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约定的那时》旎若残阳

9、第 9 章

　　轻轻转动钥匙，打开抽屉后，希仁哥就退到一边，正秀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天一，再慢慢地走近书柜那里，仅仅几步之遥，却给他走得无比漫长。
　　抽屉里只有一个文件夹，那里面装着厚厚的一叠纸张，正秀颤抖着手，将它们全数取出之时，什么东西落了出来，由空中飘下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冬天的雪花，美丽却又凄寒。
　　它安静地躺在地上，白色的，像是卡片。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那上面，我看见李泯的手轻轻握成了拳。
　　正秀蹲下身，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拾起那张卡片，重重闭了下眼睛，再小心翼翼地将它翻转过来。
　　那是一张老旧的照片，名片大小，应该是用拍立得之类的相机照的，相片有些泛黄，但图像依然清晰。
　　相片里，是一个躺在襁褓中的婴儿，闭着眼，安静的睡着。
　　细长的眼睛，淡到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眉毛，皮肤白嫩嫩水灵灵，头发很稀，短短软软的，柔柔贴在小脑袋上，小嘴有些上翘，微微张开，那样子甚是恬静可人。
　　襁褓上还挂了个小牌牌，那上面写着三个字：苏正秀。
　　难道说，这婴儿是……正秀？
　　我下意识的看向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在触及我目光的时候慌乱的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正秀没有站起来，放下照片，不停颤抖的手，翻开了那一页页资料。
　　先是什么“委托鉴定协议”、“风险提示确认”，再往后，翻到“鉴定结果报告”这一页，正秀停住了，我往下看去……DNA16点位采样鉴定结果：匹配率99.999%。几个醒目的大字映入我眼帘，脑袋里顿时轰隆一声。
　　“你正秀哥是夫人的养子。”
　　“正秀比天一小了整整一岁。”
　　“他怎么说也是你弟弟！”
　　“这样伤害他，哥你就不心疼吗？”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彼此怄气或是吵架这么简单。”
　　“他们有他们所要面对的。”
　　他们的话一下子全都绞了起来，很乱，乱得我头昏眼花。
　　我听见泪水滴落在地的声音，无助的哀伤回荡在房间里，一声声，刺痛心魂，久久不散。
　　“为什么要这样？”正秀说着，边抬起头，仰视天一：“为什么要让我听到？”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看他。
　　他缓缓站起，因为蹲的时间太久，所以腿脚发麻，身子就有些摇晃：“为什么不骗彻底一点？”
　　手里的那叠资料被捏得大伏度皱起，伴着接近歇斯底里的哭喊，不停晃动：“我就像个傻瓜一样……我曾对自己说，我可以接受你心里爱着别人，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可以毫无尊严的跪在你面前，摇尾乞怜的求你爱我，求你抱我，求你上我！就算骗我也好，耍我也好，泄欲也好……只要你愿意，要我死都可以！可我怎么也没想过，你是为了报复……为了报复哥！”
　　“别再说了！”天一吼出这一句的时候，他的脸上，也已满是泪痕。
　　“你可以恨哥，可以恨姨父，可以恨妈，可以恨我……那我呢？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又要去恨谁？一出生就被丢在育幼院里的我，该去恨谁？说啊！你告诉我啊！”
　　“正秀！”李泯突然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却被正秀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李泯……你该叫我哥的不是吗？！”
　　被震得彻底无语，他就呆站在那里，定定地注视着正秀，我似乎看到，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闪烁在他那双美丽的眸子里。
　　十秒过去了。
　　三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那极力克制着的低泣。
　　下一刻，我怔了。
　　在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无限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竟急步上前，一把抽走正秀手里的那些血证。
　　“嘶！”
　　纸张发出轻脆的声响，反反复复，一挥手便在空中散开，像是樱花凋零的季节，一片片，纷纷扬扬，零零洒洒，飘落满地。
　　他展开双手，轻轻搂住正秀。
　　他，竟然说出了我当年的台词！
　　用了和我当年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表情，只是，多了些许泪光，多了一丝霸道。
　　他说，他不会叫他哥。
　　他说，他爱他，就在那年育幼院初见时。
　　我默然转身，一步步向后退去，却错过了Ki哥悲凉的眼神和无奈的叹息。
　　我不想再听下去，更没有勇气再站在那里。
　　这一次，我没有哭。
　　我没有心思去想那些理不出头绪来的血亲关系，没有兴趣去关心到底谁爱着谁，谁伤了谁，更没有心情去理睬任何与我无关的一切，我只想找一个出口，为我自己。
　　心口闷疼，耳边，李泯的话反反复复地回响，像是要跳出胸腔的声音，震得我痛不欲生。
　　发了疯似的一口气就跑去了海边。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海面嘶吼。
　　我没有哭。
　　我疯狂的狠狠踢开脚下那绵绵细沙。
　　我没有哭。
　　我冲进海里，死命的拍打着海水，整个人都湿透了，可我却没有哭。
　　李泯出现的时候，我已经瘫倒在滩边，再没一点力气去做些什么。
　　他走近我，没有说话，脱下了他那身洁白透亮的衬衫，露出健康的铜色肌肤。
　　他扶我坐起，将衬衫披在我身上，扣好，再打横抱起，就这样抱着我回家，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安静的窝在他怀里，双手圈着他优美的颈项，这竟是我们相识以来，身体接触最亲密的一刻。
　　我苦涩的扯了下嘴角，真是讽刺！

　　一直到了我的房间，再进到屋内的浴室，在浴缸边将我放下，然后，他就一个劲地给浴缸里注水。
　　双腿落地的时候，还是软软无力，想想刚才发泄的还真是过猛了，现在，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就慢慢下蹲，再一屁股坐地上，双手扒着浴缸边，头伏在手肘上。
　　浴室里湿热的雾气渐渐弥漫开来，透过一室的氤氲去看他，我看着他，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就静静的看着。
　　他修长的手指在水里搅动，上半身依然裸露着，从颈肩到锁骨的线条很完美，多一分太刚毅少一分则妖媚，紧实的臂膀穿着衣服的时候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还有还有，那精致的腹肌……不知道是给蒸汽熏的，还是怎地，我感觉脸颊的温度正在急速上升，越来越热，一时间，我竟想着要忘了他下半身还穿着裤子这个事实！
　　我怎么这么有闲心？这会儿心就不痛了？不哀伤了？
　　人TM就一德性——好了伤疤忘了痛，给点甜头就不记得世间还有苦味！够可悲的，靠！
　　“看够了没？”
　　又来了，他怎么总是喜欢当着人面揭穿人家？我只得慌张的把视线撇到别处。
　　“赶快洗，尽管是夏天，但也不代表就不会感冒。”他说。
　　我“嗯”了一声，却依旧伏在那里，不想动。
　　“怎么，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我还是“嗯”，因为那是实话。
　　他看了看我，然后缓缓蹲下身来，凑近我，近到，我只看得见他的眼睛和鼻梁。
　　“要不要……我帮你？”他说。
　　我心头一紧，身体反应比思维反应绝对要快得多，猛一抬头的结果就是，我们撞了。
　　“啊”一声过后，两个人都捂着一侧脑袋。
　　其实撞得不厉害，不是很疼，不过，为了掩饰尴尬的表情，我就一个劲地在那里揉啊揉，跟搓泥丸似的。
　　他又伸手弄乱了我的头发，说，傻丫头，跟你开玩笑呢，快洗吧，我在外面等你。
　　于是，便关了门出去。
　　我脱下他的白衬衫，捧在手上，那上面还残留着清新淡雅的味道，是风之恋，我最喜欢的一款男香，当然，是因为他才喜欢的。迷蒙的雾气中，我有些失神，忘情的将脸埋进衬衫里，那一颗心呀，又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
　　我拍拍脸对自己小声骂了句，小样，真丢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