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GL）》御乐

10、10

　　回程列车上，我变得异常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其他人都有公交车直接回家，只有我和梓思，沿着来的路，先乘轻铁，再转接驳公交车，再乘火车回去，车程加起来，怕又是要上一个小时。

　　后来大家都陆续站起身来，大概是摔痛了，也没有再玩扭扭乐，天知道我是千恩万谢的拜过满天神佛。看着与我疏远开去的梓思，总有种无言的痛苦在我心间流转。

　　「在想甚么？」假装不经意的走到她身边，我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怕她的答复，会否就此断绝了我和她走下去的可能。

　　「还蛮有趣的。」她轻轻一笑。我不知道下午的事有没有对她造成影响，甚至让她看穿了我的想法，女孩子都是敏感的，我一直深信不疑。但是，那四目交投片刻的感觉，有如灵魂都穿过胸腔，紧贴的感觉是如此强烈。那时，「再也不放手」的信念，竟蔓延我全身。我为着自己那样不洁的思想感到羞愧，无地自容，却又不能刻制的渴望着。

　　「是吗……？玩得高兴就好。」我思拟着用语，总觉得，无论说甚么，都会变得突兀。所有的聪明机敏，都失去了行动力。明明爱着，却有口难言，只认为说甚么都是错的。被小心奕奕捆绑着手脚，彻底的。曾经有过的愉快交谈，如今何在？

　　「只是，镇麒学长似乎不太喜欢我？」她打破我们之间异常的沉默。抬头，明亮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看懂了她的认真，感慨她的直白，却不知道该不该把一切真相说明。我总怕，会伤害到别人；却不知，最大的伤害由此而来。我总是，怕着一切，不敢面对，选择逃避，再逃避。

　　「学姐……？」她从我的迟疑中肯定了我知道内情，只是轻轻的唤着，到底未有无礼催促。再次赢得我的好感……不，也许只是因为她是梓思、也许只是因为她是我爱的人，所以我看她一切都为美好。

　　「对不起……镇麒……那都是因为我，妳别怪他。他那个人其实挺好的，他对妳也没有恶意，只是……」只是甚么？我忽然想不出甚么象样的理由来。喜欢和不喜欢就是那样强烈鲜明的情感，说甚么也枉然，怎样解释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更加的虚伪。

　　我叹了口气，这个巨大的漩涡，我已成为当中的一尾小鱼，怎样也逃不出去。

　　「我和润韬闹翻了，绝交了。」我在惦记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孩子气的赌着。

　　她应该是第一次听到，脸上的惊讶明显得我一眼就看穿。整个下午，大家似乎都处于一种无言的默契之中，没有人提及过我和润韬的事，粗劣的掩饰着，她是不可能从我们口中得知的。那显然她跟润韬也闹得很不愉快，不然不可能没听过他的抱怨。

　　「润韬认为……他跟妳提出过交往是吧？他认为妳的拒绝，是因为那天在KTV我折损了他的颜面，影响了自己在妳心中的地位。」再见不是朋友，但我不愿演得像个卑鄙小人，很小心的选择着用词，别让自己像在落井下石似的。

　　梓思的反应就跟当我听到镇麒的解说时一样惊讶，难以置信，这样的一个理论，到底经过怎样的一个脑袋，经过怎样的一套思维模式，才能出炉面世呢？

　　「我……我那时拒绝润韬学长根本不是因为那样的原因！」她有点气，我可以假装，这怒气是为了我吗？我总希望，我和她，能成为彼此的中心。

　　不耻下问，我认为是人类进步的根源。「哦，那是因为甚么原因呢？」我假装好奇，不……我真的好奇。我渴望着，自己能成为站在她身边最高希望指数的一个。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再答话，又回去看外边的风景。走在单轨上，外面的灯火闪烁着，有点像天空闪过的星光……多少年了，没好好看过星。小时候不相信流星的传说，笑着别人的一厢情愿，现在却真的希望出现流星，有那一闪即逝的机会，让我许下与她一起的心愿……原来人长大了，希望少了失去了，就学会把情感寄托到别处。这也许就是老人特爱回忆的原因，因为他们有过一辈子的记忆可以把情感寄托。

　　也许我已经触到她的底线？柔柔如水晶般的女孩，一下子，在我眼里看为山般高大坚持。我无心再试探下去，免得两人都闹得不愉快。

　　界线踩过了，那每个人自己筑起来保护自己的琉璃墙也就碎了，一切都回不去。纵使我们努力的假装着，扮演着，将美丽的友情继续当作廉价电影般出售给所有人看，但我很确切的感受到我和诗云之间的改变。我不知该怎样面对，那不经意流露的温柔，那不经意流露的关心。我的目光，开始学会在她身上打转。我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着她的唇、她的舌、她的热情……我自嘲的想，我似乎变了一个变态。

　　情感在空中激烈碰撞着，赤裸裸的，没有丝毫掩佣……事情只往坏的方向迈进。我和诗云，眼里可以交流不能说出口的千言万语，但嘴里说出来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像冷战。如果时间给我重新选择，也许我不会到那个车站去，也许我不会失去控制，也许……我不会吻她，改变所有关系。

　　我真的很矛盾：爱着一个人的同时，眷恋另一人的温度；想要疏远一个人的同时，却留恋她曾给我的甜美……

　　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脑中再次弹出这个穷我一生精神都解答不了的难题。

　　「下次，再一起出去玩吧？」我建议。实在忍受不了，那种沉默，不是撕我成碎片，而是活生生的把我埋掉，呼吸不能……换算宇宙单位，那里有多少个G力？

　　「好。」她答得爽快。扬起微微的笑，窗外有夜景，不及她十分一的美——那些都太俗气了。或者，她觉得对我过份生份，又展开一个美美的笑容：「一定要通知我，不然我会生气的。」我那时想，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天神派来把他或是她给迷得团团转的使者的话，那梓思一定就是负责迷惑我的使者。

　　我们还是无言，灯依然亮着，车子依然走着，生活，依然的过。

　　我抽空约了璐枫出来打球，最近的烦恼太多，多到我理解不能，思索不能，我觉得我每一天就是跟不同的数字去约会。

　　认识的人里，喜欢运动又有空的，只有跟我同样是中五，手球校队的队长孟璐枫。星期一，我约了她到沙田源禾路体育馆打羽毛球。我喜欢运动，那全神贯注、全心全意把所有精神都放到体力劳动上的感觉能让我暂时从一切烦恼中逃避开去。胆小鬼么？我从来都是的……尤其面对我掌握不了的事情。

　　跳高扣杀的一剎那，我脑海里交替现出梓思和诗云的脸孔，分神一刻，挥了空拍，也在半空中跌下来，伤到了足踝。

　　「喂，凯晞，妳没事吧？」璐枫好意走过来扶起我，我拉着她的手，却发现足踝扭到了，只能一拐一拐的走路。我按着伤处，脸容扭曲起来。

　　我不禁苦笑，苍天啊，你何其残忍，竟然连我唯一退后的道路也截着了？难道想要平淡的过着日子，也不行么？

　　「凯晞，妳怎么了？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妳，在想甚么吗？」扶着我到一旁的长板条凳上坐下，璐枫拿过盛了宝矿力的水瓶补充着体力。

　　「老大，妳有试过不断的想着一个人吗？……不，或者说几个人？」

　　「？我经常都想着球队的事啊，妳、卓恩、佳颖、泳薇……」她还真的瓣起指头一个人一个人的数给我听。我怎会忘了呢，璐枫从来就是个直性子、硬木头，感情事她一向很少理。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甚么？「妳很在意一个人……」

　　「我很在意球队的每一个队员啊。」

　　璐枫的答案依然使我无力。我沉默了，寻不出答案。

　　「凯晞……妳想问我，有没有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心神愰佛吧？」

　　我看她，惊讶，想不到她竟然知道我想说甚么。难道说她先前装傻耍着我玩吗？

　　「妳表现得太明显了……」她骨碌碌地喝着宝矿力，停了一下，再道：「我不知道妳具体在烦甚么，也不想妳说给我听。只是，妳有需要那样忧虑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是我们的青春岁月，我们行事可以张狂、可以旦凭己念，不必把自己搞得像个老头子似的。我们不是作奸犯科、不是奸淫掳掠，我们没有犯罪。

　　爱情，我们总说是少年里不可缺少的调味料，给我们带来甜酸苦辣咸涩。凯晞，不是我说妳，妳太怕受伤害，也怕伤害到别人，可惜那只是妳不欲亏欠别人，是妳最自私的行为。我们终有一天都必须为自己所做过的一切负责，但不是现在。凯晞，放手去做妳想做的吧，别让将来留了『后悔』两字在自己身边。」

　　那一刻的璐枫真的很成熟很帅气。我擦了擦眼睛，这家伙，让别人不要把自己搞得像个老头子，可知她自己才是最像老头子的人？

　　我开始有点明白，为甚么袁老师会选她为手球队的队长，而不是我。也许平常疯疯癫癫的，但璐疯一直都是个很成熟的人，一直都是。在需要她的温柔时，我们都能从她那里无条件的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