性，推了一个营养师的微信名片给杨瑞，结果半天都没等到杨瑞回复。
　　杨瑞当然不回了，老子随便照着菜单打了三个菜糊弄你，你竟然还这么认真的跟我说搭配？
　　林卓逸皱着眉，有些苦恼的看着聊天页面。
　　身旁的林浩初注意到他今天已经看过很多次手机了，似乎是在等什么信息，于是问道：“哥，怎么了？是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林卓逸摇头，停顿了一下，问道：“一个人为什么中午吃饭只吃素呢？”
　　林浩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呃，可能是胃口不好，想吃点清淡的吧？”
　　胃口不好？还是因为那天喝多了酒，胃不舒服吗？
　　林卓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晚上——
　　“林总？你说你在我家楼下？”杨瑞拿着手机，从阳台上往下看，果然看见林卓逸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楼下。
　　杨瑞下楼，把楼下的玻璃门拉开，林卓逸进来，把手里东西递给他：“你胃还不舒服吗？我给你熬了点粥，医生说吃点这个药比较好。”
　　杨瑞没有接：“你怎么知道我胃不舒服？”
　　林卓逸实话实说：“你中午吃的很清淡，我猜你可能是胃口不好。”
　　又是这样，杨瑞心想，从前有多少人给他送过东西？想来刷好感，然后再顺便去他家坐坐？
　　杨瑞的眼神暗下来，声音里带了点冷意：“林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没什么，”林卓逸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他，看他只穿了一件衬衫，于是说：“你上去吧，外面冷。”
　　林卓逸深色的眸子在并不算亮的月光下，看不见里面的情绪，他再看了杨瑞一眼，然后转身就走，好像他真的只是为了送东西，别的什么事也没有。
　　“林总。”
　　“嗯？”林卓逸转过身。
　　杨瑞本来有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只是说：“算了，没什么。”
　　于是林卓逸转回身，推门走了。
　　玻璃门关上，杨瑞站到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看着林卓逸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杨瑞回到家，把药从袋子里拿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张便签纸，写着用量、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还有这两天的注意事项，纸上没有开头也没有署名，语句简短明了，字迹工整大气，很有林卓逸的风格，多的废话一句也没有，没有开头也没有署名，却让人感到写这段话的人确实用了心。
　　以前给他送东西的人也有，但少有像林卓逸这么用心的人。
　　杨瑞把保温壶打开，里面是蔬菜瘦肉粥，还在冒热气。
　　他尝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和那天在餐馆里吃的相差甚远，也不像家里有多年做饭经验的阿姨的手艺，煮粥的人应该不常做饭，咸淡还行，但熬的时间太长了。
　　杨瑞不会做饭，也觉得一个人没必要做饭，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是用来装修厨房的，这么多年，他都是在外面吃各种馆子，有时候也叫外卖。
　　杨瑞一尝就知道这碗粥不是在外面买的，因为自己做的饭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那是一种做饭的人在柴米油盐间，留下的生活的气息。
　　有句话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