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戚顾方无》念柯孔扬

19、世道茫茫

　　戚少商打量一下周围的布置，棕褐色帷帐垂地，黄杨木支柱顶梁，四个茶几，八张椅子坐落在厅下。正中间的主位是一张硕大的太师椅，紫檀木制造，颜色深沉，隐隐泛光，一见便知不是凡品。主位左右立有丈高的烛台，此刻正燃着两根儿臂粗的蜡烛，烟气袅袅而上。
　　对于一个绿林义军聚集之地，这里实在是太过奢华。当年的连云寨声势浩大，最显赫的生杀大帐也不过是用些黄竹、皮毡装扮，拜香大事之时，亦不过是多添了几段红绫，绝无什么贵重的物事。自然，此处是江南首府扬州，大富商楚浚又是绿林的一份子，有此财力作此布置亦不足为奇。
　　龙逍遥坐上主位，轻声一叹，道：“世事无常，当年的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如今也为朝廷办事了。”
　　戚少商回过神来，正色道：“龙公子说错了。戚某此次虽为查案而来，却并不是受朝廷之命，而是受朋友之托。”
　　京师之中，都知金风细雨楼与六扇门不和，虽都为白道势力，却是一朝一野。可这其实是无情与戚少商商量的计策，意在用来麻痹蔡京等，平时掩藏锋芒，以期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合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六扇门，则必然是他戚少商的朋友了。
　　这话说出来，实在可算得上对龙逍遥推心置腹了。戚少商是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论对方是谁，总是先给予信任，放开心胸，他亦总能得到对方的信任，让对方为他拼死，为他卖命——只除了一个人。
　　呵，那个人啊。
　　戚少商的心里滑过一丝疼痛，一下子又淡去了。
　　龙逍遥并不是毫无头脑的江湖草莽，他深知在京师之中能被戚少商成为朋友的绝不会是蔡党、有桥集团和六分半堂，他亦明白了戚少商对他的信任，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豪迈的感动。这些年来，努力盘旋于江南各处，力求为民请命，有过手下，有过兄弟，有过朋友，但并不曾有一个人给过他这样的感动。他的这一生，在这一刻，是否该满足？
　　于是他便很想把一切都告诉眼前这个白衣人，他明白，眼前的戚少商一定便是最能理解他的人。
　　“戚大侠，实不相瞒，此次花石纲被劫一事，确为在下所策划。参与其中的人员，除了江南武林的豪杰，还有湘西赶来的众英雄，亦有扬州地界的商界朋友。大家都是为了黎民百姓，绝不愿意见那皇帝昏庸无道……”
　　戚少商岂会不懂？他甚至非常清楚，若是自己仍站在这个位置，怕是会比他们做得更彻底——昔日的九现神龙，是绝不怕得罪什么官门府衙的，他甚至亦曾想过独闯皇宫，一剑割下那狗皇帝的人头，就此还天下一个河海晏清！
　　可如今的他早非昔日的他，他已明白了势力的制衡，已明白了这天下的腐败并不是单纯由一个皇帝造成的，这是时代的弊病，每朝每代都无力避免。
　　可他还是得拼下去，哪怕为不到这黎民，也得为了一直跟随他的兄弟。
　　于是他便开口：“龙兄弟，你可以放心，戚某虽为查案，却绝不是来与你们为难的。如今你们并未劫到花石纲，之前的策划虽巨，参与者虽众，可官府并不知晓，戚某亦不会声张。就如龙兄弟你方才在林中所说，尽快安排兄弟们退出官府视线，以期押后图谋才是上策。”
　　龙逍遥感激地看他一眼，说道：“既如此，我也托戚大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