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扬波之女》孤羽成舟

15、橄榄花的结局

　　【夜与昼，水与火
　　色彩与金属，王女与爱恋
　　长矛与水妖的九颗心脏】

　　九头的海怪一共有九颗心脏，王女一颗接一颗吃的一干二净。

　　来自深海的巨大海王类把它拥有的一切献给了它珍爱的、会唱歌的小鸟儿。

　　——那么王女呢？

　　她当然是无比憎恨着这只巨兽的，恨它搅乱了自己的王国自己的人生，恨它将曾经从不知疾苦为何物走在梦的云端的自己变成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更恨它让本可以无知无觉生如夏花死于幽梦的自己被迫认清了传说故事无力掩盖的真实。

　　可是海兽却又心甘情愿为她而死。

　　吃光了门达尼所罗国民、吃完了海兽山一样巨大的尸体，她剩下的恨却无处发泄。

　　她用无名匕首的力量控制诡异的雾气包裹整座岛，反常的天气扰乱了周边磁场使得永久指针失效；又借风吹起汹涌海浪摧毁了七水之都修建的海上列车直通轨道，一点一滴亲手将自己封锁并埋葬在她一度深爱的祖国，像见不得光的爬虫只能龟缩进潮湿冷暗的壳里以寻取安全感。

　　她依旧会饿，源源不断产生饥饿的幻觉，其实她不必过度进食也能维持身体机能，大脑却一直错误地告诉她正时刻在饿死的边缘徘徊，事实却是她一直完好地活着。

　　那种持续不断生不如死的折磨一刻不停地消减她的人性与理智，她越来越接近伺机捕猎的兽类，能力者不会游泳无法离开，她内心最深处更恐惧着来自他人的视线，于是她盘踞在这座岛上，用歌声引诱误入的人们，那些倒霉家伙大部分如同门达尼所罗国民进了她的肚子，少数逃脱的也因为不顾一切挣脱歌歌果实的控制精神受创。

　　门达尼所罗本就号称勇士之国，全民皆兵，王女具备成为战士的素养，漫长时间中她以极度野蛮的方法逐渐锻炼出能够笼罩全岛的见闻色、不断接近巨大海王类本身皮肤硬度的武装色、甚至于些许稚嫩微弱的霸王色，误入诅咒之岛的生还者便也随之越来越少。

　　偶尔的，王女有时也会在撕扯血肉的过程中获取片刻的清醒，却再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能否再称作为人，不知不觉她早已变成了昔日歌唱故事中塑造的怪物，她穿不下以前的衣物，戴不了任何首饰，除了别在额角的那支纯白的橄榄花，她固执地不肯摘下，潜意识里将那花当成溺水中唯一可抓住的浮木，好像一觉醒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然而目之所及的现实才是所谓真实，纯白的过往反而成了不堪回首的噩梦，绝望于她而言就是空气，当她拨去那事物外表冷漠的灰尘，看到的是一种凶恶的散布死亡的力量，那力量既无理智，也无理解力，她没法反抗，只有沉沦，在确定自己不可拯救的事实中越陷越深。

　　——这便是曾发生于诅咒之岛的完整历史。

　　幻象随着记忆的尾声自行溃散，莎撒缓慢地眨眼，下意识朝下方看去，猝不及防透过王女橘子色的眼睛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出于天性的谨慎她还没有收敛全部警戒，此刻鲨齿勾起直到耳根，高领羊毛衫隐约露出内里苍白的颈骨，狰狞丑陋非人的模样一瞬竟似刺痛了眼，她蓦的别开目光。

　　即便拥有人的外表，丑陋的、贪婪的、卑劣的本性一旦被拆穿，又有多少人愿意接纳她为人？

　　……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人，与王女的悲惨挣扎相比便也显得越发不堪。

　　“你在发什么呆。”

　　说话的是和她同时回过神来的罗，男人揉了揉阵阵刺痛的太.阳.穴，皱着眉又走近了点，视线下移落到被疑似鱼人的女人压制住四肢的罪魁祸首脸上。

　　王女百丽儿……罗眼底闪过丝缕暗色光泽。

　　他现在也大致猜到了，先前看到的都是这个幻术能力者扭曲的记忆，但那毕竟是主观的记忆，医学证明很多人都具备“保护性记忆”，也即是会潜意识去除掉真实事件中对自己不利的部分。

　　举个例子，一个孩子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另一个孩子欺凌，他被揍得很惨，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同龄人却全部袖手旁观，没有人上前施以援手或者哪怕只说一句话。后来长大的他带着控诉意味地与围观人群中的一个说了这件事，对方却告诉他，他们不帮他是因为，当时他一直在恶狠狠冲揍人的家伙重复一句话——“活该你没爸爸”。

　　揍人的那名个子高大的同龄男孩，不久前刚因为事故失去了父母。

　　这个孩子只记得自己挨揍和旁观者的冷眼，却完全忘了本人挑起事端的人身攻击。

　　理性高于一切、吝啬于施以同理心的特拉法尔加·罗医生完全有理由怀疑，王女本人的这段记忆具备主观臆测篡改的部分，本来他就觉得这个故事存在逻辑问题，过于戏剧性和一厢情愿的悲观，如果用“保护性地自我删改记忆”理解反而又能解释通了。

　　就比如这段记忆从始至终未能解释深海海王类最初到底为何袭击这座岛、对一个生理结构完全没有可比性的渺小生物寄托情感甚至言听计从，从生物学和可借鉴事实经验来看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被海王类抓走的王女，身为勇士之国公主、天生具备战士素养的王族血脉，在非能力者人均游泳高手的伟大航路里不懂水性这件事也很反常。

　　据罗推测，王女应该是先吃下了歌歌果实，在对能力掌握尚不熟练的时期无疑中错误地构筑幻象引诱了潜于深海的巨大海王类，这才有了后续的一系列事件。

　　而且事发时间是十五年以前，受暴食症折磨神志不清的王女到底记住了多少又忽略了多少真实，根本无从考证。

　　不过事到如今，这种真相到底如何早已无关紧要。

　　环绕整座小岛的诡异雾气肉眼可见地消散，留在潜水艇的耳朵听得见几名属下“永久指针恢复正常”的报告，罗暗自思考了会儿，视线回到面目狰狞的高个女人脸上。其实两人到现在也不清楚对方的名字，他是还未涉足新世界的新人之一，没太听说过老牌通缉犯扬波之女的名号事迹，否则绝对不会把女人此时的迟疑解读为单纯的同情和心软。

　　男人扯扯嘴角，忽然一把抽出怀里抱着的鬼哭，妖刀刃锋掠过冰冷流光，他毫不犹豫朝着无力抵抗的王女面门一刀捅了下去！

　　脏污不堪的血液溅上面颊，湛蓝色眸子狠狠缩了缩，莎撒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殷红色液体从底下那具臃肿不堪的身躯蔓延开，今年不过三十岁的王女百丽儿已然没了呼吸。

　　“以绝后患。”罗利落地收刀入鞘，“她患的暴食症目前没有医治方法，精神紊乱，再这样无谓地活下去不过是折磨。”

　　他其实没必要解释，但万一这女人真的会心软，早点说服防止不必要的冲突总是好事。

　　莎撒眼底掠过些许暗色，攥紧手里的珍珠骸骨匕首站了起来。

　　罗见她立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没兴趣继续搭理，确认了下极地潜水号此刻方位，转身走出好一段距离忽然听见那女人的声音。

　　她的音色沙哑，像破碎的雨，很淡很轻地问，“你觉得，她是怪物还是人？”

　　死亡外科医生挑了挑眉。

　　“我怎么知道？生物定义和心理定义是不同的概念。”他说着，脚步没停，随意挥了挥没握刀的那只手，“看她怎么看待自己了。”

　　——她认为自己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莎撒微微愣住。

　　良久，她收敛鲨齿的精致面容露出一个非常、非常柔软的表情。

　　“上船以后，用最快的速度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她接着对远处的男人说，口气里又出现了那种冷淡的力量，“注意别被波及了。”

　　……波及？被什么？

　　罗直觉对方话里有话，回头想要确认，却发现那里再没了高个长发女人的身影。

　　男人略作思考，最后还是决定重视对方的这一句忠告。

　　接回了单独行动凯旋而归的船长，极地潜水号立刻按照原本航线全速前进，离得远了，罗下令让潜水艇上浮，在一众船员疑惑的目光中，他掀开顶部的舱盖，眺望海平线处那座没有雾气遮掩重新露出真容的小岛。

　　远远望去，诅咒之岛其实并非近看时那样阴森可怖，岛上漫山遍野橄榄花的白色占据了全部颜色中的大多数，让人不禁浮想联翩它曾经的鼎盛时期会是怎样一副盛景。

　　——然后的一切不过发生于瞬息之间。

　　占地面积巨大的昔日门达尼所罗岛国终于摆脱经年的血腥罪孽，没了恶意操控的反常雾气包围，周边海域本应风平浪静，却在那掰着手指就能数清楚的几秒中，陡然掀起末日一般的滔天巨浪，那样子就好像万物本身爆发愤怒张开獠牙，高高掀起的水墙转瞬已成了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的可怖高度，形成非自然的圆圈将整座岛包围在正中，尔后训练有素又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如同猛兽面对猎物，一个呼吸功夫便将岛屿撕扯地面目全非，那还只是第一波大浪，随后还有第二波、第三波……

　　等到所有的所有全部平息，海面重归平静，目之所及哪里还有门达尼所罗岛的影子，诅咒之岛连同过往荣光屈辱尽数被大海吞噬，偶尔掠过些许波澜的海上空空如也，好像曾经在那上面发生的那些属于人们的快乐、苦痛全部不曾存在。

　　罗控制不住地睁大眼睛，离开前女人说的那句话自脑海中反复重现，冷汗不自觉滑落，他用力收紧微微战栗的手攥成拳头，最后竟然扯起一个笑来。

　　他现在有些后悔之前没正儿八经地和对方说声再见。

　　不过地球是圆的，他们都在海上，早晚……还会再一次相见。

　　带有咸腥味儿的海风迎面吹来，莎撒站在临时粗制滥造的小筏子上随波漂浮，半边成了白骨的肢体伴随不容忽视的疼痛重新长出皮肉，她皱眉忍过去，尔后反手将四把骸骨匕首贴身收好，眯了眯眼低头看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个水果，看上去像橘子，捏在手心里感觉却不是那么回事儿，橘色表面布满海浪和音符似的弯曲波纹。

　　歌歌果实。

　　“多考虑点是好事，说不定以后会有用。”

　　她又一次和海里那些巨大的声音说话，发丝间露出的耳鳍颤了颤。

　　“雅恩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了吗？”

　　声音稍微安静了几秒，才继续顺着她的问题给出答案。

　　莎撒默默听着，表情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平静地理解了听到的全部信息。

　　简单来说，当初为得到第一把骸骨匕首她背叛了雅恩与埃吉尔号——说是背叛，那时候她恐怕连这个词的意义都不懂——雅恩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另有打算，被她亲手刺穿胸口濒死之时突然使用了超乎想象的力量，那种力量使得作为海洋生物的她朝人类转变，失去了鱼尾长出了双腿，如果不看本质的血液，浑身上下过去曾有的特征只剩下耳鳍。

　　突然之间违反生物规律的变化使得她被迫接受了许多隐性的、以前想都想不到的情感与观念，和王女百丽儿的故事一样，她几乎瞬间就陷入狂暴，意识不清间做出了震惊当时整个伟大航路海贼、海军等各式各样黑白势力的恐怖事情。等到恢复清醒，她一个人随着波浪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同时已经成了臭名昭著声名狼藉的通缉犯扬波之女。

　　她不是没调查过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以求得变回去的线索，可当初的真相早在她意识不明的时候就被严密地封锁，知情人全部对此噤若寒蝉，【扬波之女的罪恶】变成整个伟大航路心照不宣的禁忌秘密，没有人会和自己脖子上那颗脑袋过不去。

　　而根据之前和雅恩的一面之缘，大致可推测出当时对方不仅把她强行扭转成人类，还通过不知名的方法将自己扭转成了她的同族——生命力强硬、即便心脏被破坏大半也能在断气之前不断自我愈合的一种极为特殊的深海海王类。

　　从莎撒角度来说，雅恩为了活下来做出的这个选择付出的代价也并不少。

　　他们一族人身鱼尾，若不露出鲨齿便美貌惊世，光看外表就好像最漂亮的人鱼，其实牙齿咬合力和在水中的力气不亚于任何深海巨型海王类，寿命极长，可以自我修复伤口，个别活得久的甚至能通过歌声引动风暴，是不折不扣的海中怪物。

　　因为主食人类，他们会成群结队浮上海面凭借美貌声音乃至纯粹的力量捕猎，在水手当中流传着【恶鬼】的称呼。

　　然而大概一百年前他们中的一部分猎食时招惹到了一名恶魔果实的能力者，对方似乎是有诅咒能力的超人系，对他们一整个种族下了一个咒。

　　【凡在海中，恶鬼必受蚀骨之痛】

　　从那以后，他们一族一旦使用类似歌声、怪力等能力，身躯就会诡异地不受控制转化成白骨，同时伴随剧烈的疼痛，所幸他们还有自愈的天赋，只要停止使用能力就会自动恢复，但这无法阻止一个种族的衰败凋零。

　　原本用来引诱猎物上钩进化出的美貌如今成了致命伤，人类将他们与人鱼混为一谈——不如说人均具备惊世容颜的他们比人鱼更受追捧——想尽办法捕捉、囚.禁、贩卖他们。

　　到莎撒这一代，她从出生起就是辗转于各式主人间的商品，也再没见过去世父母以外的任何同族。

　　女人敛下眼眉，“总之，雅恩现在是海军，给天龙人办事对吧？”

　　“嗯，我想好引她出来的方法了。”

　　雅恩掌握人类与海洋生物血统交换的方法，莎撒想变回去只有找到她。风吹起女人墨蓝的发，她湛蓝色的眼珠眸光深深。

　　“走了，”她说，“去香波地群岛。”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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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罗举的例子改编自真人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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