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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许兽医的牲口店不大,一间牲口住是棚子,还有三间是人住的,许东顺一间,许兽医一间,剩下的就是贩夫走卒临时住的大通铺,现在胡望全就住在那儿养伤。

      休整了些许日子,胡望全元气渐好,恢复了许多,就是一只胳膊不太便利。
      这天他跟许师傅的马棚里借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出去周围溜达溜达,透口气。
      胡望全上午出发,回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牲口店来了一个姑娘,住在几里外的赶羊村,在大雪天赶着牛车过来的。
      姑娘姓于,叫花儿,是个脸圆圆的,笑起来像花一样的漂亮闺女。去年她和她娘赶远路来这儿投奔亲戚。当时母女俩染了时疫,病重将死,被同在赶路的许兽医救活了。
      于大娘拉着她闺女要给许兽医磕头,许兽医不让。后来许兽医收了许东顺当徒弟,许大娘又提出要把花儿嫁过来,将来一起伺候老人家。
      许兽医不置可否,他觉得这个小姑娘不错,但还是要看孩子们的意思。
      许东顺自然是稀罕人家。于花儿长得好看,而且是少有的正眼看他的女人。许东顺早年就和家人失散,这么多年颠沛流离,遍寻无果,打心眼里、做梦都想有一个稳定的家。他今年二十四了,也是知道自己这个样子,除此之外也很难娶到其他心甘情愿的女人。
      于大娘一瞧,高兴坏了。
      这母女俩当初是家乡闹了灾荒,逃难过来寄宿在舅舅家的,寄人篱下,日日吃粮食就日日遭白眼。要是嫁到这牲口店里,将来许兽医一去,这牲口店就是自己的产业。
      许兽医问那小姑娘,花儿,你什么意思啊?
      于花儿脸蛋通红,绞着手指低着头,于大娘说:“姑娘家,害羞就是看上眼了!”
      许东顺对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儿十分重视。他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却攒着钱送于花儿去镇上的私塾。这些年他的钱也没有攒下来什么,大多给于花儿买话本和新衣裳,连去集市上给自己买胭脂的时候都要给于花儿带一份的。

      一进院子,于花儿从车上跳下来,朝院子里脆生生地喊:“许师傅,小许哥!我来啦!”
      她拿了她娘剪的红窗花来,给许兽医的牲口店添点儿过年的喜庆。

      许东顺在里屋听见她的动静,花也不绣了,放下帕子,给自己倒置一番。
      他身上的衣服像小姑娘的那样颜色鲜亮,他自己喜欢,却害怕讨于花儿嫌,此刻脱下来了,换了一件鸦青的,瞧着沉稳。
      他掀开门帘走出去,正巧胡望全也回来了。
      他骑着马进了小院子,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他戴着狗皮帽子,呼吸间哈出白气,高高大大牵着马进来,朝里面就是一嗓子:“今天咱吃野味,我在小林子里打着兔子了!”
      于花儿在许兽医屋里贴窗花,听见这声音,探着脑袋向外看。
      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汉子,肩宽胸阔,浓眉星目,很是英武。
      于花儿愣了愣神,余光瞧见许东顺走过来,连忙笑着迎上去喊她小许哥。眼睛又忍不住移回胡望全身上,问许东顺:“小许哥,这是谁啊?”

      于花儿一来,热闹许多,四个人的午饭在许兽医主屋里的炕桌上吃——地三鲜,鸡蛋焖子,灌肉肠配面饼子,还有烤兔肉。
      “你伤还没好全,出去透口气,怎么还抓了兔子回来?”
      “兔子自己往我的套索里钻,我一看,不要白不要。”
      许东顺和于花儿分别坐在许兽医的左右,胡望全和许东顺一边。
      胡望全饥肠辘辘,看许兽医开动了之后,他也不去拿筷子,伸手从盘子里捞起面饼,两三下裹了鸡蛋和肉肠一并吃了。
      于花儿咬着筷子尖儿,歪着头看他,斟酌了一会儿,问道:“胡大哥以前是做什么的?”
      胡望全从咀嚼的空隙里答:“啥都干过。”
      “都干过啥?”
      “什么林场子、水场子,帮人运货去卖。”
      于花儿接着问:“那为什么不干啦?”
      胡望全道:“都是卖命的活儿,干不长久。”
      于花儿点头:“谁说不是,碰上土匪劫车,就麻烦啦!我听村里王大叔说,遇上胡子心情好的时候,截了一车货走,一年就白干了,要是遇上凶狠的,非得灭口呢!”
      胡望全抹了抹嘴角:“不瞒你说,我就是遇上胡子劫道,逃出来的。要不是小许兽医和许师傅救我,现在还不知道硬在哪个荒郊野外。”
      于花儿呀地一声。
      许兽医道:“小胡啊,知道是哪帮人劫的你们吗?”
      胡望全道:“是吴大脑袋黑熊岭的人。”
      “怎么说?”
      胡望全手上一顿,咽下嘴里的饭,一抹嘴,道:“这里离黑熊岭的地界更近。再说,他们一出现就朝天上放了一枪,自报名号。”
      许兽医点头:“你既然知道了仇家,也别一时冲动丢了性命。给你兄弟报仇的事还要从长计议。”
      四人就胡望全干过的活儿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儿,于花儿道:“胡大哥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就是不一般。”她又问道:“胡大哥,据说那些保安队啊大将军啊,都要收编土匪当正规军,真的假的?”
      她书没正经好好念过,心思都在小道消息上。
      一旁的许东顺噗嗤一乐:“你哪里听来的?”
      胡望全道:“这我也听说了。”
      “啊?那土匪都当了正规军,不是乱套了?我们有好日子过吗?”
      “在官府治下,我们就有好日子过吗?”许兽医在一旁摇头,沉声道:“自从我和顺子开了这家牲口店,征的税是一次比一次多,烟酒税、盐税、牲畜宰杀税,名录太多了,是一点儿都不想给我们剩啊。土匪来店里打秋风,要的都不一定有这么多。眼见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咯。”
      赶羊坡在安水县治下,还算好的,老百姓的裤腰带也勒得越来越紧。
      要是在岭东,章昌宗治下,还有更甚的。这章昌宗当着直鲁联军总司令,干的事儿却连胡子都不如,光是税就征了八十余种,连进城挑粪都得给他章昌宗交税钱,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这些年关里饿死的百姓是越来越多,闯关的人都没断过。

      饭桌上的气氛不似前一刻活跃,胡望全两口吃完手里的饼,想的却是之前于花儿那番话。
      司令们还能看得上土匪吗?
      当然能,还稀罕的不得了。去年章昌宗就收编了盘虎寨的李大棒,还让他当了团长。

      土匪要人马有人马,要枪炮有枪炮,四处流窜,难以收拾,势力大的土匪比正规军也不差什么。一时拿他们没什么办法,索性一边打压一边招安。
      其实对这些年间竹笋般兴起的小军阀来说,胡子,几千人上万人的胡子,那可跟千年老参似的,任谁吃下都功力大涨。
      但胡子们也不傻,他们惯会审时度势货比三家,哪能白白给别人卖命。有时军衔开得低了,军饷拨得少了,转头就去投靠待遇更优厚的敌对军阀。
      这样一来二去,兵和匪,更是一般来头,分不清楚了。

      日头渐西,许东顺从屋里听见动静。探头一看,胡望全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了斧头,在屋前空地劈起了柴火。
      他劈柴像劈豆腐,一只手也轻轻松松。
      院子里的雪也被人铲过了,积雪堆在院门外,铲子斜靠在门上。
      许东顺过去把他手里的斧子抢下来:“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胡望全道:“嗨,伤了一只胳膊而已,另一只还是顶用的。”
      许东顺一叉腰正要说教,却见胡望全把斧子立在木桩上,咧嘴笑道:“小许哥,我闲不住。我胡望全儿别的没有,就是身板儿强健,力气大,这点儿活真的不算什么。”
      许东顺皱着眉,一撮打着自来卷的刘海滑到额前来。他伸手一拨拉,还想再说什么,就听于花儿轻快的从屋里走出来。
      “小许哥,我这就回家啦。”
      许东顺有点舍不得,皱了皱下巴,进屋去给她拿了一条自己做的腊肠。
      于花儿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看着地,脚尖一划一划的。“胡大哥,你可要注意身体呀,我过两天还来呢。”
      还没等胡望全答话,许东顺就从里面出来了。于花儿接过东西,和几人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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