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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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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学姐,妳没事吧?」梓思伸手扶着我,我挥了挥手,示意没事。一阵凉风吹过,我的酒醒了一点点,也察觉到时间确实有点晚了。九时多,大伙儿唱完K后,却是来了兴致,在K场硬磨了三个多四个小时,又抢过去保龄球场,折腾起自己的手脚,晚上就乘新建的铁路到了沙角邨,吃大排档,坐板凳,灼火锅。玩得九点多,才尽了兴,散伙。
刚才吃火锅时,来了劲,从旁边的便利商店买来了一打青岛牌啤酒,跟镇麒和志远拼起酒来,三个人,两男一女,全都未成年,喝起酒来却不输那些老酒鬼。十二罐都喝光了,空扁扁的罐子送了给收集旧物的老婆婆,又再买了一打啤酒,这样下来,进到肚子里的,总有十一、二罐的样子。
我是比那两个小子都喝得多的,平常就跟老爸拼着练来的肚量,在看到梓思时,忽然又不想输给那两个小子,争强好胜起来。只是这一顿下来,现在走不了几步,肚子里却绞了起来,有点儿晕晕作闷想吐的感觉。
镇麒跟莫雪、婉清一路,都是元朗、屯门那些比较往西偏远的地方,志远是住这附近的,诗云和小月儿则是九龙区的,只有我和梓思,都是往北方向的。说来凑巧,我和梓思住的地方原来挺近的,相距不过五分钟车程,很久以后我想起,是不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那五分钟的路程,所以我才会历经那一次情伤?如果我们从不曾靠过那么近,是否一切都……不会发生?
身体似终是软弱的,在我逞强过后,借着酒意,现在它向我抗议来着了,头疼欲裂。我决定不去勉强自己,勉强过后又不是有钱分……我对梓思道:「抱歉啦,我好像真的不行了……」天啊,我干嘛说得像是放遗言似的……「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休息一会儿。」看到梓思一脸惊讶的样子后,我赶紧补上说明句。这妮子,有着严重的紧张病,搞不好听到我说不行,下一秒就会打999报警召唤救护车了。
跟铁路站只有好几步不到的地方了,我却觉得那很遥远,好像一辈子都到不了似的。长街,总是让我想起初恋……靠,你们那是甚么目光,我就不能有初恋吗?!好歹我也算是玉树临风的少女一枚,跟人谈个初恋有甚么奇怪!少年不识爱情滋味,总是让其悄悄溜走,想当年,我才十岁左右……
梓思是个体贴的女孩,扶我坐在到旁让老人家晨运后休憩用的石椅上……屁股凉飕飕的,这石椅冷啊,老人家坐上去怎受得了,还是说我比老人还虚弱?!
「妳也别叫我学姐了,我跟妳差不多大,就跟小月儿她们一样叫我『晞』就可以了。」这不是主因,而是因为,梓思继续管我叫「学姐」的话,礼上往来,我就只可以叫她学妹了!记得以前看过一篇叫做《女孩秘密》的文章,教的是怎样敲开女孩子的心防,其中首要的,就是拉近彼此的距离!
「走吧,晚了回去妳对家里难交待。」吹了一下风,虽然还是有点头痛,但几步路还是可以走的……不过会歪歪斜斜就是了。那知道,一站起身来,便又是一晃,便撞到梓思身上去……那绝不是浪漫,而是我的头撞到她的肩,痛得我两人立时便泪眼汪汪。
天,咋的我就特多灾多难,还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失威。
密封的车室,五月时分,空调开得老大的,吹得人阵阵发凉,直从脚底倒灌脑袋。中午出外应考时,还只是穿了一件T-Shirt,外衣也没多带一件,此时冷得我直打哆嗦,心里不住的咒骂车长。
「阿晞,妳很冷吗?」看着我十分窝囊地龟缩在坐位里的梓思,伸手握了握我的手探温度。该死的我那爱逞强的坏性格又发作了,还要装潇洒的强笑着:「哪有,我还嫌这空调不够猛!」让我死了吧……
像是要报应我所夸口似的,空调一下子又下降了几度,天啊,我错了!
「阿晞很冷吧?穿上它可以保暖。」梓思看穿了我的伪装,从自己的单肩背式包包里拿出一件风衣递给我。我接过去披上,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最近身体不太好呢,谢了。」
看着我略显尴尬的笑容,梓思却笑得愉快:「学姐真是个有趣的人,出乎意料的逞强呢,有点像孩子的感觉。」」
囧!难道我很像小孩子么?!「我很像小孩子么?」我颓唐不安,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她摇了摇头,道:「怎么说呢,学姐有时有些行为像小孩子作的自然,没有伪装,但大部份时间还是很成熟的。不像我家里的弟弟,整天就在捣蛋,少看一眼就不知道闯出甚么祸来了。」
「欸,妳家里还有个弟弟?那就是有人陪着玩吧,真好呢,我都是爸和妈的独女,他们上班时就只剩我一个了。」
「他……没给我添麻烦就很好了。」她说得有点晦气,不过我很多同学也是这样子的,说到家里的弟弟妹妹,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样子。可弟弟妹妹出了事情或是被人欺负后,第一个出头的一定是他们,真是一群死鸭子嘴硬的家伙啦……「我家里还有个姐姐,已经上大学了,是我学习的目标。」
「妳姐姐很厉害?」
「其实学姐应该有听说过的,姐姐是学校里的旧生,很有名的,还是03年度的领袖生总长。」
「哈,倒是跟我表姐有点像呢,她也是个优等生呢。欸,这么说来,妳倒是领袖生世家了?不会妳爸爸以前也是读我们学校的吧?」学校明年就是三十五年校庆了,从以前起就是顶尖的中学,所以不少学生的家长,以前都是这里的学生。
「那倒不是,我们以前是住北区的,只是姐姐上中学时才搬到大埔去了。」
这下我真的失笑:「原来我们以前还是同乡?」我没有说出口,只是觉得缘份这东西真的很奇妙。
「学姐住北区很久了?」
「嗯,是很久了。差不多我一出生,爸妈就搬进去了。只是我住粉岭,妳以前住哪的?」北区又分开两个镇,就是粉岭和上水,只是都靠得近,就合称「北区」。确实,出了上水再往北开车的话,就可以经沙头角口岸回大陆了。
「上水,就是陈融中学的隔壁。」
「我读的小学就在陈中隔壁啊!」我惊叫起来。
「难道就是那间东华三院……」
「对对,就是那间啊灰色外墙的,东华三院港九电器商联会小学啊。」
「哈,我老是记不得它叫甚么名字,只知道长得很。想不到学姐妳是读那间的,学姐是读上午班还是下午班?」
「对对,小时候皮了,被老师罚抄校名,可是我们有名的酷刑啊,那个长度简直就是虐待,还有英文的校名,单行字要抄满三行就排得上一个名字。我是上午班的,难道学妹妳也是读那里的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曾经想过读那间,因为它在区里的校誉还是不错。」
我笑得更张扬,六年小学是我十七年人生里最愉快的日子,每每说起那时候的糗事,我的眼睛都会笑得只剩一条线。那些琐碎事,说出来可能有点幼稚,但那是成长的片段,绝不对会对此有厌恶感,甚至有点怀念那时天不怕、地不怕,甚么都敢闯的初生之犊气慨。「这话倒说得没错,就算是东华三院十八间小学里,我们学校的排名也绝对是头三位的。那后来呢,听妳的语气,妳应该不是读我学校的吧?」
「我去了崇真小学,那时姐姐也是读那边。」
「可惜啦,不然从以前直到现在,都可以跟妳当校友了。」我装模作样的大呼可惜。也许,如果我早点认识梓思,就不会在中一、中二那两年里,还陷在我无望的初恋之中……
是的,那可能是我一生最美的初恋,也一定是最凄然的,在我第一次踏进中学校门的门坎里,我才惊觉,我永远的失去甚么,那个待在她身边的位置。去年我就任领袖生时,曾经跟一个学妹聊过。
也不太记得话题是怎样聊开的,大概是从间接接吻先聊上的吧,只记得学妹突然很酷的跟我说:「学姐,如果妳是男的,我一定倒追妳!」就是那样的一句话,虽然说的人的表情不同,却勾起了我心底对琪——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孩的记忆,曾经何时,她也曾这样对我说过:「晞,如果妳是男的,我一定倒追妳!」
琪的成绩不太好,上不了一流的中学,我那时不了解爱,不懂得爱,更不知道维护爱,为了让父母高兴,我选择了上一流的中学,离开了琪,然后我失去了她的踪影,再没有见过她。
在小六暑假展开前的一天,也是小六生最后一天上课的日子,我交给了琪一封信,也是这生写过的唯一一封,连同她要我写的记念册。五年时间过去了,当时写的内容是甚么,早就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很清楚,前一晚我用针一个孔一个孔的刺出「我爱妳」的讯息,在密密麻麻的字里,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得清楚。也许,当时开始叛逆的心,只想将最真实的想法,晒于阳光之下。
忽然间,我与梓思之间找不到话题,一种冷漠的寂寞横亘在我们之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倒退着的树木,平静的吐露港海面,和弯弯曲曲的公路灯火,眼睛,传来一种疲惫感,我不知道是今天真的太劳累了,还是它在抗议我的无言,也许,还因为我再次想起琪而产生的心痛。
我不自觉的靠到梓思的肩上去,全然放松我的虚弱,大概是酒精和哀愁混在一起。她的身上有股香气,说不出来,我猜大概是某种牌子的淋浴乳吧,却莫名的带给我心安。大学站已经过了,下一站便是梓思要下车的大埔墟。她没有推开我,只是轻轻把头垫到我的头上去。窗外的夜色如此寻,窗内都是一对对相依偎着的恋人;夜晚,乘车的人不多,但气氛总是更暧昧。也许,这样的温度,让人下意识的寻找身旁的温暖。
「再约出来玩吧?」列车进站,我站在车门边,手握着扶手的栏。旅程总有终点,可她下车了,而我的终点还未到。人的冲动,在最关键的时刻,总是支配理智,看着她下车回头,冲我挥手点了一下头,我顾不得正在关上的车门,低着头冲了过去。
车门夹到我的肩又弹开了,我已经站到梓思面前。「车门现正关上,乘客请勿超越黄线,嘟嘟嘟嘟……」广播再次扬声,但身处的位置已不一样。
梓思看着我,她满吃惊的:「还有甚么事吗?」
该怎样解释那突如其来的冲动?我不想妳离开……这样说会吓着人的;我想多看妳一眼……还是会吓着人;我再次明白先贤说三思而后行的真意。
「我好像没妳的电话号码,联络起来不放便呢。」我装着帅气,扬起一丝笑容。熟知我的人都会知道,这是个最美丽的谎言,父母早年替我办了一支手机,却屡屡投诉我办了等若没办,要找我时还是无尾飞陀的不知去了哪里。
梓思看进我眼里,我不知道她是否看穿了我的伪装。我心里紧张着,手里发汗,毕竟,我完全没把握她会答应。很可能,她的点头只是礼貌上的。严格上来说,要不是润韬的原故,我大概也不可能认识她。
但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只是想了一下,便问道:「有纸笔吗?」
我心里顿时乐翻天了,忙打开背囊找着文房四宝,可就是找不到,只在背包最底处找到一枝原子笔,递了给她。「就这在手上吧。」
她拉过我的手,原子笔笔尖的小圆珠磨擦着我的手心,留下了蓝色的痕迹,她的手很柔软,而且很修长,我猜,也许她还是个音乐家。
上面写了十六个数字,组成了两组电话号码。秀丽流畅的字迹,很圆润,带着少许草书的笔法,有点像云卷的感觉。我握紧手心,那一刻,我把她的电话号码,连同她这个人,刻在我的心坎。
「再见了。」她第二次对我挥手,我看着她了,对她喊道:「过几天联络妳。」是的,如果我曾让爱情在不经意间溜走了,那这次,请让我握紧吧。
新的列车迟缓的开进站里,我跳上去,选靠近门的位置站。门关了,从缓慢到加速到急速,我看着她以一样的步伐走向出口,而我却自过她的背影,她的侧面,她的正面。还有三个月……想起会考发榜的日子,忽然觉得就像这飞速一样,可能转眼即逝,甚么也抓不住……除了我手心里她写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