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莫桑俞

5、第五章

　　超市今天有打折活动，满五百减五十，还挺多买一送一的商品，折扣力度也挺大的，不少人挤着抢东西，其中大爷大妈尤其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推着车不好走，提溜着个篮筐装满了各种蔬菜，排着队等结账。
　　超市一楼就有卖衣服的，棹抒往男士区那边挑了两身衣服，去试衣间换下自己身上两天没换外套还染了血的，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少，回去再洗个澡那就真是美滋滋了。
　　付好钱又把衣服存在寄存处推车上了二楼。
　　骀诚站在他身旁，一手搭着电梯扶手，腰身站的笔直，他没有大多数人个子高就容易驼背的习惯，仿佛一个训练教官一样。
　　“我以为你得抱怨几句我挑个衣服那么慢呢，”棹抒胳膊杵在推车扶手上，“没想到你耐心还挺多的。”
　　骀诚斜了斜眼看着他：“说不定我心里已经问候你上下七七四万九千遍了。”
　　“半小时你还没那个时间凑四万九。”棹抒毫不客气的戳破话语。
　　“那么多衣服你随便拿一件换上都用不了十分钟，”骀诚“啧”了声，“跟小姑娘似的还得来回照身上比量。”
　　棹抒哼笑一声没说话，电梯正好到头，推着车向前走去。

　　走到零食区，棹抒穿过一圈圈货架，每走过一遍购物车里的空间就会占满几样。
　　骀诚以慢他半步的距离跟在他后面，神色冷淡的扫过一堆零食和人群。
　　棹抒推着的购物车里扫了一堆速食面和芒果干小饼干之类的东西，铺满了一小半，虽然拿的时候看不出脸上有什么情绪，但其实心底是有点新奇的。

　　小时候家里管得严，不允许他吃这些东西，就算想吃也只有生日的时候例外，且数量和零食品种都不是他能选的，长大后跟一群面上朋友去酒吧或一些会所，更不会有人提议去逛个超市什么的。
　　现在有种肆无忌惮又不用担心被熟人撞见的尴尬感，身上那些伪装的面具卸下来，倒让他觉得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孩被爸爸妈妈领出来逛超市买一堆糖果的兴奋感。
　　棹抒逛完零食区，正看着购物车一堆东西有点愣神，也没注意着骀诚是不是还跟在身后，刚推着车往水果区那边走了没几步，突然‘哗啦’一声，推车里大半的空间瞬间被填满了一半。
　　骀诚把各种牛肉干涸自热食品放进来，拍了拍手。
　　棹抒看着那一堆红盒子的自热食品错愕道：“你买......这么多？”
　　“嗯，”骀诚说，“方便。”
　　这人吃不腻的吗？

　　棹抒也没好奇宝宝的毛病，点点头推着车往前走了。
　　在途经水果区之外的什么散装称的牛肉干小鱼仔都拿了点，而骀诚每次拿都看起来跟批发似的，一拿就拿十几来份。
　　在水果区又把所有可以剥皮吃的水果都拿了一样，拿了两盒寿司，骀诚没在他身后跟着，去了另一边买自己的东西了。
　　他把所有水果都称好价格后礼貌地对着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刚转身要走，被一双手抵住肩膀：“等会儿。”
　　骀诚把一袋子橙子和葡萄放在称重台上，又把怀里短时间内搜罗的一堆吃的放在车里，看着大多都是小孩吃的和玩的。
　　童心未泯啊。棹抒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两个人买的东西也没整理都混在一块儿放的，光就骀诚拿的那一堆，因为空间分放不整齐的缘故已经把一购物车填满了。
　　这人还是个购物狂啊。
　　骀诚拿过称好的水果放进去，收回手往前走了出去。
　　棹抒忽然觉得自己有种给人打小工当跟班的感觉，顿时气打一处来，快走几步撵上他，故意的刹车不及时购物车撞了下他胳膊肘。
　　骀诚转过身看着他：“干什么？”
　　棹抒大少爷脾气一上来，手从扶手上一收重新想要揣回口袋里，结果揣了半天没揣进去，低头一看。
　　这他妈的衣服就没有口袋！
　　......
　　棹抒脸仿佛吃了屎一样绿。
　　全身就只有屁兜儿里两个口袋，手机给占了一个。
　　骀诚闪着好笑的神情看着他。
　　棹抒干脆的一只手揣进屁兜儿里，下巴抬了抬示意购物车：“自己推。”
　　往前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到一半赶紧又把手拿出来，简直跟傻逼一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晃到酸奶区的前面，棹抒弯着腰对着眼花缭乱各式各样的十几种牌子挑选着，骀诚对这种又稠又酸又甜的东西不喜欢喝，所以站在一旁靠着推车眼神无目的的四处飘荡，无聊的等着。
　　“哎你看那边那个，好帅啊。”
　　“嘘——嘘，听见了，小点儿声。”
　　旁边来了俩一高一矮的小姑娘，两个人对着他们不过也就三米远的距离，不断借着各种以为他们发现不了的角度眼神使劲向这边儿瞥。
　　虽然使劲压低着嗓子咬耳朵了，奈何声音还是因为兴奋高昂，至少棹抒他们是听得很清楚。
　　“你去要个微信号？”
　　“你去。”
　　两个人你推我挤的，硬是从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一直推蹭到棹抒旁边。
　　矮个子的小姑娘红着张脸羞羞答答地说：“你好，小哥哥能要个微信号吗？”
　　说完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不少。
　　棹抒倒是没什么感觉，他长得确实挺受小姑娘喜欢的，从小到大对着他窃窃私语羞红脸的男女皆有，不过上来明目张胆要微信的就只有几个。
　　“不好意思啊，”棹抒婉拒说，“人满了。”
　　这话浓浓透露出一种不加好友不聊骚的意思。
　　小姑娘失落的垂下头万分尴尬的“啊”了声，两只手放在身后扭捏着。

　　“那能要下你电话号码吗？”高个子女生又细声说。
　　棹抒因为面朝前的原因没有注意到高个子女生对着哪个方向说话的，只听着声音在自己旁边，还没想好怎么再次婉拒又不打击人家姑娘的自尊心，听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不能。”
　　棹抒猛地回头，满脸的震惊。
　　人家要的是我电话号码。
　　你跟着掺乎个什么劲儿？
　　啊？
　　正在脑子中飞速组织补救措词，转脸见高个子女生也是一脸失望的表情，但心理素质比矮个那个女生强大多了，只一刻的调整时间马上恢复了心态，对着骀诚说了声“打扰了”拉着矮个女生就走了。
　　棹抒有点呆愣：“你......”
　　骀诚懒散的眸子看着他，看起来是不错，挺帅的，不过说出来的话十分气人：“就你长得帅？”
　　“......”
　　棹抒头也没回的伸手从后面货架捞了一盒酸奶扔进推车里大步往前走了。

　　等两个人买好东西从超市出来后，一路上回头率特别高。
　　两个挺俊的小伙。
　　大步向前走着。
　　真帅。
　　视线往下移。
　　其中一个两手各拎着袋看着就沉的购物袋，里边儿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有。
　　另一个。
　　长得真高。
　　两只手各拎了俩看着就死沉死沉的购物袋。

　　等到两个俊小伙出去超市门之后彼此对眼儿看了一眼，棹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骀诚脸黑着：“笑屁！”
　　棹抒艰难地抬了抬手捂着肚子笑着说：“你这样真帅。”
　　说完笑的声儿更大了。
　　骀老板疯狂买东西的结果就是两只手各拎了俩袋子都找不着再能塞下一根棒棒糖的空隙，为了防止半路走到一半袋子突然断了的原因还多买了四个又套上，手掌心边缘清晰可见的勒出一道白痕，估计再有一会儿就充血了。
　　“你这手再不放放一会儿就得肿成馒头了。”棹抒说。
　　骀诚走到一个没怎么有人的角落把袋子放地上，甩了甩手，一声不吭的拿出手机想要叫个车，就听着对面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货发表了一句话。
　　“哎，坐公交呗”棹抒忍着笑，“我这会儿想试试乘坐公共车的感受。”
　　骀诚冷冷的把脸抬起来：“自己做去吧你。”
　　棹抒又忍不住笑出来声。
　　“再笑牙给你全打掉了，让你提前尝一下老年人带假牙的滋味。”骀诚打着车说。

　　好不容易等出租这几分钟棹抒缓过来笑的肚子疼感觉，上出租车的时候又一下子笑出来。
　　出租车上放不下这六袋子满满的东西，最后在后备箱放了四袋，两人一人又抱了一袋。
　　骀诚一直是冷着脸看着窗外，连手机都不拿出来了。

　　等到了旅馆的时候，两个人各提着自己的东西进屋的时候，骀诚突然伸出只被重物拖着的手。
　　“你外套拿来。”
　　“干什么？”
　　“洗好了再给你。”
　　敢情他还记着这事儿呢。
　　棹抒也不推脱，把装外套的袋子递给他。
　　进去后里面早上的小弟没了，桌子旁坐着一个女人，看着上了年纪，但是还挺会打扮的，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候的风采。

　　听见开门声马上朝这边看了过来。
　　“小诚回来啦？”
　　“嗯。”骀城说，“怎么不跟我说去接你？”
　　“哪用得着你去接？”女人笑着说，“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路。”
　　骀城走到桌子旁边把四个购物袋放地下，解开其中一袋子上的结，从里边掏出一袋儿橙子和一盒葡萄放她面前：“给。”
　　女人笑了笑，神情显然很开心：“每次出去都给我买着，要是我今天没来可不就拿不着了？”
　　“不会。”骀诚说。
　　女人注意到跟在骀诚后面的还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小伙子：“这是谁呀？”
　　“住客，昨天刚来的。”骀诚说。
　　“哦~”女人点了点头，冲他一笑，“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棹抒谦虚地笑着：“您也是很漂亮。”
　　棹抒看着女人跟骀诚认识，还以为是他妈，这种气氛他不适合再待下去，就打了个招呼先上楼了。

　　“六六还好吗？”骀诚拉开把椅子坐下。
　　“好了不少了，”张遥楣说，“手臂骨折了，问题不大，修养段时间就好了。”
　　“嗯。”骀诚弯腰从脚边拿起一袋东西放桌子上。
　　“这什么？”
　　张遥楣透过缝隙看了眼里边的东西，都是些小孩儿的，顿时就明白了。
　　“他又不缺这些，”张遥楣无奈的笑着，“每次你给他买一堆到现在都能堆起小山来。”
　　虽然知道她这话是夸大其词，但骀诚还是笑了笑。
　　“这次要住几天？”骀诚又从脚边袋子拿出来两瓶饮料，插上吸管递给她一瓶。
　　“不住了，”张遥楣握着饮料，“晚上订了车票，十点半的。”
　　骀诚点点头，拿起饮料喝了一口。
　　张遥楣看着他额头上被刘海遮住的伤，眉头一皱：“你又去那个工作的地方了？”
　　“没。”骀诚又喝了口饮料。
　　“碰上忠子那些人了？”张遥楣没放过他又问。
　　“嗯，”骀诚点点头，“回去的时候一出拐角口碰上了。”
　　骀诚说的简单，但张遥楣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有些事情不好过问太多。
　　“你这孩子......”张遥楣叹了口气，“听张姨的，你的事情我也不多过问，得有分寸知道吗？”
　　“知道了。”骀诚点点头应道。
　　“你把医药箱拿来，”张遥楣说着就要站起身，“我给你清理下伤口，还有哪儿伤着了？”
　　“不用，”骀诚赶紧说，“小伤，等会儿我自己包一下就行了。”
　　张遥楣又坐回椅子上，有些犹豫的欲言又止开口了几次，却都没说出口。
　　“怎么了？”骀诚看出她神情不对。
　　“你母......刘菏华，”张遥楣慢声说，“昨天联系我了。”
　　骀诚脸色一变，随即压下去恢复淡淡的神情：“怎么回事？”
　　“她想认回你，”张遥楣从旁边手包中拿出一张纸条，“给我了她现在的联系方式，说要我转交给你。”
　　纸条上面写的是三串不同的电话号码。
　　“......”骀诚忽然觉得以前那种沉闷感又回来了，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找到张姨了？
　　这是骀诚有些恐惧的第一反应。
　　“你和她见面了？”骀诚看着桌上的纸条。
　　“没，”张遥楣说，“打来的电话，跟我说了声，就马上挂了。”
　　骀诚心里瞬间悬起的石头又落回了地面。
　　还没找到。
　　没找到就好。
　　张遥楣小心地注意着他的脸色，想要把那张纸条再收回来：“算了，不看不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你现在在这里过得也挺好。”
　　只是有一双手比她更快一步压在纸条上，张遥楣看着他。
　　“不用，”骀诚摇摇头，“就算现在不联系她，以后也会有各种方式来。”
　　张遥楣讪讪收回手，画的精细的眉毛微蹙着。

　　骀诚收起来纸条，从收银台柜子上拿出来这三个月的账本给她看。
　　“不用给我看这些，”张遥楣笑着接过，“你我还信不过吗，几乎看着长大的。”
　　说完心里一惊，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不是时候，有些歉疚的看了眼骀诚。
　　骀诚没什么表情。
　　“呃......”张遥楣努力从脑子里搜索转移话题。
　　还没憋出来个所以然骀诚很自然的说：“看看好给我发工资啊。”
　　张遥楣笑起来：“臭小子。”

　　这间旅馆的真老板就是张遥楣，骀诚当时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在这家旅馆住了一夜，后来张姨跟他渐渐熟了，旅馆空闲的时候还免费让他住一晚，时不时还拿一些自己做的饭菜给他吃。
　　有次他打工回旅馆，看着一群混混堵着门叫嚷着收保护费，骀诚从小喜欢打拳，而且在以前的城市生活的时候也没少跟被人打过，上去直接动了手，几个人缠在一起打得都红了眼，最后还是有人担心出事差点报了警那群人才跑了。
　　他一打五，虽然抗揍，打出的力量也够足，毕竟当时还是个孩子，到底还是受了伤，小指打得差点断了。张姨有时候不在店里去外地女儿家的时候他就过去帮忙看着，那群混混也几乎不敢再过去找事儿。
　　骀诚帮忙看了几个月的店，张遥楣可能是不好意思，每个月都给他发点红包，跟开工资差不多。

　　看完账本骀诚想给她做个饭吃，找了一通没找着锅在哪，打电话问杨斌才知道锅叫他今下午拿走了，只能从袋子里拿出在超市扫购的一堆自热小火锅，挑了一盒番茄汤底的给加上水递给她。
　　又随便挑了盒辣的倒上料放自己面前。
　　吃完躺在椅子上缓了缓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把张姨送到车站，一直看着她坐上车发动之后他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