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封神]》喝开水烫嘴

14、洞穴

　　水棺噗通一声落入水池，载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不见了。

　　入水后，哪吒就打晕了冯芸，小姑娘昏迷也昏的不甚安心，恐惧和无助挂在眉梢，泪痕尤干。

　　水池意外很深，因为岸上并无多少光源，格外的暗，视线很受限制。

　　宗潼隔着水棺往外面看，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这里的水呈现出浑浊的墨绿色，不时能看见人类产生的各种垃圾，在视野中飘荡而过。

　　有种寂静的死气。

　　宗潼入水等于回家，很适应，自己估摸着待水棺落地还需一段时间，又看惯了水底的无趣景色，十分无聊地找哪吒搭话：“这是怎么做到的。”

　　很难描述宗潼现在的奇妙感觉，空间感错乱，大和小好像一时都没了概念。

　　他身高超过一米八，哪吒更不用说，是个比他还高出一截的红毛拖把，两个高挑的男人与一个小姑娘一起被塞进一个棺材，而棺材长不过一米八，高不过半臂。

　　如此逼仄的空间，冯芸却还有翻身挣扎的空隙，而宗潼看她，视角又并未变化，想来他与哪吒也并没有变成极小。

　　但他们又切实地在水棺之中，而且好像还是透明的，方才那些凡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这也是法术的一种？

　　宗潼有点好奇。

　　哪吒倚着棺壁，闭起眼睛，即使在幽暗的水下，也能看出他面色苍白，他有点恹恹地道：“和猴子学的。”

　　猴子？

　　宗潼很快反应过来：“孙悟空？”

　　这种传说中的人物，一向只有听说的份儿，乍一听确有其人，宗潼有点激动。

　　哪吒低声嗯了一声，冲他摆摆手，让他闭嘴。

　　宗潼老实地闭上嘴巴，过了一会，又知趣地压住鼻息。

　　一时，灌进耳膜的就只有潺潺水声，水声顺着传递介质，无孔不入地渗进来，这种单调的声音和黑暗的环境，几乎让人生出一种绝望的错觉，他们像被放进牢笼的诱饵，缓慢又坚定地，落进不知名海底怪物的口中。

　　哪吒叹了口气，用力掐一下自己的眉心：“你还是说点什么吧。”

　　宗潼敏感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续着之前的话题道：“是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吗？”

　　“嗯。”哪吒这回没凶他，只是声音依然很倦，“学了个皮毛，不过只要不遇上猴子那个级别的，就没多大问题。”

　　宗潼咋舌，心想这话乍一听谦虚，细想实在狂妄，别说四海水底，就是天上地下，能比得上孙悟空的又有几个人。

　　想想也只有哪吒能说出这种话来，他记得民间话本里说，二十八星宿都被猴子收拾的屁滚尿流，唯有三太子领命杀去猴子洞府，找他凶狠地……喝了一晚酒。

　　第二日这小子满面红光施施然回了天庭，也没人敢对他多放个屁。

　　这么一想，这小子的瞧不起人大约也不只针对他，三太子眼里，从天庭到四海，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他的看不上名单上。

　　宗潼想到这里，憋闷了一晚的情绪舒服不少。

　　说不在意哪吒说的那句话是假的，宗潼自认自己虽然油滑，但油滑的十分有原则，再者说了，我坑过你李哪吒吗，怎么就说的好像他在离火司刮了巨额油水一样。

　　说到底，宗潼不否认他奸滑小手段层出不穷，但他自认对得起哪吒，这一路尽心尽力，该说的该做的都做了——不管是不是自愿。

　　他觉得哪吒说话没良心。

　　白眼狼，宗潼在心里嘀咕。

　　他不说话了，沉默地看向水中，隔着一层透明盒子，也能看清水中空空荡荡，连条鱼也没有。

　　宗潼看着看着，忽然回过味儿来了。

　　方才扔下来的棺材呢？

　　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他心生不安，转瞬忘了刚刚腹诽过人家白眼狼，抬眼看向哪吒，指望他拿个主意。

　　可哪吒似乎下水开始就状态不佳，全然没接收到宗潼的视线，只自顾自地揉太阳穴，看起来有点不在状态。

　　宗潼只好开口道：“三太子……草！”

　　就在宗潼开口说话的功夫，水底忽然剧烈震荡，从淤泥里冲出一束水柱，水流带起旋涡，重心不稳的水棺高高低低栽了两下，便被水流捕获，嗖地一下带到了淤泥下。

　　至此，淤泥重新飘飘扬扬地沉了底，覆在地面，水底静寂如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而在水棺之中的宗潼，却没这么轻描淡写。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根竹签，和他的一把兄弟一起，被人捂在竹筒里拼命摇晃，晃得他五感俱失七魂六魄飞散，只剩一个空洞肉/体，茫茫然坐落在原地。

　　实不相瞒，有种升天的感觉。

　　升天的宗潼懵头懵脑地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把自己飞散的魂魄收拢，找回了一口/活气。

　　他缓过神，查看周围的环境。

　　淤泥下别有洞天，竟然藏了个地下洞穴。

　　洞穴不小，是个规整的长方形状，长宽俱有数十尺，里地面坑坑洼洼，有几个水坑。

　　居然还是个有空气的环境。

　　洞穴一角堆放着方才沉下的棺材，宗潼他们也被归纳在了其中。

　　一只足有脸盆大的老蚌张着满是藤壶寄生物的贝壳，露出一肚子金银财宝。一双黑米似的小眼睛藏在两个挂耳金酒杯之中，看起来很鸡贼。

　　几个海带怪匍匐在洞穴一角，正慢吞吞地收回叶带。

　　方才就是这些叶带将他们拉了下来。

　　宗潼转向哪吒，他不敢说话，只好用目光示意，这地方有点熟悉。

　　他在未开智时捕捉尸体，存尸处和这里很是类似。

　　只是那时候没有这些水棺材，尸体被他们随便摞成尸山，这其貌不扬的小洞穴颇有点神奇，尸体一旦放在这里，就好像被人冻住了时间，不会再继续腐烂下去，隔几个月来看，还是放进来时候的样子。

　　海带怪们将他们捕捉进来后便对他们失去了兴趣，蔫耷耷地粘在地上，像是死物。

　　奇怪的很，他还以为下来会是什么凶险的地方，原来竟是这里。

　　如果不出意外，这里除了几个海带怪，便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只要不倒霉地撞上收尸的人。

　　宗潼觉得自己应该不能这么倒霉。

　　“出去吗？”宗潼以口型示意。

　　哪吒回头看一眼冯芸，摇了摇头，既然女孩状态尚可，不如按兵不动，看水族们究竟要拿这些尸体做什么。

　　再说了，若是出去之后再来一次晃签桶，连救冯芸都来不及。

　　两人静静地在水棺中等待。

　　隔着洞穴，外面的水声变得很模糊，只能通过凝结在洞壁的水珠落地的声音，来判断时间在流逝，宗潼等着百无聊赖，和哪吒做口型：“不会在这呆好几天吧。”

　　从前尸体放上好几个月也不是件稀奇的事情，而他们后天就要去东海押送敖广，没那些美国时间在这里消磨。

　　哪吒瞥他一眼：“不会等很久。”

　　“为什么？”

　　“因为祭典已经结束了，他们多留无益。”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印证哪吒的想法，他话音刚落，整个洞穴忽而震颤起来，发出一种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几个海带怪见怪不怪，抻长叶带，把水棺们捆好，又伪装回绿色地毯。

　　两人被困在水棺之中，对洞穴的改变感觉并不分明，只能通过水棺的歪倒方向判断，整个洞穴，似乎正在移动。

　　宗潼往日虽然干过捞尸的差事，但时间不长，也不知道后续还有这种戏码，又在签筒里滚了一遭，有点震动恐惧后遗症，很是慌张。

　　哪吒见宗潼被这虚无缥缈的震动吓得花容失色，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混天绫在你身上，你怕什么？”哪吒慢吞吞道。

　　“哦哦哦。”宗潼安心不少，洞穴摇晃之中，他一双手无处安放，只好搁在脖子上，幻想自己摸着看不着的混天绫聊以自/慰。

　　哪吒实在见不得他这怂成狗的德行，开口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

　　“什么？”

　　“这个洞穴没有开口。”哪吒抬手示意。

　　与其说是洞穴，不如说他们身处空心蛋的内部，蛋壳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是……既然如此，那些海带又通过什么渠道将他们拖进来的。

　　宗潼闻言，却并没有大惊小怪，他运过尸体，晓得其中门道，于哪吒说：“我们在运送之前，都会事先服下丸药，只有服下丸药的人才能打开这里。”

　　“打开？”哪吒注意到这个动词。

　　“打开。”宗潼不知要如何描述，“就是……像开门一样，进去之后会关闭，出门的时候要开门。”

　　哪吒意会了一番这抽象的形容，了然地点了点头。

　　洞穴外响起隆隆雷声。

　　宗潼懵了：“哪来的雷声。”

　　这人话是真的多，不能闭嘴震惊一会吗。

　　哪吒忍无可忍，一抬手指使混天绫把宗潼的嘴封了个严严实实。

　　宗潼未来得及出口的后续抱怨，就这么被混天绫捂回了肚子里，没法说话的宗潼察言观色地看了哪吒好一会儿，福至心灵地联系起了某些事情。

　　并且拼凑出一个十分有可信度的事实。

　　哪吒他大概不喜欢雷声，也不喜欢水。

　　怪不得上次明知水下有东西，明明不相信他，还是让他下的水。

　　想起他那晚的剖白，宗潼有点触动。

　　哪吒皱起眉，莫名其妙地瞥了宗潼一眼，不知道宗潼这突如其来的多情目光是怎么回事。

　　移动中的洞穴忽然停下。

　　“有人来了。”哪吒满眼警戒。

　　洞壁忽然如受热的冰雪，融化开来。

　　一行人走进来，为首的男人戴着面具，极瘦，极白，露出的一双手简直像一对生鸡爪。

　　鸡爪男自面具后露出的目光阴惨惨的，扫视过洞穴一圈，即使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宗潼也觉得头皮一麻，那一瞬间，像是在冷库里走了一遭。

　　哪吒脑海中警戒声大作，大脑不做思考，凭直觉将这人直接和步辇上的目光联系在了一起。

　　他提起十二分的警戒心，没有出声，直接在宗潼脑海成音问道：“他是谁？”

　　宗潼没有能成音的法力，想来想去，拖过哪吒的手，在他手心写字，一笔一划。

　　石先生。

　　近些年四海水族的实际掌权者，性薄寡恩，是个疯子。

　　鸡爪男，不，石先生背着手看过这一批货物，大约很满意，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他的声音也细细的，像个太监。

　　“既然还有空位，把那几个也一起带进来吧，这玩意儿珍贵的很，别浪费了。”

　　他身后跟着的人低声应喏，几人重新将封上的洞穴融化，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几具如法炮制的水棺材被抗了进来，堆在宗潼隔壁。

　　视线被遮，宗潼只好透过邻居的窗口努力观察外界，但余光一扫邻居，宗潼瞳孔霎时紧缩，浑身的血忽然就凉了。

　　里面躺的是个小孩儿，个头不高，胖墩墩，一手紧紧攥着手机，脸上还残留着落水时候的恐惧。

　　是那个小胖子。

　　“宗潼。”哪吒低声叫他。

　　宗潼回头，看见哪吒表情冷冷的，垂眼取下腕间金环，掌在手中。

　　“一会你带着冯芸走。”哪吒冷冷地说。

　　宗潼一滞，低头喏喏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