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封神]》喝开水烫嘴

16、穷途[修]

　　一片深不见底的寂静黑暗里，宗潼像条舌头狂甩的死狗，毫无体面地驮着少女在水流中疯狂逃窜。

　　洞穴外是一片海域，十分黑暗，连一丝光也没有。

　　宗潼打开洞穴后，趁着没人注意，小心翼翼地抱着冯芸淌进水里，海水冰凉咸苦，顺着宗潼所有张开的毛孔孔洞倒灌进去，浇得宗潼精神焕发，像被人施了几斤肥料。

　　有种回到主场的惬意和快乐，仙界太干，他一个海草，待久了还是干燥。

　　宗潼静静漂浮在海水中，涌动的暗流将他的视野带向四面八方，他好像融化在了无边海水中，无边无际，千丝万缕。

　　让他几乎有了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

　　冯芸的长发海藻一样漂浮，遮住了宗潼的视线，他伸手一捋，垂眼看见女孩安静沉睡的脸庞，胸口微微起伏，乾坤圈在她的手腕散发出淡淡的温暖光芒，让她在海水之中也能正常呼吸。

　　宗潼合上眼，与海水一起弥散而开的视野“看见”几个追兵一脚踹开洞穴尚未完全愈合的出口，紧追入水，在略一迟缓后，其中一人迅速地指向宗潼隐藏的正确方位：“那里！追！”

　　原因无他，方圆十里，唯有乾坤圈是唯一的光源所在。

　　宗潼心里卧槽一声，飞速撕下冯芸一片衣角，遮住了乾坤圈的光芒。

　　小灯泡在海水里闪了闪，熄灭了。

　　宗潼犹豫一瞬，不知是该灯下黑地留在原地，还是转身就跑。

　　但追兵却丝毫没有给他犹豫的时机，在他停滞的关头，宗潼心惊胆战地“看见”一人气定神闲，舒展手臂，另一臂弯曲，蜷起的手掌虚虚贴住脸侧——一个在虚空弯弓搭箭的姿势。

　　但随着他的动作，似乎真的有水流在他的“弓”中聚集成型，很快，裹挟杀意的长箭缀着长长一段锁链朝宗潼处急追而至，速度之快，甚至与周围的海水之间形成了一层薄膜，那是被极速蒸发的海水。

　　此情此景，方才还无所不能的宗潼二话不说，脚底抹油，一扭身夺路狂奔地跑了。

　　虽说海水是宗潼的主场，但于追兵显然也是一样，不仅如此，他们的实力还比宗潼更高一层，主客瞬间转换。

　　高明的捕猎者会循着水流涌动的方向追捕猎物，因此，即使宗潼已将乾坤圈的光芒隐藏，身后的追兵还是能精准地识破宗潼的每一个小陷阱，不断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而宗潼，作为一个不常运动的文职人员，面对一线战斗人员的追捕，很快就觉得心力不济，筋疲力尽。

　　眼见肩头又擦过一箭，黑暗的海水里弥漫开浅浅血色，宗潼闷哼，身形微微一晃，咬牙颠了颠背上的姑娘，在左支右绌的逃亡之中，思考起把冯芸丢下的可能性。

　　不是他冷酷无情，宗潼给自己找借口，是现在情况太过紧急，事难两全，总要有所牺牲才行。

　　冯芸一个没隐匿身形的人类，在海底就像个夜里的超瓦数灯泡，他是混天绫隐匿了身形没错，可扛着一个大灯泡，又和没隐藏有什么区别。

　　至于哪吒的警告，宗潼仅仅想了一瞬，就抛在了脑后。

　　开玩笑，就算哪吒要秋后算账，他也得留着命给他算才行。

　　只是……

　　抛下冯芸板上钉钉，无须纠结，只是如何以合理借口骗过哪吒，却还要一番商榷。

　　“嘶——”

　　正想着，斜次里一只冷箭突兀而至，凶狠地洞穿了宗潼的肩胛骨，宗潼惨呼一声，被极速飞来的剑身带得踉跄两步，清晰地听见锁链在自己血肉之中摇动的哗啦作响。

　　乍起的剧痛一下子打断了宗潼所有思绪，他死死咬紧牙关，脸侧绷紧的肌肉清晰可见，冷汗转眼间出了一身。血色弥漫开，阻挡住他的视线，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宗潼许久不受如此重伤，几乎暴起。

　　再犹豫怕不是真要交代在这里。

　　宗潼心念一转，已构思好一套完整的“尽力而为”的剧情，他提手作刀，忍痛打算将肩上的水链斩断，再做考虑。

　　可身后的追兵又怎么会给他再次逃脱的机会，当下狞笑着一扯锁链，循着位置，紧追而至，转眼将宗潼包围，要当场将他拿下。

　　数十只身携细链的水箭转瞬在四面八方成型，锁链声铮铮而动，从四面八方向宗潼爆射而下。

　　水箭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身后捆缚的锁链，一旦被缚，那东西便会死死缠在身上，无孔不入，无法挣脱。

　　宗潼勃然变色，迅速斩断肩膀锁链，心随意转，于身周一尺的距离幻出防护，幽然微光在防护表面一闪而过，像个在海底熠熠发光的肥皂泡。

　　水箭转瞬如暴雨般爆射而下，接连不断地与肥皂泡相撞，箭身很快接二连三地撞得粉碎，重新化成一捧海水。锁链却如有灵志，蛇一般黏附在肥皂泡表面，节节紧缚，如同恶蟒，要将宗潼强行绞杀。

　　宗潼其人，论溜须拍马，无人能出其右，可算起战力来，也就能在海底排个中流水平。

　　因此对阵起石先生手下的精英打手，基本毫无悬念。

　　很快，脆弱的肥皂泡表面裂开一条细细裂痕，宗潼闷哼一声，嘴角沁出细细血迹。

　　戏已到位，再演下去也毫无益处，宗潼提着一口气，低头看一眼昏睡的冯芸，有点怅然地想：小妹妹，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时运不济，不死在这里，也得死在别人的嘴里，如此比较来看，还是死在这里好一些。

　　不再等待，宗潼手上用力，要将冯芸抛将出去。

　　石先生的手下只要冯芸，只要冯芸脱手，宗潼大可以溜之大吉，至于哪吒那里，他大可以编出一个“尽管他遍体鳞伤尽了全力，却还是让冯芸被敌人带走”的感人故事。

　　但就在此时，宗潼却被人以很微弱的力气攥住了袖口。

　　他一惊，低头看向冯芸，小姑娘似乎刚刚转醒，尚不知周围情况，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惊喜依赖，哑声说：“宗潼哥？”

　　她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海底，还是足够让附近的这一圈人都听到的。

　　追兵终于通过小姑娘的口，得知了这个蒙面窃贼的身份，登时暴怒：“宗潼！你居然还敢回来！”

　　小姑娘以为自己在做梦，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诸欣喜：“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刚刚……”

　　“闭嘴。”宗潼冷下脸，截断她的话，“现在什么都不要看，抓紧我。”

　　“啊？”冯芸不明所以，可看他表情沉重，四周又漆黑一片，害怕起来，乖乖依言攥紧宗潼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胸前。

　　追兵不依不饶，手中长链齐齐一绞。

　　锁链上传来的压力还在增加，肥皂泡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哀恸的爆鸣，转瞬碎了个彻底。

　　宗潼心口一闷，张嘴喷出一口血，心里的感觉简直复杂到无以言说，只好苦笑着归结于现世报。

　　他心中并无多少怨怼，卖人者人恒卖之，宗潼对此一向看得开，他坦然接受后果。

　　前脚刚想把人家丢出去自保，后脚就被卖了个彻底，天理报应，循环不爽。

　　只是他的计划因为冯芸这一嗓子也落了空。

　　若是他身份没有暴露，追兵的第一要务自然是追回冯芸。

　　但暴露之后，激奋的追兵还能不能保持理智不优先弄死他，这就不好说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方才还是个累赘的冯芸，如今竟然变成了宗潼挣扎求生的依仗和盾牌。

　　他们要活人，因此冯芸能伤，不能死，只要他们有此顾虑，宗潼就有偷生的希望。

　　果不其然，眼见四面而来的锁链要将小姑娘打成肉泥，几人手腕一抖，锁链登时转了个微妙角度，避开了她，宗潼觑准时机，游鱼般从密布的锁链网中滑了出去，开始闷不吭声的再一次逃亡。

　　追兵破口大骂，紧追不放。

　　这片海域似乎广阔地无穷无尽，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的痕迹，宗潼急掠之中，只能偶尔从余光里看见其他类似的洞穴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水中。

　　从外面看，洞穴像个四四方方的瓦陶盒子，骨灰盒似的。

　　然而他已经受伤，跑起来分外有心无力，很快便又被追兵追上，几人这会学了聪明，呈包抄之势，慢慢压缩宗潼的生存空间。

　　宗潼被几人围在中间，伤口被海水浸泡，疼的他腿都在抖，更无须说继续战斗。

　　追兵虎视眈眈，口中叫骂不休。

　　宗潼面沉似水，拿这些话当屁声听，这局面看似有死无生，但在他看来，也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宗潼深吸一口气，伸手摸索冯芸手腕，指尖触及乾坤圈之时，那一点珍贵温度迅速地稳住了宗潼的心态。

　　哪吒这么久没出现，显然是不太对劲，但乾坤圈混天绫都在他身上，他也不担心自己会被哪吒抛弃。

　　他搜刮筋脉找出最后一点灵气，喃喃自语：“只能希望你阳洲哥哥能靠点谱了。”

　　灵器被他人侵入，必定引起灵器反抗，会激发它的自卫反应，而据说某些顶级灵器，与主人心神连通。

　　宗潼打了两手算盘，一是他能激发乾坤圈的自卫程序，最好来点爆炸火苗，震退这群龟孙，二则不太靠谱，毕竟能和主人心意相通的灵器只是传说，宗潼没亲眼见过，算不得数。

　　只是乾坤圈既然神兵谱有名，想来他奢望一下也没什么。

　　数道雪亮刀光照的宗潼脸色苍白如死，冯芸在他怀里紧紧闭着眼，发着抖，宗潼攥紧乾坤圈，将那道灵气迅速打入。

　　哪吒，吒哥，李大神。

　　他在心里乱七八糟地祷告。

　　你可千万要赶得上。

　　刀刃与肌肤相触，豁出一道狰狞血痕，宗潼尽力偏躲，一咬牙亮出背后空门，将姑娘护在了怀里。

　　远方炸开一朵炫亮火光，蹭蹭翻涌的红莲一直冲出了数十米高，将整片海域照得亮如白昼。海水被高温大量蒸发，蒸汽搅动水流，带起旋涡，那火像浮在海面上的油，水流淌到哪里，就将火焰带到了哪里。

　　宗潼狂喜，暗赞哪吒真是靠谱，腿上也没落下，他紧紧搂住冯芸，转身就跑。

　　几个追兵呆愣愣看了一会烟花，才迟钝地感觉到海水烫得让人无法忍受，再一转过眼，包围着的宗潼与冯芸却不见了。

　　宗潼无声无息地顺着水流极速前行，一闪身躲在某个洞穴背后，终于腾出空歇了口气。

　　而就在这里，不知从何处，却响起隐隐雷声。

　　宗潼上一次这么夺命狂奔不知道要追溯到多久之前，这会儿累得腿肚子转筋，险些一屁股坐倒。

　　他唉声叹气地喘匀了气，一低眼，正撞上冯芸的眼神。

　　记忆里的冯芸还是个有点小幼稚、小骄傲的小姑娘，恃靓行凶，明媚娇憨。

　　但她现在的眼神，宗潼很难描述，她一夜之间经历如此，惶恐担忧，精疲力竭，恐惧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年轻明媚，让她在一夜之间衰老了。

　　宗潼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捂住她的眼睛，低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冯芸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抖，小扇子似的睫毛在宗潼掌心微微一颤，一滴滚烫眼泪漫过宗潼指缝，消散在了海水中。

　　而天边，响起了第二声炸雷。

　　这声音比上一次近了许多，宗潼一怔，感觉怀里的身体明显紧绷起来，他回头望去，见身后的火海已扩张不少，身周的海水温度也有了明显增高。

　　该出现的人却还没有踪影。

　　下一刻，熟悉的天翻地覆再度覆盖了宗潼的感官，他只来得及化出一条叶带捆住冯芸的手，就被迫在近在咫尺的雷声中，消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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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宗潼的想法，这人是个彻头彻底的利己主义没错了。
以及榜单写超啦我想想还是决定周四再更，这几天攒攒后续存稿。
最后！最近疫情严重大家千万注意身体鸭！啾啾啾周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