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封神]》喝开水烫嘴

35、回忆

　　金吒知道很多哪吒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在怀哪吒的三年零六个月里，李靖和殷夫人为他几乎吵了个天翻地覆。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殷夫人怀孕前的那几个月，李靖领兵出门，不在府中，而殷夫人又是个性情豪爽不拘小节的武娘子，古板的李靖平日里就对此事颇有微词，待到李靖领兵凯旋，发现近半年没碰过的夫人肚里揣了个孩子。

　　孩子不可能是自己的，但问是谁的，不知道。殷夫人一口咬定自己行得正坐得直，让李靖不要血口喷人，这日子他爱过不过，但自己的清白，也由不得他多余分说。

　　有人说，或许是天降祥瑞，来了个神胎，可传说里女子受天孕之前，总要做一番神授之梦，或者遇见什么天降吉兆。殷夫人是个直脾气的女人，说没梦见就是没梦见，这孩子我还真就不知道是怎么怀上的。

　　平日里累积的微小不满被坊间的流言蜚语燃成了一把滔滔大火，终于在某个夜晚爆发，两人吵得几乎兵刃相见，已经快成年的金吒将小一些的木吒抱在怀里，捂着他耳朵，自己不声不响地听，心里多少也起了些怨怼。

　　对李靖，也对这肚里的孩子。

　　闹到最后，殷夫人披头散发拔剑出门，当着李靖的面剑指厨娘，厉声让她煎一碗打胎药，落下这倒霉孩子，落完她就和李靖一拍两散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李靖沉着脸不说话，捋着胡须，手上没轻没重，一捋捋下来好几根，疼的他青筋乱跳，更是烦燥，他朝厨娘胡乱一点头，冷声道：“听她的。”

　　胖厨娘哆哆嗦嗦着人取来烈药，煎做一碗，没来得及吹凉，便被殷夫人一把抢过，她把滚烫的药水一饮而尽，烫得说不出话，只好恨恨一摔碗，弃剑出门。

　　前情在此，他尚未出世，便将李府搅得天翻地覆，从仆人到主人，无不对他心怀怨愤。

　　所以，哪吒就在这样愁云惨淡的氛围里，爹不疼娘不爱地出生了。

　　哪吒落地是个肉球，破开后张口能言，迎风便长，身负巨力，无齿之龄便能轻松打败力士，坊间皆传他是魔物，李靖深以为然，连夜将金吒木吒送到文殊天尊座下修习，远避灾祸。

　　但金吒很喜欢他。

　　一是他当时年少，因李靖冤枉殷夫人，而对他爹心怀不满，十分叛逆，觉得你既不让我接触哪吒，我就偏要和他呆做一处。

　　二则是，依他所见，哪吒除了出身古怪，身负神力之外，就是个普通的小孩，不仅如此，他还很讨人喜欢。

　　因此，金吒没事儿便伙同弟弟，寻遍各种理由，翘课回来，陪他这个无人理会的小弟弟玩耍。

　　他看着那蛐蛐盅儿，将它转了一转，果然在罐口找到了一个磕坏了的小痕迹。

　　金吒自小就稳重，不爱玩蛐蛐斗鸡之类的玩意儿，可是木吒性格跳脱，喜欢的紧，这蛐蛐罐便是他的东西。

　　有一回他们回家，正遇上哪吒因为什么事情惹怒了李靖，被罚在庭院里扎马步。

　　正是盛夏午后，阳光落在庭院里的树叶上，漾起刺目的白光，仆人们都恹恹地呆在屋檐下乘凉，互相扇风，窃窃私语地议论哪吒，烈日炎炎，哪吒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偶尔别开脸，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眨掉眼里打转的泪水。

　　金吒瞧着难受的紧，又不敢忤逆他爹，只好与木吒顶着太阳在一旁作陪。

　　他们拿他当怪物看，所以很少有人记得他其实都不到半岁，是个婴儿。

　　别家的半岁小孩还窝在妈妈怀里吃奶，他同样半岁大的弟弟却要一个人在庭院里扎马步。

　　李靖路过院子，看见哥俩在外头晒太阳，皱起眉叫他们：“傻呆着做什么？”

　　随口又吩咐仆人给两人上两盘井水镇的水果。

　　只字没提哪吒的事情，只当他不存在。

　　金吒没说话，看见哪吒又别开脸，用力眨眨眼睛，一滴水顺着他柔嫩的脸颊滚落下来，说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木吒也瞧见了，他性子跳脱活泼，又不知其中关节，只以为是李靖严厉，快言快语地给小弟鸣不平：“爹，你怎么这样，哪吒才多大，你就这么体罚他。”

　　李靖瞥他一眼，没理他，一甩袖子走了。

　　金吒不知道怎么安慰哪吒，李靖这心真偏到姥姥家了，同是一个爹妈，他与木吒还是年长的，在太阳下不过晒晒就有水果和问候，哪吒顶着太阳扎了快一个时辰的马步，还被当作不存在。

　　金吒接过仆人递来的水果，戳了一块，送到哪吒嘴边，小孩嘴唇触着冰凉甘甜的水果，不由自主咽了咽喉咙，没吃，反而摇摇头，后退一步，又规规矩矩扎起了马步。

　　一滴汁水落在地上，金吒的手跟过去，柔声细语地哄：“没事儿，爹走了，看不见，大哥喂你。”

　　哪吒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的外貌还未脱离婴儿的范畴，眼睛与所有的婴儿一样，又大又圆，透亮干净。

　　哪吒舔了舔还有甜味的嘴唇，小声说：“不怪爹，我要变得厉害。”

　　金吒苦笑：“你已经够厉害了。”

　　“才没有。”小孩儿很懂事地说，“哥哥们都跟着仙人学习，我却只会粗浅的武术，因为我没有哥哥们厉害，所以爹才不喜欢我。”

　　金吒听得鼻尖发酸，简直想抱起他好好安慰，再去找李靖大吵一通，让他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不是什么魔物，而是他的亲儿子。

　　可他终究是没做出来，只就着他的话，哄骗哪吒把那片水果吃了，看他珍惜地吃完咽下去，还要舔舔嘴唇，对他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容，小声说：“大哥不要告诉爹爹。”

　　金吒温柔又心酸地答应：“我不说。”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戳戳一旁满脸怒意的木吒，低声道：“你那罐蛐蛐儿呢？”

　　“啊？”木吒茫然了一瞬，心疼的一咬牙，忙不迭掏出来，献宝似的托到哪吒面前，“送给你玩！”

　　这蛐蛐儿木吒平日里心疼的紧，也不知霍霍了几个山头才找出这么一只，是个无往不胜的大将军，木吒靠着这蛐蛐整日在师门那群不学无术的徒弟之间耀武扬威，威风得意。

　　可此时他眼也不眨地给了哪吒，看见小孩儿不加掩饰地露出惊喜的表情，他狠狠地低声骂：“爹真不是东西。”

　　金吒叹了口气，又怕哪吒多想，慌忙对他扬起一个笑脸，又着人拿来一盘零嘴儿，哄着哪吒说：“大哥变个法术给你看，好不好？”

　　哪吒还太小，扎马步那么久，他早已觉得疲惫不堪，汗水滴到睫毛上，糊得他睁不开眼，可金吒难得回来，又要给他表演法术，他不想扫兴，于是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金吒找出帕子，轻柔地擦掉哪吒脸上的汗和灰，他抓起一把豆子，笑着说：“看好了。”

　　豆子噼里啪啦撒在地上，一落地变化作一个小人儿，小人儿披坚执锐，面容整肃，活灵活现，他撒了两把，分为两方，三兄弟围在一处，共同看了一场小小的战争。

　　金吒微微合目，觉得心里沉沉的，堵得说不出话，想到哪吒那时候还那么小，没他小腿高，扎了那么久的马步后，还要偷偷跑出来，在仆人古怪的目光中，一粒粒把豆子捡回珍惜地收好。

　　哪吒小时候这么乖过，李靖没珍惜，现今李靖动辄被成年后的哪吒气的一蹦三尺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金吒觉得李靖有点活该。

　　他叹了口气，环视哪吒不大的书房，里头许多东西，都能看见回忆的痕迹。

　　哪吒很恋旧，不然也不会这么大了，还用着乾坤圈混天绫风火轮，这些东西虽是灵器，可都是小孩子用的，按理说哪吒成年之后，便该换回刀枪剑戟斧钺勾叉这样的兵器。

　　可他没换，哪怕太乙真人和金吒给他特意打的新兵器能堆满库房，他还是照旧使着玩具似的乾坤圈混天绫。

　　金吒知道原因，因为那是李靖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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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金哥哥真好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