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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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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丈高、一丈宽。
一尺厚。
高大的石门上攀附层层厚重藤蔓,几乎与山一色。
慕久自袖中取出香,青烟袅袅,香气馥郁几乎刺鼻,那叠生的藤蔓竟似厌恶这香气一般,倏忽向四周退去,片刻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只露出那高大石门。
石门上犹有点点青苔,新鲜的潮湿气味。
慕久抚上这石门,寸寸摩挲。
“这石室之中,曾住着一位举世的大算学家。”慕久的手指不知触动了何处机关,毕啵几声,青苔断断续续落下,渐渐现出石门之上一幅图。
“九宫图?”凤烟道,一皱眉:“不,不是……这里有……”
“九九八十一格。”慕久接了他的话,道:“那位大算学家因为痴迷算学而放弃了人世红尘,来到这忘川之下,只为了潜心研究算学。在他有生之年,曾经推理出许多精妙的算学理论,我也曾经与他一同推算,次次皆是朝至暮归,尽兴而回。”
“他一直住在里边?”凤烟问。
慕久摇头,叹了一口气:“那位算学家虽然痴心于算学,然而疯狂退去之后,他却开始怀念人世冷暖。只是这时,人间早已数十载光阴。最后他将自己封闭在其中,留下了许多他尚未解开的谜题,黯然辞世。”
“桑公子既然要与我比试算学,便和我一道去解那未解的谜题罢。”慕久淡淡道。
凤烟吃惊道:“举世的算学家都解不得的谜题,你却叫他解……”
扶摇面上也一冷,转向桑子规,见他依然没什么表情,毫无惊慌之色,道:“帝师口中那位算学家,恐怕是徐天算先生。”
桑子规:“哦。”
“徐天算哎!”凤烟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徐天算是谁啊?你居然就一句哦。连他都解不出来……”
“不知道。”桑子规道。
凤烟被他如此干脆的一句不知道噎住,一时不知说什么。
慕久叹息一声道:“徐先生的确是当世奇才,你若现在反悔,可以选择其他比试。”
桑子规淡淡道:“不必,其他我也不会。”
慕久凝视他,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才点了点头,让开身子:“那么,你来开门吧?”
凤烟和扶摇皆是一惊,“这门……”
“这门上的题,是应徐先生要求留下的,不过玩笑之作,解得此题,门便自开。”慕久嫣然一笑,半是玩笑,半是冷厉,“若此题都无法解得,那么比试便也不必了。”
凤烟一皱眉:“这什么东西啊,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九宫格……”
九九八十一格,除了寥寥几个格中有汉字的一至九,其余皆是空白。
桑子规立在石门之下,要仰视方能窥得全貌。
“数独游戏。”
他轻声喃喃。
凤烟和扶摇尚未反应,慕久已听清,莞尔,“数独?叫这个名么,桑公子看来遇过此题。”
桑子规凝视那幅巨大的九九八十一格。
“第一行,三,五,二,六,九,八,一,七,四。”
良久,清冷的嗓音响起。
慕久云袖一舞,已借石室边枝桠跃起,手中一支娟秀狼毫笔,写得石门上石屑阵阵落下,翩然落地时,第一行九格已落了桑子规方才说的九个数字。
“第二行,……”
“第三行……”
“第四行……”
“……”
……
九九八十一格完满。
轰然一声,重逾千斤的石门缓缓升起。
其内一道幽长密道,漆黑一片。
慕久云袖一挥,密道内盏盏油灯循序燃起,尽头漆黑,依然深不见底。
“桑公子请随我来。”慕久道,止住凤烟和扶摇的步子:“你们就在这等罢,石室狭小,容不得太多人。”
扶摇皱眉,慕久扑哧笑道:“放心,就算他输了,我也会让你们见一面再行处置。”
扶摇和凤烟心中一凛,慕久虽笑得天真,再行处置四个字,却字字杀机。
桑子规已越过他们,往幽长密道中去。
“小桑!”凤烟忍不住唤一声。
桑子规偏过身,还未完全转身,慕久跨入石室之中,石门随之竟轰然落下。
一片烟尘漫漫,只余方才那青衫少年将要转身之时的身影。
凤烟弯腰掩口咳嗽,瞥见扶摇盯着石门,眼睛一眨不眨。
“咳咳……喂,没事的……”他边咳嗽边道,“这门上的题,我看都看不懂,小桑却能解出来……呐,他听了徐天算的名讳都不怕,定是胸有成竹……”
说到后来,却不知不觉心虚了。
那家伙分明是从来就不知道有徐天算这个人吧……
凤烟盯着那石门,密密麻麻的九九八十一格,面色也沉下来。
※
咪呜。
波斯来的猫咪,小小的雪白一团,叫声娇软。两只眼睛,却是一蓝一碧,甚是奇异。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着猫咪柔软的腹部的那只手,十指若柔夷,肤白如凝脂。再往上,是个半卧榻上,碧色纱衣的美人。
面若桃花,只是神色间却笼着一层阴霾。
“夫人,琥珀来信。”
红衣女婢进来,手中捧着一只雪白的鸽子,跪倒奉上。
霍夫人懒懒横过一眼,伸手取下鸽子腿上的信笺,展开来,面色一白,将腿上娇小的猫咪一把推开,怒道:“混账!”
猫咪尚小,跌在地上叫唤的甚是可怜。
红衣女婢低头不敢言语。
“晏配心、晏配心……”霍夫人咬牙,美目中沉沉怒色:“没料到,看着娇娇柔柔,竟也是赤炎的扶摇使……我竟没料到……”
红衣女婢迟疑道:“昨日大公子出发去找三少爷……”
“找什么找!当初水月崖上一声不吭看小烟被那晏雪衣害了,若是小烟当真下毒也就罢了……哼,赤炎的扶摇使,还真能被下了青丝?”霍夫人越说越怒意高涨,不由得咳嗽起来,红衣女婢正要来扶,她已剧烈咳嗽得弯了腰,半晌竟呕出一口血。
“夫人!”红衣女婢又惊又急,“我去唤白神医……”
“先等着。”呕了血,似乎精力也随之而逝,霍夫人重新倒回软榻上,神色恹恹,“扶摇使……连云袂这回真找了个好的扶摇使……”
她闭了闭眼,胸口缓缓起伏。
“老爷这几日在哪里?”她冷冷发问道。
红衣女婢身子一震,咬了咬牙,才道:“老爷这几日一直待在思玉园……”
“思玉园……”霍夫人重复这一句,终是冷笑一声:“他倒是开始想念那个女人了?哼,连云袂当初说的倒不错,中原人,尤其是自诩正道的中原人,当真没什么长情……”
红衣女婢欲要言语,霍夫人已挥手道:“罢了……”叹息一声:“替我备马车,去赤衍宫。”
红衣女婢一怔。
“霍长天纵然薄情,小烟终归我是心头地肉……”霍夫人冷冷一笑:“他是死了也好,活着也好,我终究要替他去讨回个道理。晏配心既是赤衍宫的人……”
※
三日三夜,石门未开。
凤烟已耐不住了:“那什么算学,该不会他们两个研究的忘了日子吧……对了,里边又看不着日头,也不知过了多久……”
后方倏的一声,凤烟头也不回伸手一接,却是个青翠的梨子。
白衣少年坐在树枝之上,树影婆娑影重重,映的他的脸忽明忽暗,暧昧不清。
风过,树叶沙沙响,扶摇的白衣随之衣袂翩翩。
凤烟看着,忍不住咬牙:“喂,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扶摇面色漠然,随手一个梨子,卡擦卡擦地咬。
凤烟瞪他一眼,手里梨子差点当暗器扔出去。一咬牙,也把梨子咬的卡擦卡擦响,忽然就响起以前咬螃蟹腿,桑子规说那是嚼骨头的声音。
“一点也不甜。”凤烟抱怨。
后方又是破空声,凤烟嚼着梨肉没反应,被砸个正着,却是扶摇吃剩下的犁核,顿时火起,手里半个梨掷去。
扶摇头一偏躲过,淡淡开口:“你为什么叫他小桑?”
凤烟一挑眉:“我叫了这么久你才问?我就喜欢这么叫,你管得着。”
扶摇却不追问,神情空远看着远方。
倏忽白影一闪,凤烟退了几步,看扶摇打量那石门神情阴郁,“喂,你该不会想……”
轰隆。
石门微微一震,石门没有半分变化。
扶摇反而捂着胸口,面色一白。
“你……”凤烟吃了一惊,“这石门哪里是内力可以震开的……”
话未说完,扶摇噗的吐出一口血来,随手用袖子擦净嘴角,凤烟盯着他那血迹斑斑的衣袖,把那句你何况你内力又不怎么样咽了回去。
扶摇运起内力,运转几个周天。
抬掌,欲要再一掌下去。
一把剑从斜里刺出。
诡异的冰蓝光泽,寒意入骨。
刺出的那一下力道,快、准、狠。
却被一块石子打飞了方向,微微弯了个弧度,只斜斜削去扶摇一片衣袖。
凤烟拉着扶摇退开,冷冷盯着出剑的人。
“你是那日的黑衣人?”
黑袍森森,从头裹到脚。
只有握剑的那只手,苍白,却十指纤长。
另一只手,接住被削去的那一片衣袖,衣袖上血迹斑斑。
“明知内力不济,还敢如此。”声音沙哑,淡淡的讥讽意味:“若是想死,不如祭我的剑。”
凤烟手中抓满一把石子,警戒看那黑衣人,蓄势待发。
扶摇也听出话中憎恶意味,方才的剑虽被凤烟掷出石子阻了去势,只削去一片衣袖,但剑气肃杀凛冽,手臂上仍是一片冷意彻骨。
晏配天的雪衣剑只是冷。
这个人的剑,却是寒到彻骨。
黑衣人却收回剑,立在石门边,恍如守门人。
“扶摇使。”黑衣人淡淡道:“记住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