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头痛 ...
-
宫里,褚深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张折子,却半晌也没翻动。左边的太阳穴“突突”地痛,连带着头部整个都疼起来。
他的头痛之症已经有好几年了,基本每个月都会犯上那么一两回。早些年没有太医给诊治,每次都疼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入睡。后来得了皇位,宫里的太医开了号称最精细最上乘的药方,褚深的头痛却变本加厉,每次发作,必是一夜无眠。太医们每次来把脉都是心惊胆战,因为他们知道开的药方没有奏效,怕这位素有雷厉风行之名的皇帝一怒之下砍了他们的脑袋。
当然,褚深并没有动他们的脑袋,因为他大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痛。
更早些时候,他本来是没有这毛病的,他的身体一向很经得起折腾。七岁那年的冬天,他在猎场自己学骑马,结果马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受了惊,把他甩了下去便跑得没了踪影。他摔得很疼,躺在地上无法动弹。那天的后半夜下起了大雪,雪几乎要把他整个埋起来,等雪停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年幼的他疼得晕过去又醒来,直到第二天中午,终于听到有人隐隐约约地在叫“九殿下”。他很快被发现了,从雪地里被两个穿着家仆衣服的人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他们叫着“二少爷,九殿下在这里。”而他们口中的二少爷很快也过来了——褚深记得那个人穿着一身白狐皮做的大氅,露在外面的脸他很熟悉,是从几个月前开始每日出现在春晖堂的陆夫子。那个人检查了他一番,低声说了句“腿和左边手臂骨折了”,然后把他抱在怀里,用大氅裹住他冰冷的身子,自己也打了个哆嗦。直到他完全失去意识之前,都被牢牢地包裹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等褚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他的腿和手臂都已经包扎好了,衣服也换了,身上盖着被子。那个房间非常暖和,比皇子们念书的地方还要暖和。大概是因为在冰天雪地里躺了太久的缘故,他发了高烧,头痛得几乎要呻吟出声。过了一会儿,那个人——陆夫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药从门外进来,走到床边低下头看他。褚深想说话,但是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呆呆地看着陆夫子。陆夫子又把他抱起来,让他再次靠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那天,陆夫子喂他喝了药,等他退了烧,偷偷摸摸地把他送回了春晖堂自己的房间里。
在那之后,整整三个月,除了陆夫子和几个送饭的宫女,没有人来看过他。宫女们一向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他活着就行,也知道其他几位皇子看他不顺眼,都是放了饭就离开,只有陆夫子每次都会呆上很久,看着他吃药,然后把今天教给其他几位皇子的东西,再手把手地教他一遍。陆夫子的手也是温热的,包着他的手的时候让他整个人都跟着感受到了温暖。
是真的很温暖。褚深想。
可惜只暖了五年而已。十二岁那年,从中秋的前一天开始,陆夫子就突然不来了。那时候褚深已经有了些自己的人脉——当然,是私下里的人脉,连陆夫子都不知道。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陆夫子已经辞了夫子的位置,以后都不会来了。褚深没有耐心消化这个消息,他第二天就偷偷出了春晖堂,溜到陆府附近藏了起来。很快,他就看到了陆夫子。陆夫子牵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和一个小丫头,用比对自己还要再温柔些的语气跟他们说话。褚深知道,那是陆夫子的弟弟和妹妹。陆夫子很喜欢他们,在陪他们说话的时候,陆夫子会笑得很开心。
那天是中秋,其他皇子们都被自己的母妃接进了宫,春晖堂里难得的清净。褚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和衣躺下,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突然就开始头痛了起来,像五年前发烧的那一回那样——只是这次没有陆夫子抱着他了。
之后的几年里,褚深时常会跑去陆府附近。陆府后院隔了一条巷子便是座小楼,从小楼的顶层,可以看到陆夫子在院子里教弟弟妹妹读书写字。褚深很嫉妒,但是他不着急。等他登上了那个位置,他就又可以每天见到陆夫子了。他在忙着筹谋大事之余,甚至还有时间去想给陆夫子一个什么样的官职——他想了很久,终于有了绝妙的安排。
但是他终于登上皇位的时候,派出去的影卫却告诉他,陆夫子出了京城,在一处山路遭了劫匪,整个车队摔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从那天起,褚深的头痛症加重了,有时连着几天几夜都无法睡上一个完整的觉。
……实在是太疼了。
“陛下,陆夫子到了。”郭肃在殿外说。
褚深放下了手中捏得变了形的折子。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