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生》宇佐见章鱼

13、祠堂

　　这场手机讯号之旅想来是并不容易的。纪梧领着沈苏荫穿过没过膝盖的野草，才找到一个进山的小路。纪梧带他爬上的山，在这百越之地只能算做一座矮丘，可即使这样，对于沈苏荫这种平原地带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来说，这已然已经是陡峭峻岭了。顺着盘山小路爬上山顶的时候，沈苏荫已然汗流浃背。汗水打湿他的粗布衣裳，衣裳硬硬的并不贴合，那种僵硬黏腻的触感扰得他浑身不自在。

　　纪梧一把将还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沈苏荫扯到一块蓬松的芒草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草皮有些潮湿，地面并不硬。和南方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古河村的山间有些太干净了。这种干净并不是指的房舍农田，而是山间的昆虫动物。这草木见蛇虫鼠蚁少得可怜，根本不用担心被毒虫所叮咬。其实这很奇异，沈苏荫虽未读过太多书，但他也知道，出现这种状况不是这地方有这些动物的天敌，要不就是这里的草木有毒。沈苏荫望着周围的草木，这些植物都是些南方常用的草，根本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沈苏荫坐在地上将气喘匀了，才发现这片山头夹在两座巨大山峰之间。这地方就是个巨大的风口，微凉的山风从中间呼啸而过，吹得沈苏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从兜里慌忙地掏出手机，果真如纪梧所说的，这里有一两格微弱的信号。

　　此时，沈苏荫才看到刚子发来了两条短信。急切地点了进去，发现是刚子蹩脚翻译的邮件和信件内容和几张黑白的照片。沈苏荫好好审视了这几张照片。发现第一张是老院长，徐期，高木和自己父母的照片，而还有一张是一座朴素的建筑，建筑上黑黢黢的牌匾上写着祠堂两字。而最后一张，好像是白纸上草草画得简易地图，其中几个地方做了简易的记号，沈苏荫依稀辨别出上面后山的位置写了个“妖怪”，而写着“祠”的地方画了个巨大的红叉，在泛黄的白纸上格外的鲜艳。

　　红叉在我们一般人的认知中或许是代表着“危险”或者“禁止”的意思。而标红，则一定是令人在意，注意的地方。联想到那张祠堂的照片，沈苏荫立刻觉得这事不简单。或许，这祠堂中藏着的什么蛛丝马迹，便能够解开沈苏荫心底的疑问。老院长的欺骗和疯病，亲生父亲的死，以及这盘旋在古河村上下的这种难以名状的恐怖力量。

　　沈苏荫想到此处，长吸了一口气，又翻看起刚子给自己发的短信来。短信上的内容翻译的勉强通顺，一想就知道是刚子用有道翻译翻译的。沈苏荫大概地读了起来，不过是高木讲到自己因何而来，为何而来。还有一些关于古河村图腾的艺术系计述。而其中最吸引沈苏荫的，不过是高木引用徐期的一句话。高木说徐期曾经提到，此地的水中的铀元素和水中的某些物质发生了天然核反应，所以导致了此地的某些生物产生了基因突变。或许，这就是光是从古河村此地疗养，便为何会对某些病症有奇效的原因。

　　沈苏荫看着正出神，突然便被手机猛然间刺耳的铃声给吵醒了。沈苏荫怔了一下，愣了一下才按了接听键。只听里面传来一个陌生冷艳的女人声，上来就问了他一句“沈苏荫，你是否在古河村”。沈苏荫听得迷惑，刚想发问，只听里面的女人利落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jing号。女人询问了沈苏荫的住址，便说有个刑事案件需要他配合调查，她马上便会到古河村来。这让沈苏荫一时间都听懵了，直到一股脑地机械式地报了自己的住址，电话那边传来了挂断的“嘟嘟”声，沈苏荫才反应了过来。

　　看来，如今自己又卷到刑事案件里面来了。沈苏荫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发闷，简直没直接晕了过去。

　　纪梧见他落下电话后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便拍了拍他。沈苏荫瞬而缓过神来，这才眼神有些游离地看向纪梧。

　　“沈哥哥，你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脸色就有些不好。”

　　纪梧瞪圆了眼睛，眼神像一头小鹿一样，懵懵懂懂的。沈苏荫本就不是心机深沉的人，此时又装了满腹心事，自然疑惑焦躁早已溢于言表了。而纪梧，不过十六七岁的孩子，除了那日在山洞里的反常，平日里看起来却很是质朴单纯。和自小生长在孤儿院里的孩子不一样，他的眼里很少有独属于少年的狡黠。从某种程度来说，那种狡黠并不是贬义词，而是一种伶俐可爱的天性。可是眼前的纪梧，却干净得如同一汪水，即使是沈苏荫了解他异常时的可怕以及他在村人眼里扮演的角色，却依旧讨厌不起来。

　　沈苏荫看着他，感觉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倾吐而出，却又被梗在喉里，不知从何说起。这些日子，许多谜团如同泄洪一般来到他这里，让他的头脑乱做一锅粥。他简直太需要一个人去分享，去倾诉。可这个人，却万分不可是纪梧，亦或是村子里任何一个人。他张了张嘴，而后却是吐出一席语调极低的试探。

　　“纪梧，你明明知道村子里不让我和外界联系是为了留住我，你还是这样做了。你就不怕，哪天我真的离开这里，永远不回来了吗？对于你来说，我真的值得你去破坏村子里的规则吗？”

　　沈苏荫说着，他直勾勾地盯着纪梧。他看见纪梧的眼睛暗了暗，而后眼角有些微微发红。

　　“沈哥哥你关上电话亭的门之后，虽然压低了声音，我还是听到了。我想畲叔他们可能骗了你，你不是他们的儿子。村子有规矩，不想来到村子的艾德雅离开，可我也不想你讨厌我。”

　　他说着，似乎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一样，长吸了一口气，终于一鼓脑说了出来。

　　“如果你真的要走的话，我就和你一起走!”

　　“其实，我爹娘他……也不是我爹娘。我家在很远的地方。八岁的时候，我妈死了，我也害了病。他们找到我爸，用五万块钱换了我。他们对我很好，可我还是想我奶奶爷爷。哪怕再去看一眼，也好。我会为爹娘养老送终，可我也想再看看他们……”

　　纪梧说了一通，话音刚落，脸色早已涨得通红。沈苏荫被这一席话惊了，竟也是久久也未平复。他本想这孩子是这土生土长的山民，没想到纪梧他，竟然也是外面来的。对于他来说，和沈苏荫相同，山外一样有东西在吸引着他。这种好奇，很大程度战胜了霍青羊口中“幸运儿”对于“艾德雅”的独占欲和着迷，这也是长久以来为何纪梧会一而再，再而三为了他破坏与村民之间默契的原因。想到这里，沈苏荫终于点了点头，干巴巴地说了声“好”。

　　整理了一头思绪，沈苏荫和纪梧便下了山。各家各户开始飘散起袅袅炊烟。沈苏荫和纪梧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久久没有讲话。大概走了有四十多分钟，二人终于回到了村子。畲氏夫妇一看见纪梧和沈苏荫一起来了，便拉着纪梧进了堂屋，将纪梧按在了饭桌前。这一顿饭，沈苏荫吃的食不知味。和沈苏荫道出心底话后，纪梧倒像是藏了更多心事般有些沉默了。在饭食间间或看了看沈苏荫，又讪讪地别过目光，不再看了。

　　就这般在畲氏夫妇热络间吃完了饭，沈苏荫和纪梧一起走出了屋。沈苏荫握着那部冰凉的手机，脑海里盘旋着高木敏行画得那张地图，搬了个凳子，坐在肥厚的芭蕉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直到耳边传来一阵机车的轰鸣声，一股浓重的汽油味儿传到鼻尖，沈苏荫这才抬起了头。映入眼睑的是一个身骑机车梳着齐颈短发的年轻女人，脸蛋姣好，身材高挑。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紧身t，下穿着黑色紧身牛仔裤，脚上蹬了一双卡其色高腰登山靴，身背一个黑色的防水帆布双肩包，活脱脱一副驴友的打扮。他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沈苏荫，上下打量了片刻，便麻利地从兜中掏出了一张黑色的jingguan证，眉毛一挑，露出了一个性感的笑容，停好机车，走到沈苏荫面前向他伸出了右手。

　　“你就是沈苏荫是吧，我是李茉莉，是达里尼市南岗分局的xing事顾问。我来到这里是来调查几件失踪案，请您协助jing方，配合调查。”

　　“失踪案？”

　　沈苏荫起身和李茉莉握了个手，待她利落地说完，沈苏荫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疑问，随即还未等沈苏荫将口中疑问全盘托出，李茉莉便露出了一张职业的微笑，继续说道。

　　“请您不必担心，您并不在我的嫌疑名单内。只是我通过系统查到您是赞助在古河村的外来人员，想来都是城市里的人沟通方便，就来叨扰您了。同时也希望您能够百忙之中，协助jing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