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莫桑俞

4、第四章

　　往旅馆这片的城区不算很旧，但也说不上有多繁华，这个时候卖糖炒板栗和烤地瓜的小摊车还挺多的，一路走过去看着了好几个，还有几个抓着一把卡通气球的小贩蹲在路边等着那些带着小孩的顾客来买。
　　骀诚带着他轻车熟路地走了两条街拐了三个弯，走进一家靠着小超市的对面的店，门牌还挺有意思的，叫“嘎嘎香。”旁边还有个小黄鸭的形状。

　　这是骀诚刚来G市打工的时候每天细算出一点钱吃饭，当时嘎嘎香还是个新店，刚开张，他来这里吃过一次，意外的菜色便宜好吃，老板人也实在，饭量和菜都放的足够一个大小伙子吃饱的量。之后一年当中至少有大半年他都是在这里吃的，也吃不腻，也经常带着弟兄们聚一块的时候提前跟老板打好了招呼空出来位子。
　　不过店门口的地方有道门槛，且装修的有问题，两边高矮不一样，据说是老板当初自己看好的，结果工人给弄错了，要再改的话得加钱。当时店面刚开，老板节省就没计较，将就着装修了。又弄了道左右拉开的门，这门拉开的时候还不利索，像是生锈似的发出刺耳的声响，冬天又挂了一个超市才挂的那种棉帘子，一般都得注意着跨，一不留神就容易在门口的地方脸贴着地来个亲密接触。

　　进去的时候店里老板正忙着收拾上一桌客人吃剩的残羹剩饭，听着门帘掀起的声音转头一看，看见骀诚的时候露出一股笑：“诚子来啦？”
　　“嗯。”骀诚点点头，抬高腿跨过门槛。
　　棹抒冷的直哆嗦，一路过来就没看路，一直是跟着他走的，跨门的时候也没注意看脚下，谁他妈知道这门槛长得这么有个性，当场给他绊了一个狗吃屎。
　　身体迅速往前倾，眼看着脸就要贴在地上，他手一直揣在兜里，再想拿出去抓个东西已经来不及了，心里只剩下一句反射性的话：操，真他妈点儿背。

　　忽然一双手给他托住扶起来。
　　骀诚抓着他后领和胳膊，衣领勒得他感觉当场就要嘎嘣一声升天。
　　“我操......”棹抒喉咙眼儿里挤出一句此刻脑海中唯一一句闪着的话。
　　“哎呦小伙子没事吧？”老板放下抹布走到门口看着棹抒，“那门框有点问题，不好意思啊。”
　　骀诚把他拎着站稳起来撒开手。
　　这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拎着他的劲儿大得很。
　　棹抒猛地咳嗽了好几声，感觉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老板还在旁边关心的问：“小伙子没事儿吧？”
　　棹抒稍微止了止咳嗽的感觉，揉了揉前喉摆着手说：“没，没事。”
　　“先坐下吧，”老板示意他俩跟上，给他们挑了个靠着墙离空调近的地方，“刚收拾好这桌，这边暖和。”

　　两人过去坐下后老板把菜单递给骀诚。
　　他接过来直接给了棹抒，看也没看的说：“铜锅还有一屉包子和酥肉，羊肉串牛肉串各来三十串，再要杯鲜梅汁儿。”
　　老板站在一旁记下，像是习惯了他点菜口味似的笑着说：“你小子每回来就点这几样，吃不腻啊，不换点别的？”
　　“不换。”骀诚说。
　　棹抒从菜单上抬头瞥了眼骀诚，看样子他是经常来这店里吃饭。
　　骀诚正好把目光移向他这边，四目相对。
　　棹抒赶紧把目光又转到菜单上，来回翻了几页又翻到第一页上，上面的菜样他吃过的也没几样，其它的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就胡乱点了两个：“南瓜饼酱排骨和一份清蒸鱼吧。”
　　老板记下后转身就进了后厨忙活。

　　现在刚到中午的时候，正好是吃饭的点，骀诚和棹抒也是赶巧来的快，两个人刚坐下点完菜又涌来了一波接一波客人，本来还觉得空旷点的餐店瞬间觉得有点拥挤起来。
　　没过半分钟老板又从厨房过来，手里拿了袋巴掌大小的米和一小包虾皮，一块底料和一口小铜锅，放在桌子上，又把桌上的电磁炉打开后把铜锅放了上去加了水，又快步走进厨房拿出来羊肉串和牛肉串放在桌子上：“酥肉南瓜饼那些得等等啊，你们先吃着这些。”
　　骀诚点点头，老板紧接着又去忙着照顾别的顾客了。
　　棹抒大体扫了一眼屋子里这一堆客人，就老板一个人忙活，看着都有点忙活不过来的感觉。
　　“这店就老板一个人？”棹抒问。
　　“不是，平常还有两个服务员，今天应该没在。”骀诚说。
　　“这也忙不过来吧？”棹抒不大的声音被屋子中的吵杂声混杂着。
　　耳朵尖的骀诚听见后解释说：“他以前都自己做的，那两个服务员也都才没久前招聘过来的。”
　　棹抒点点头，有点佩服。

　　铜锅看着就是一个鸳鸯锅的样子，就是比火锅小点。
　　骀诚拿过底料撕开外包装倒进一边的锅里，又摸过旁边的虾皮加了进去。
　　棹抒没见过这种样的菜式，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铜锅。”他接着又拿过那小袋米倒进另一边锅里，起身去消毒柜拿了两个碗两双筷子勺子和一个小盖子，把盖子盖在米上就靠在椅背上掏出手机玩了。
　　“铜锅是什么？”棹抒没明白，接着追问。
　　“老板自己研发的菜式，等会你吃就知道了。”骀诚眼睛一直盯在屏幕上，头也没抬得说。

　　棹抒“哦”了声，对着那铜锅开始傻盯着，盯了没几秒又觉得这样太傻了，也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漫无目的的滑着。
　　他坐在空调出风口的对面的地方，热气是最足的，这一小会儿手已经回热了，手机里除了消息通知就是系统通知，几条垃圾短信。
　　消息栏里的留言又多了几条，棹抒点开一看，其中占多半的是他狐朋狗友之一的郭昊。
　　-郭昊：你去哪了？
　　-郭昊：别闹脾气了，伯父那边我帮你说两句。
　　-郭昊：你在外面哪里能生活的了，等伯父那边气消点就好了。
　　他看着这些消息，只觉得可笑，他自己父亲，还得靠他一个外人去帮忙求情说好话，自己表现得有那么烂好人。
　　一个人从表面通过短暂的接触就大概可以了解到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心眼儿的没心眼儿的，有头脑的神经粗条的，但郭昊就不一样，他喜欢做烂好人。
　　郭昊的出身不是和他一样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父母早年都是打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把所有家业都一股脑儿地抛出去开了个小公司，当时新兴产业并不好做，但说来他家也是好运，一路过来公司都挺顺利的，他这个麻雀变火鸟又硬生生把毛拔了剔骨换皮改成凤凰的这才渐渐接近上层，认识他们这些人。
　　每次出去不论是喝酒还是请吃饭，他几乎都是要争着抢着买单，活像是H市首富家独子一样。
　　棹抒和谁都能表面玩一块，但也从不会越界，郭昊成天一副好相近的笑脸，也知道他家的背景，经常有事儿没事儿约他出去喝酒，笼络着关系，前不久一个小项目投资了他们家，这人就飘的不行，跟孔雀开屏了似的，对着谁都衣服笑面狐的样子眼底又是一股不屑的意味。

　　棹抒点了几下，回了句：不用。
　　退出聊天框又随便翻了翻，没什么好看的，他本来也不经常玩手机，偶尔打游戏也不超过一小时，可能是小时候玩多了，就腻了。
　　无聊的点开手机上几个下载之后就没碰过几次的小游戏，过了五分钟又关了游戏不知道该干什么，低着头颈椎又有点不好受，稍微抬了抬头手机也往上跟了跟，看上去有点像是在拍对面人的似的。
　　棹抒自己没意识到，举着手机左滑滑右滑滑，身边吵杂的声音也吵得耳朵嗡嗡的。
　　“哎。”
　　棹抒听见骀诚叫了他一声，放下手机看着他：“怎么？”
　　“别拍我照，”骀诚指指他手机一本正经地说，“你这叫侵犯了肖像权。”
　　棹抒有点刷新了三观的感觉：“你有病啊？”
　　“你刚举着手机对着我，镜头就差怼我脑壳上了。”骀诚说。
　　“我他妈就是低头累了才举着手机！”棹抒狠狠道。
　　“......哦。”骀诚接着低下头露出脑壳青溜溜的头皮玩着手机。
　　哦？哦你大爷！
　　棹抒感觉自己都要气笑了，摁了锁屏放桌子上盯着铜锅。看着水从开始的平静到发热起来开始有热气小滚冒泡。
　　盯了一会儿骀诚叹了口气，抬起他那双像被502胶粘在手机屏幕上的眼睛看着他。
　　棹抒：“？”
　　骀诚看着他，又看了看锅说：“你这眼神，我都觉得你是饿得想把这锅一口吞了。”
　　“......”棹抒没说话，白了他一眼，肚子还有点不舒服，懒得和他呛了。
　　骀诚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隔空扔给他。
　　棹抒接过看了眼发现是块巧克力。
　　“吃着玩吧。”骀诚说。
　　棹抒接过来没吃，拿在手里捏着包装四个角玩着，还是忍不住问：“刚在胡同口外边那些人是谁？”
　　“仇家。”骀诚说。
　　“什么？”
　　“过来挑衅的，”骀诚滑着手机淡淡地说，“单枪匹马跟三四个人斗，不跑等着揍成馒头？”
　　棹抒没忍住笑了声，想了想又问：“那你把我也拽进去干什么？”
　　“......”骀诚想了想说，“不拉你的话估计你现在就不是在这里等吃了，而是在他们那等拳头吃了。”

　　棹抒没再继续追问，玩了会儿巧克力终于把包装纸撕开小口吃着。
　　吃到第三口的时候骀诚忍不住说：“你这嘴够小啊，昨晚也没见你吃东西这么斯文。”
　　“......你他妈不找茬能掉块肉啊！”棹抒恼火的说。
　　“就这块巧克力，杨斌一口就没了。”骀诚扬了扬下巴说。
　　“都说吃着玩了你管个屁的这么多。”
　　骀诚一挑眉没说话接着低下头看手机了。
　　棹抒慢慢吃着巧克力直到一整块吃完后老板正好陆续的把菜都端上来了，骀诚也放下手机，把焖米饭那盖子打开，瞬间涌出一股热气，米香随之飘出来味道，他把桌子上放的调料挨个倒上点，又拿了十串牛肉串和羊肉串把肉撸下来放在米饭里铺好，重新盖上木盖。
　　剩下的串串都放进了另一边有底料的锅里，那个吃法棹抒是知道的，跟吃串串一样。
　　“先吃着吧，饭等会儿。”骀诚说。
　　“嗯。”

　　吃进嘴里的时候棹抒不由得觉得这是自己吃的第一顿热饭，虽然昨晚上也不是没吃，但就是觉得咽下去胃里瞬间暖了。
　　骀诚拿过一罐啤酒递给他：“喝吗？”

　　棹抒没说话，接过来打开灌了一口。
　　小菜都是老板亲自下厨做的，说不上堪比五星级酒店里的东西一样好吃，但算不上差。
　　棹抒好奇的就是那个铜锅，其实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半锅闷了个加料的米饭，看着还挺简单的，在家也一样可以弄出来。

　　两个算不上熟的人在一块吃饭，棹抒也没什么话可聊，看对面的样子估计也是没想找话题聊，沉默的吃了一半的时候骀诚估摸着米饭差不多焖熟了，打开盖子瞬间香气扑鼻而来。
　　“碗给我。”骀诚说。
　　棹抒把碗递过去，其实他有点吃饱了，肚子还跟水面似的，时不时地一股波澜，吃不下太多。
　　骀诚给他盛了满满一碗，上面铺着牛肉，米粒雪白的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尝尝。”
　　“嗯。”
　　棹抒埋头吃了一口，意外的好吃！
　　米饭里只有牛肉和羊肉，但是加了各种调料，给米饭增添了不少滋味。
　　接着又往嘴里扒了两口。
　　“好吃？”
　　棹抒嘴里含着饭，说不出话，就比了个大拇指。
　　骀诚轻笑了声，给自己也盛好一碗。
　　“怎么做出来的？”棹抒咽下口里的饭问。
　　“米饭蒸好，加上调料和你喜欢吃的东西再焖好就行，”骀诚说，“在家也能做，简单也方便。”
　　“那你怎么不在家做？”棹抒问。
　　“麻烦。”
　　“？”
　　“在这里吃完付完钱能直接走人，在家里不还得洗碗洗锅？”骀诚理直气壮回答。
　　“洗碗机不就很方便？”棹抒问。
　　骀诚高深莫测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大少爷，不是谁都用洗碗机的。”
　　“......”棹抒有点咽不下口里的饭了，“什么少爷？”
　　“你衣服牌子都五千起步，不是个少爷还能是什么？”骀诚说。
　　“可能是我攒钱一咬牙一狠心脑子一抽就买了。”棹抒看着他煞有其事地说。
　　“你要是拿个行李箱我可能就真信了你这话了。”骀诚啧了一声。
　　“......”
　　棹抒原本还等着他问是不是从家里跑出来或者赶出来之类的问题，再回他一句关你屁事。
　　不过他倒是没有再问下去，好像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也没有丝毫兴趣吸引他。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后，餐店里嘈杂的人声被外面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声覆盖下去。
　　“你去哪？”骀诚问。
　　“超市。”棹抒说。
　　骀诚点点头：“走。”
　　棹抒有点错愕，不太确定地问：“你也去？”
　　“嗯，”骀诚说，“正好去买点东西。”
　　棹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拿出手机正想叫个车，骀诚已经往一条路上走了几步。
　　“哎。”棹抒叫住他。
　　“？”骀诚回头。
　　“不是要去超市？”棹抒问。
　　“是啊。”骀诚说。
　　“那你......”棹抒一句话还没说完。
　　“去坐车啊，”骀诚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公交站牌，“不然你走过去？”
　　棹抒看着那车站牌站着等车的一堆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用了五秒钟缓过来神，半秒的反应时间坚决道：“打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