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扬波之女》孤羽成舟

6、红眼睛的女人

　　在曾经的莎撒眼中，雅恩大概便是“不可理解”这个词的具现化。

　　这个女海贼有一双高深莫测的红眼睛，那是一种非常压抑的颜色，在此之前莎撒以为只有人类的血才会是那种颜色，当她用牙齿撕开他们的喉咙、爪子掐进他们的皮肉将他们拖入海底的时候，从他们的伤口里就会溅射出海底极少见的红色，把海水都污得一片浑浊。而她每次都会被那红色的血烫得惊到，然后愣愣地盯着那些污浊直到一切又变回她熟悉的蓝色。

　　红色的血对她来说，代表着完全的未知，以及值得接近的温暖。

　　雅恩带给了当时懵懂的她类似的感觉，有一段时间她疯狂迷恋着女人皮肤的热度，用尖尖的牙不带恶意地轻咬，然后着了魔般捕捉那双红眼睛里因此掠过的所有情绪。

　　对她而言这些举动并不存在什么深层次的含义，但雅恩或许将此解读成她逐渐放下戒心甚至主动亲昵的证明，时间久了，女人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把她搬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止雅恩，她知道船上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偷偷跑来看她，除此之外，也有许多别的不同的人想将她带走，在他们眼里她和传说中那些孱弱美丽的人鱼没有什么区别。

　　但雅恩很厉害，别说被抢走，她甚至从没能离开过雅恩的船。有一次对方被逼得狠了把她从水里拖出来做人质，那个时候她还离不开海水，挟持者将弯刀架在她脖子底下都没力气反抗，便也根本来不及看清雅恩砍掉那个男人手臂的动作。

　　后来她从安东尼那里听说，为了救她雅恩受了重伤，对付那个家伙本不需要付出那么夸张的代价。她歪头表露出疑惑，安东尼便笑着说，头儿已经将你当做我们的同伴啦。

　　然而她不明白人类做出这些行为的意义，就算对方真的弄伤她、甚至砍下她的一部分肢体，她也可以很快恢复如初，雅恩养伤需要的时间明显更多。这并不划算。

　　能少受一点疼，她当然还是高兴的，可这和同伴又有什么关系呢？

　　莎撒后知后觉地发现，就像她从未真正看懂雅恩在考虑什么一样，雅恩也未曾理解过她这冷血冷情的海洋生物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不懂她的深谋远虑，她也不懂她的本能。

　　正因为当初的一无所知，如今真正开始理解了，她才会那么的……痛苦。

　　一滴咸凉的海水蓦然溅到脸上，莎撒睫毛一颤，反应迟钝地往海面看去。

　　她根据人类水手的习俗将安德鲁海葬，拿他囤积的木枝木板随便绑了做成一块筏子，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红土大陆，没有往颠倒山去，反而一路漂流到南海与伟大航路之间的无风带，若是被寻常海贼知道，大概会被视为不可理喻的疯子。

　　巨大海王类栖息的无风带对人类来说是天堑，于她而言却算不了什么，不需要海楼石和海军所掌握的贝加庞克的技术，她也能安然无事地随意来去，这才能在得知草帽一伙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罗格镇等待，同时被伟大航路的家伙视为行踪诡异的幽灵。

　　“我相信他说的。他不需要骗我。”

　　“我不知道，说不上来我怎么想的。”

　　“其实她活着，我可能还有一点……高兴？”

　　“……你们是对的。我最近越来越想不起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了。”

　　她不知道和谁说了几句话，湛蓝眸子眼神恍惚了下，又重新沉淀成不带什么情绪的冷淡，四周都是漫无边际不起波澜的海，自上而下俯视便能看见数不清的巨大黑影在正下方盘旋游动，她抬起眼，好像隔着难以丈量的距离看到了视野不可及的某个目的地。

　　“走吧。我想做原来的我，这点从来没变过。”

　　非要算的话，所有的痛苦、混乱都是因为【她】变成现在这个她才会出现，这本来便不应该是她需要理解的问题，既然如此，想不通的事就不要去想，会带来痛苦的回忆就不去碰。只要丢掉被强行赋予的人的身份与情感，她也会变回原来的她，再也不用陷入这些没有止境的自我纠结。至于雅恩……

　　“我虽然相信他，总归要亲眼确认才行。有劳你们了。”

　　安德鲁扭曲怨恨的祖母绿眼珠自眼前划过，他断断续续地咳嗽大笑，说她不配活着，说总有一天雅恩会亲手杀死她。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贴身安置的一把骸骨匕首，和她皮肤一样冰冷的触感令她安心。

　　无论【雅恩】是否真的活着，【莎撒】——都绝不能死。

　　同一时刻，进入伟大航路横冲直撞的草帽一伙，继在磁鼓岛收获了新的船医伙伴之后，正式踏入阿拉巴斯坦王国国境。

　　离开新世界海军G-5支部的雅恩的船，也正行驶在通往阿拉巴斯坦王国的无风带上。

　　“根据情报，草帽一伙人劫持了王女娜菲鲁塔利·薇薇。附近的驻守海军不便出手。”

　　红眼睛女人漫不经心地听着副官报告，手指绕着一缕霜白色的发卷，“啊是吗，劫持王女，所以不便出手，呵……反正阿拉巴斯坦那边是七武海管辖的地盘，克洛克达尔不发话，他们哪敢逾越了去动手呢？”

　　副官知道自家老大素来看不惯七武海的编制，用女上校的话来说，这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官匪联合”，是海军力量不足不得不依靠海贼地头蛇的权益之举。

　　他本来是吃了人造果实的电话虫，天才贝加庞克博士早期的一批实验品之一，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之前常年接听海军高层往来电话，也知道很多见不得人的秘辛。后来被收进博士的保镖战桃丸手底下的科学部队，跟同期的雅恩一起被大将黄猿看中成为正式的海军，不久雅恩升职成为上校，他落后一步做了副官，两人也算同甘苦共患难的老战友。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更加嘴碎的那个，看不上现在的海军制度，偶尔评价口气也世俗刻薄，只苦于自己知道秘密太多、本事也不够硬，想退了军职告老退休都不可能，势必要在岗位上鞠躬尽瘁到死。雅恩和他处境差不多，她来路不明，手段狠辣，背后嚼她口舌的家伙不少，她倒看得开，一般懒得搭理副官的抱怨，有时说得太过就笑着打趣“差不多得了”。

　　只有在七武海编制这一件事上，女上校谈起时虽也还是一副不可揣测似笑非笑模样，态度却表现得比谁都更激进强硬，黄猿素来赏识她拎得清局势符合模棱两可的正义观，为这事她居然还跟老爷子呛了几句，简直固执得不正常。

　　这背后大概有什么故事隐情，但雅恩不说，他也不问。

　　副官眼观鼻鼻观心不附和自家头儿阴阳怪气的讽刺，上校不甚在意，自顾自笑得高深莫测，“阿拉巴斯坦水深，斯摩格那个愣头青一路追过去，说不准捞得好还是坏。现在草帽小子横插一脚，新人不懂伟大航路的规矩，讲不定会和克洛克达尔起冲突。嗯……他最好把事情闹大，好让上头几个瞎子装不下去，看看他们不放在眼里的招安军背后都是什么德行。再不济，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鳄鱼七武海的头衔撸下来也成~”

　　“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出声的家伙是整个房间除雅恩副官以外的最后一个人，男人身材魁梧得吓人，盘腿坐在角落活像一座小山，头正顶着天花板，阴影下的脸满是疤痕，嗓子很是粗哑难听。

　　“头儿你就交个底，我们到底要干啥。”

　　雅恩挑挑眉，“你小子，搁G-5待了小半年，变得这么沉不住气。”她笑眯眯撑起半张脸，“我们啊，当然是什么也不干咯~”

　　大块头汉子疑惑地嗯了声，副官不由叹口气，“上校准备静观其变？”

　　漂亮女人轻笑，一副理直气壮模样，“水深，还脏，咱们摘得干净点，看场好戏，岂不妙哉？”

　　副官：……我场面话都帮你想好了是你自己说那么露骨的。

　　这要换个耿直点的海兵听见了，凭这句话都能直接弹劾她这根基不稳的上校，雅恩是仗着一船人都是养好的亲卫，室内两人又都是心腹中的心腹才有恃无恐。副官自然习惯她指哪儿打哪儿，那大块头也只懊恼抱怨没地方活动筋骨，再多深层次的压根不关心，也听不懂。

　　雅恩径自倒了杯茶喝，红色眼珠眸光深深，谁也不知道她想些什么。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说，阿拉巴斯坦王国不久即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丑闻，王下七武海克洛克达尔欺民盗国，被初出茅庐的草帽小子揍个头破血流，筹谋多年的野心阴谋就此玩完儿。消息传到海军总部，官方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制消息，在真相流传出沙漠之国前，一顶剿匪有功的大帽子扣在正巧在场的上校斯摩格头上，直接升职当了准将，恰巧身在附近第一时间上报消息的上校雅恩点名表扬，听说还涨了不少年终奖金。

　　事件主谋克洛克达尔撸了七武海头衔，海楼石伺候连夜绑了送去海底大监狱，联系得上的其余七武海轮番敲打，找谁来补上空缺便成了最后的问题。

　　至于在此次阴谋中受害匪浅的阿拉巴斯坦王国，人家有人家的皇室，言语安抚以表世界□□关心就行，毕竟也是成员国之一，啥都不说太难看，剩下的，害，自求多福呗。

　　唯一能体现稍许事实真相的迹象，便是草帽小子蒙奇·D·路飞的悬赏金大幅提升，从3000万贝利一跃至1亿贝利，身价暴涨，其威胁度得到进一步重视。

　　便在这节骨眼，离开阿拉巴斯坦王国的草帽一伙忽然从伟大航路销声匿迹。

　　魔谷镇有知情的人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听信可笑的童话故事，找传说中的空岛去了。

　　于是这位刚刚营造出些许气势的新人，便如小石子投入大海，那点名气很快就淹没在四海形色各异的无数新星当中，并不存在什么多了不起的特别之处。

　　“空岛？那当然是真实存在的。”

　　海风吹至甲板，船沿旁靠着的霜白长发女人施施然抿了一口红茶，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睨了眼身后负手而立的副官。

　　“莫非你也觉得那不过是荒诞的传说故事？”

　　副官面无表情，“目前为止的所有情报只能说明有人试图往天上去，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天上真的有岛。”

　　“你呀，跟我混了那么久，怎么一点浪漫主义情怀都没有。”雅恩一脸痛心疾首，“人活着靠的是梦想，电话虫也一样。”

　　“……您说的都对。”

　　女人又抿了口茶，余温未散，升腾的少许白烟迷蒙了她的神情，她忽然冲副官眨眨眼。

　　“眼见为实，到底有没有空岛，趁这次我带你上天看看咋样？”

　　副官：？？？

　　他以为是谁在自家上校茶里投毒了，面瘫脸上眼珠子瞪得老大，“上天……？咋上？”

　　“离开总部前我从贝加庞克那儿顺了点好东西。”上校小姐一脸坦然的无耻，“他最近在研究通过无风带的机动问题，你也知道海楼石行船有多慢。不过新成品爆发力太强，据说测试结果让船直接飞到了万米高空。”

　　“所以你就把那玩意儿借来正儿八经上天？”

　　“嗯哼～”

　　“……你有想过上天了咋回来吗？”

　　“我借了两套，下来时候反方向再来一发～”

　　副官心说完蛋了这家伙是认真的。

　　“……你高兴就好。”最后他扶额叹气，“属下无条件服从命令。”

　　雅恩立刻眉开眼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她声调一扬眉毛一挑，一杯半温红茶随手一丢，旁边一个值岗海兵手忙脚乱去接，她已然意气风发张口发号施令——

　　“小的们，去仓库搬家伙，抛锚！上装备！”

　　副官：……感觉中了套路怎么办。

　　一船的亲卫兵已任劳任怨开始忙活，贝加庞克博士没来得及给所谓的新成品命名，雅恩便敷衍地把一堆死沉的设备称为喷射器。

　　他们此刻位于阿拉巴斯坦王国直通七水之都的航线上，治安相对较好，海面风平浪静，几个海兵放了绳梯下去安装喷射器，下命令的上校小姐就懒懒靠着船沿栏杆往下看。

　　“喂，”她撑着下巴对副官说道，“你有没有听过北海的一个童话？”

　　副官安静地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400多年前，北海卢布尼尔王国探险队提督蒙布朗·罗兰度，从伟大航路返回祖国时声称找到了一座梦幻般的岛，那里黄金遍地，神圣的钟声悠扬回荡。国王命令罗兰度再次出航将黄金带回来，然而兴师动众的出征队却一无所获。罗兰度犯下欺君之罪处以死刑，整个国家的人都说他是可笑的骗子。据传行刑前他仍然坚持黄金乡的存在，傻傻地笑着说，噢，那座岛一定沉到海里去了。”

　　两侧的装置安装完成，海兵们攀着绳梯爬上甲板，一名上士吆喝着收帆，经验丰富的舵手随时待命，海风吹起女上校霜白的发，那双深红色的眼珠看过来的眼神令副官心惊。

　　“我相信罗兰度。”她轻轻地说，“相信黄金乡黄金遍地，相信纯金的钟声曾响彻加雅。”

　　没有理由的，副官觉得雅恩说这话时的神气一点儿也不像个海军。

　　“报告上校！全员准备就绪！”

　　传令兵脚后跟一并挺胸抬头高声报告，本是懒懒半靠着的雅恩便直起身，身后印有正义的雪白大衣随风舞起，个子高高的女上校一如既往高深莫测地笑，眼珠颜色红得惊人。

　　“——出发。”她命令，言简意赅，不容置喙。

　　目标，白云之上，天空之岛。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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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莎撒：我不做人啦！
雅恩：我上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