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戚顾方无》念柯孔扬

37、归京师

　　狄飞惊走进绣房，荏弱一般地低垂着头。
　　“低首神龙”的头当然从不曾抬起，当他抬头的时候，便是他面前之人死亡的时候。
　　雷纯已习惯了他的沉默，甚至寂寞。
　　她只静静刺绣。
　　作为京师三大势力之一的六分半堂总堂主，雷纯显然不是一个可叫人小觑的女子。
　　可她归根结底还是个女孩子。是女孩子，就会有她柔软的一面。
　　如同她当年面对苏梦枕的时候一样，雷纯默然刺绣，脸上的表情十分温柔。
　　狄飞惊进来，轻轻地说了一个名字，雷纯便抬起头来。
　　他说，无情。
　　雷纯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实在是很美，美得狄飞惊不敢多看一眼。
　　“盛大捕头的飞鸽传书劫了下来，可六扇门亦不是吃素的。最多再过三天，他们就会发现端倪。”女子的声音低低的，温润的好似一汪清泉。
　　她停下手里的绣工，又说道：“其实如此截下无情与戚楼主的通信，到底也没有什么长远的好处，不过是让戚楼主在迷雾中多转些日子罢了。如若顾惜朝心软，把一切真相告诉了他，那我们六分半堂为干爹所作的一切，随时都有白费的可能。”
　　狄飞惊像是怕惊扰她似的，说话声音愈发低沉：“之前派去监视顾惜朝的探子回报，他和戚少商一路上亲密非常。在扬州的时候，二人经常在同一个房间睡觉。”
　　雷纯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温声道：“他们二人曾有过‘知音’之情，保不定会有些瞒着干爹的举措。”见狄飞惊不愿意坐下，无可奈何地道，“干爹为何执意用顾惜朝？难道他真的认为顾惜朝只是一个为了权势不惜豁出一切的小人？”
　　狄飞惊沉吟了一会，回道：“或许顾惜朝有什么把柄落在太师的手里？”
　　雷纯轻摇螓首，说道：“干爹从不正面提他，只不让六分半堂和小侯爷插手此事。说是等顾惜朝回到京师，花石纲一事了结，才是我等该有大举动的时候。”
　　狄飞惊便又不说话。
　　雷纯看看手中的花绷，嘴角露出浅浅的戏谑：“到那时，且不管干爹与郓王如何，我倒是十分期待小侯爷和戚楼主的反应呢。”

　　十日后，戚顾二人终于到达汴京，在春风楼二楼等着彼此的接应。
　　戚少商想着一会儿要来的孙鱼和朱大块儿，忍不住转头去瞧顾惜朝。
　　顾惜朝却定定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戚少商便觉得说不出话。
　　他深知到了汴京，二人之间的关系只能是敌对——至少明面上仍是如此。至于之前在扬州许下的承诺，他亦没有把握顾惜朝会全然放在心里。
　　其实每每碰到这个人，他的心里便是发虚。顾惜朝又岂是能被他人随意掌控的呢？
　　张了张嘴欲要说些什么，春风楼的掌柜便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噔”跑上楼来。
　　“楼主，孙护法和朱兄弟到了。”话刚落地，便有两个人健步如飞地上了楼，正是孙鱼和朱大块儿。
　　二人才向戚少商抱拳行了礼，又一阵有序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贵介隽秀的公子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晃了上来，却是方应看，身后例行公事般地跟着任劳任怨。
　　他一见戚少商便连连叫了三声“戚兄”，笑着说道：“和顾公子聊得可尽兴？只可惜相爷嘱咐应看早早请顾公子回去，怕是不能久留，否则应看到也想和戚兄一起喝酒聊天……”
　　戚少商听了这一番话，心里便有些郁郁，面上也冷了下来，道了声“请”便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