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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经年之苦谁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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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情坐在灯下细细地看着顾惜朝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一别数十年,当日的瘦弱小鬼已长成了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若不是你派人寻访,我恐怕到死也不能见你一面。”
顾惜朝只默默不语,眼前的女子与幼时自然已十分不同,但眼角眉梢却依稀仍是那时模样。一晃眼,竟已是十多年了么?
“我还记得第一次与你见面,是在扬月小馆的柴房。那时的你瘦瘦小小,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八岁的孩子。”
小崽子自六岁后便被指派到柴房做事,在青楼出生的婊子的儿子,自是比龟奴还不值钱的,只有做下人的份。
他早晨只喝了一碗根本没有米粒的稀粥,日近中午,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了。正睡眼惺忪有一下没一下地劈着柴火,就听外面院中一阵推搡声音。他小心站起来,免得贫血头晕。推开门出去,正见那龟奴郝仁拉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要拽进后院。
虽说名叫郝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头子。此人早年因烂赌签下一屁股赌债,无处谋生,便想了个做人口贩子的主意,到处闲逛,见着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就卖到青楼换银子。长年累月,也在这扬月小馆搏了个一等龟奴的名头。
那个女孩子想是他刚抓来的,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正奋力挣扎,可小孩子的抓挠手段对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哪里能有什么功效。郝仁被她惹得火起,一巴掌甩在她面上,立时就红肿了起来。
小崽子像是自己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脸上神经质的一痛,也没多想,便冲上前去拽住郝仁的腿。
郝仁不妨他这么一下,竟跌了个踉跄。低头一看,是那花魁扬月的儿子小崽子。青楼出生的孩子哪里能得个名字,多是叫小崽子、小杂种了事。
郝仁虽是一等龟奴,除却老鸨馆中便是他最大,却独独对那花魁言听计从。他早对扬月动了不只一次念头,可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有好几次是被这小崽子破坏,如今见他一番推搡,怒得不行,随手放下女孩子,提起小崽子就往地上掼去。可怜一个小孩,只一下就被撞得头破血流。
女孩子一见立时放声大哭,边哭边跌跌撞撞地去扶小崽子,用那原本破损的衣袖去擦拭他额头上的伤口。
小崽子对她感激的一笑,又怒瞪向郝仁,倒也不惧这么个大人,骂道:“你这老不死的,又来害什么人!”
郝仁才刚刚年过四十,他这小崽子却叫他老不死的,真真把他气了个七窍生烟。当下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小畜生、小杂种”,又转身四下里寻找可打人的物事。
小崽子与他也算是几番较量,哪里不知道他的手段?趁这人搜寻“兵器”,便拉着那女孩子悄声退往柴房。
郝仁刚寻得了一杆搓衣棒,转身便要抡上小崽子,却见那两个小鬼堪堪要将柴房的门关上。他心里一狠,飞快地冲过去,仍是不及,小鬼们已经进了里面,锁上了门。郝仁只得拼命冲撞门板,又拿起那搓衣棒砸得“梆梆”直响。
小崽子在里面听得心惊,他深知若此刻被这混人抓到便没有什么活路可言,怎么也得撑到动静大了,把娘亲引来。稍一思量便说道:“你这不要脸的老狗!鸨妈妈好心收你在馆里做事,你却来砸她家的房子,也不怕天打雷劈!”这话说出来不禁叫人好笑,可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整日里默默干活,耳闻眼见不过都是些下九流的勾当,自是骂不出什么有水平的话了。
那郝仁果然心中虑着自己这得来不易的差事,手下动作缓了一缓,口中却仍是骂骂咧咧,不曾消停。过了一会,他听不见里面动静,心中存了疑虑。又想着前门院口都有人把守,那女孩子反正是出不去的了,还不如回屋歇着,晚上再来收拾这崽子,便一边咒骂不休一边往西屋去了。
小崽子在柴房里头听到他的声音逐渐远去,不由松了口气。回头看那女孩子,却见她一脸兴奋地样子。
这女孩子却是个活泼性子,见小崽子吓退了郝仁,心里不由十分痛快,抑且对小崽子有了一种近乎崇拜的心情。她当下便对着他笑起来,头上的双环发髻虽已被扯落了一边,面上也是乌七八糟,却仍是可看出一张清秀小脸。她扯扯小崽子单薄破损的衣袖,说道:“多谢你,小弟你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