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黃花不愁》一見心

7、第 7 章

　　面對熙蕾的問話，昭彤心知她有什麼用意，也不打算跟她在言語上爭高下，於是便老實地說：『哦，這不是什麼大品牌，是自家店的出品。』

　　當下熙蕾就故作驚訝狀：『堂嫂也太厲害了，我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還以為是哪個品牌的出品我忽略了。』

　　汪家的親戚都知道昭彤經營時裝店的生意，只是為了興趣，也是為了在閒時可以打發時間。這是老爺奶奶向外公佈的官方說法。

　　『昭彤當然厲害，平民時裝媲美世界名牌，一點也沒比下去。表妹，你花冤枉錢了，花大錢買回來的東西比平民時裝也沒好多少。我說，你還不如跟昭彤學學，在本地搜羅就算了。』表姐抓緊時機還擊。

　　『表姐，你不用替我擔心。這錢放在銀行裏不花更浪費，我的嗜好就是花錢，買買買才是我的人生目標。』熙蕾不屑地說。

　　『這個我當然知道。花錢也是一種智慧的活兒，要用得其所，用得精明才不會被人笑話。如果沒有智慧，穿什麼名牌也掩飾不了一個沒有內涵的靈魂。』表姐仍然微笑着。

　　『有錢就有智慧，花得起錢誰會笑話，花不起錢才是笑話呢。』熙蕾冷笑。

　　『表妹最有智慧，這誰不知道？我是說，各個方面都要照顧到，內外兼修才盡善盡美。除了花錢買衣服打扮，也別忘了固本。這本固不好，把頂尖的品牌穿成地攤貨就浪費了。花些時間去幾趟韓國，內修一番，能把地攤貨穿成世界名牌才叫真本事呢。』表姐繼續發表高見。

　　這桌上的一場口沫之戰，坐在其中的，或多或少都中了星星點點，昭彤更無辜，躺着也中槍。難怪，剛才她回答『自家品牌』的時候，梓浚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她知道那一握不是因為支持和鼓勵，而是提醒她小心說話。或許，他早料到這個『自家品牌』會引來一些不好聽的話，果然如此。也許，他更希望她回答，去歐洲度假，逛名店街的時候看上的，於是就買了。不同的圈子就會有不同的遊戲，不同的氛圍。大家說着同類的話題，你不這樣說就成了異類。況且，真真假假誰又知道，習慣了，假的也可以說得跟真的一樣，那也是大智慧。

　　表姐妹鬥了一番之後，又輪到另一位堂姐熙茜談論她的珠寶經。大家的話題都很高尚，最難過的是昭彤，她不是故作清高，不知怎的就是融入不了，此刻的她靈魂出竅地陪着乾坐，等上菜。等到上菜，卻又不能盡興地吃，要注意儀態。侍應把處理好的食物，擺在碟子裏，放到每個人面前。現在只需要儀態端莊地吃，終於可以不說話了。

　　熬過了兩場時間排得緊密的宴會，昭彤鬆了一口氣。人家一年到頭可能只參加那麼兩三次宴會，汪家人就很不同，家族大，人多，大小的聚會每個月都有兩三次。

　　汪家給別人的印象是族人團結，兄弟齊心，互相關照，或許，這就是他們在商場上所向披靡，在各個範疇佔着重要地位的原因。

　　汪家祖訓有云：敦孝悌，睦宗親；戒紛爭，釋仇怨；積福善，遵禮法；保家業，祖不忘。大富貴，方恆常。族中老一輩的兄弟都嚴格遵守。到了年輕一輩，即使不認可，有二心，不敦睦，也只是面和心不和，並不會高調地違背。可對於昭彤這樣的外人來說，要做到真的不是那麼容易，光是讓她參加聚會，已是一件苦差事情。

　　這些在旁人眼中或許只是富貴人家的煩惱——富貴煩惱，跟別人訴說也不會被理解，還會被認為是無病□□，富貴病發作。以前不夠富貴，還算是個閒人；現在不富貴，更不是個閒人，說也沒人相信，有苦只有自己知道。

　　苦不苦不是最重要的，當務之急就是要維持好生計，否則，給你一碗糖水也會噎死。

　　下午的時候，昭彤陪雅文出去見客。客人看中了昭彤的幾款設計，想看看樣板，另外還想讓昭彤多設計幾款，希望再增加訂單數。這對於昭彤和公司來說都是件喜事。昭彤玩票性質地為公司做了幾年設計師，卻從沒試過讓人如此賞識，這次真有些受寵若驚了。

　　會客室裏，中間擺放着一張橢圓形的長桌。對方公司出席的人員坐滿了一桌，還在旁邊加了幾個座位。昭彤勉強認識的有採購經理劉浩然和開發經理林曉峰，他們分別帶了兩個手下。

　　昭彤和雅文是其中一家簡介公司的代表。對於她們一家小公司來說，能參與這樣的會議可算是至高無上的禮遇了。

　　樣衣已經穿在人體模特身上，模特站在會議室的前面，向各人展示衣服的效果。雅文從工廠帶過來的蔡師傅則站在模特的旁邊，師傅會根據客人的要求即場修改樣衣。

　　昭彤在白板前給客人介紹設計理念。她把效果圖投射在白板上，一手握着鐳射筆翻頁及指示重點。

　　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展示，心情異常緊張，握筆的手手心都出了汗。大學畢業之後好久沒做過當眾演說之類的事，去汪家參與公務根本輪不到她說話，她只需要到場，做好自己的角色，不失禮就行了。

　　鐳射筆的紅點落在效果圖上，她以不太流暢的話語向眾人介紹，太緊張的緣故。

　　『這個系列，唔……我用了一個最受歡迎的、易於搭配的色調，再加上一些細節，譬如……這些花飾及配件，使整個設計不至於太單調……』

　　『現在比較流行鬆身的款式……我就繼續運用……這個概念在設計上。師傅做的紙樣也很配合，因為……如果做得不適當，會有種累贅的感覺……大家可以看看模特身上的樣衣，穿起來有一種時尚感，一點也不覺得累贅……』

　　……

　　沒有講稿的演詞演說了一遍，自我感覺還算良好，昭彤悄悄地呼了一口氣。

　　在座的人禮貌地鼓掌，接着是他們發問的時間。會議進行得很順利，昭彤鎮定了許多，表現越來越好，說話也恢復了流暢。

　　放在桌上的手提電話傳來『嗡嗡嗡』的震鈴聲，屏幕上閃着梓浚的英文名Gordon。昭彤在電話上輕按了拒接鍵，把電話放進衣兜裏，然後繼續回答他們的提問。

　　過了一會兒，衣兜裏的電話又震動了，昭彤打算完成了這一節問答才打回去，所以就任由電話響到停為止。可停了一陣子，又再次震動了，震得像按摩一樣。她只好拿出電話，對大家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後背轉臉去接電話。

　　『我在開會，等會兒回你。』

　　『你不是應該回家換衣服了嗎？我們等會兒要去鴻鈞叔父的慈善宴會，不要遲到了。』梓浚在電話裏頭說。

　　『不行啊！我在開會。你先過去，我等會兒打給你。』昭彤壓低嗓音說。

　　『你一定要來……』梓浚還在電話裏說着。

　　『我們先不說了……』昭彤感覺到後面的一班人在看着自己，沒等梓浚說完，她強行收了線。

　　重新把電話放進衣兜裏，昭彤面向眾人，問：『各位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底下的人又開始舉手了。

　　仍然感覺到衣兜裏的電話不時的震動，昭彤沒有再理會，堅持完成了問答環節。

　　座位上的劉經理和林經理湊在一起嘀咕了一陣子，接着劉經理對她說話了：『沈小姐，你的簡介非常出色，設計也非常符合我們公司一向的時尚風格。在這麼多家供應商裏面，我們會選幾家出來，直接跟我們美國總公司的買手對話，你們將是我們選擇的其中一家。今晚八點鐘我們在這裏會有一個視像會議，不知沈小姐和你的同事是否能夠安排參加這個會議？』

　　劉經理雙手合掌，手肘支撐着桌面，用誠懇的目光望着昭彤。

　　又一次的受寵若驚，比玩戰爭手遊吃到雞還要興奮，因為比別人的級數低，是越級挑戰，贏得超能，昭彤的腦子裏的那個自己已經捂着臉喊『我願意』了。幸好還有些殘存的理智，她提醒自己不能像未見過世面的小女孩一樣的喜形於色，要內斂些，穩重些。她控制住自己快要飄飛的情緒，鎮定地看向坐在旁邊的雅文。

　　不出所料，雅文鎮定的表面下，一雙眼睛裏閃動的星光已經出賣了她。她沒有懸念地向着昭彤點頭表示應允。

　　『謝謝劉經理和林經理的支持，我們今晚可以安排時間參加會議。』昭彤馬上表態。

　　『好。不過，我也有話說在前頭，選擇哪些公司作為供應商，最後是由我們美國總公司的決定的。你們的設計和理念都不錯，但是你們有一個最大的不足之處，就是公司規模太小，實力不足。這個，相信也是總公司需要慎重考慮的要點。明白嗎？』劉經理說。

　　『明白的。謝謝。』昭彤回答說。

　　『現在離會議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沈小姐可以和同事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再回來。估計每家公司面談的時間不會太長，所以，應該不需要等太久的，最好準時回來。』劉經理補充說。

　　『好的。謝謝。』

　　昭彤他們幾個退出了會議室。

　　昭彤出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貼在腰間、震鈴震得五臟六腑都快移位的手提電話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