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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怀好意 ...

  •   清音驾着车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下车来在溪边取水,或者拿了小铲采集山中药草。清远在车舆里躺着,因了白日气温较高,清音终于答允他掀开了一点车帘,于是他不断地看着马车走走停停,看着清音上上下下,看着山中花鸟翩跹,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春忙景象。不知为何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只不断飞舞采蜜的小野蜂上,然后,瞧了瞧清音,竟然也会柔和了一点表情。这一路走来,痛虽痛着,他的世界却有一丝极其微弱地阳光,不易察觉地斜斜洒下,照亮心中无数细小的浮尘。他抗拒了一下,于是那光线明明暗暗了几番,然而最终还是由得它去了。
      然后,当清音又抱着一小篓药草爬上马车时,清远终于忍不住对一直乐呵呵的她问道:“这些……都是什么?”能让她乐成这样的,难不成是山中的稀世奇珍?
      清音紧了紧怀中小篓,在车舆前坐了下来,一把一把地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药草取出来,一一分开、一一放好,然后指着最左边的那棵毛绒绒的植株——一束紫褐色的茎上挂着几颗黑乎乎的辨不出模样的东西,尾部还带着一大把纠结不清的根须——解释道:“这是阴行草,鲜品捣敷,即可医治外伤。不过,要治你身上的那些伤口,这种程度的药草还远远不够,充其量它也只能算是一味配药罢了。不过,这些黑褐色的蒴果是去年秋季便结出的,能保留至今、仍可使用,还真不容易。需知,阴行草是得挖取带果实的全草,晒干,切碎,才可入药,对伤口收敛、止血、止强痛、发诸毒大有裨益。”说罢指了指那些黑褐色的矩圆形的东西。
      原来那些黑乎乎辨不出模样来的东西是蒴果。清远顿时觉得头大,不由轻轻蹙了一下眉。
      清音见状就笑了,“算了吧。你也别费心管我在干嘛。反正我也不会害你。这些药草有何用途,该怎么处置怎么搭配,你就别过问了。好好养你的伤吧。”
      清远哼哼了两声,转过头去。
      清音分好了药草,便驾车继续前行。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然后,按照清音原先的计划,还早了半个时辰到达双溪镇。
      这里虽是一处小镇,但毕竟邻近京都郢天,也依稀看得出些繁华的模样。镇上的街道并不宽阔,但皆是条条青白相间的巨石铺就,别有一番风味。已近夜幕,街道上正是华灯初上,淡了人迹,却多了几分归家的喧嚣,惹得异乡人不住喟叹。
      清音驾着车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她一路留意着街道两旁的店家,终于挑了一装饰简朴的小店准备住下。因为顾及清远的伤势不宜过多搬动,于是挑了一间底层的客房,直接将马车停到了客房外。谢过小儿殷勤地帮忙,又借口让他去备下一些饭菜和沐浴用的热水,清音自己把清远抱出了马车,将他轻放在铺好的软榻上,又替他细细掖好被褥,这才抬手擦拭自己额头淌出的汗。尚未多歇息一会儿,便马不停蹄地折身去车里取来四个暖炉。
      “热?”见了清远淡淡蹙起的眉心,清音以为他怕热,立马道,“这可由不得你。待会儿冷了,你又得犯病。累了我这一天的,晚上可不给你机会折腾我!”
      其实,清远很想说“你歇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了清音后面的话,忽然又觉着有些汗颜: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啊。
      清音倒没觉得什么,自顾自地掉头继续搬东西去了。小二隔会儿便送来了饭菜和热水,清音取出一串铜钱算是打赏了他,然后关上房门,溜到里间去了。
      清远一个人躺着,忽然觉得偌大一间卧室十分的安静。桌上摆放着一碟亮晶晶的红烧肉、一碟金灿灿的玉米粒、一盆青青白白的菜汤以及一碗糯白的清粥,皆在冒着丝丝热气。不一会儿,里屋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紧接着又乒乒砰砰一阵乱响过后,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清远淡淡蹙眉,心里暗忖着:这丫头累了一天,还不休息,又在捣腾何事?
      正想着,忽见清音推开门,顿时飘出一股淡淡的熨暖气息,她大步走近清远,微笑道:“洗澡吧!”
      清远愣了一记。
      清音明明已是奔波了一整日,竟全不见一丝疲态,只望着清远笑得十分温暖和虎虎有生气,又重复道:“洗澡吧!”
      于是,清远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清音还是无所谓,扒开被子,抱起清远,便往里间走。
      清远红着脸,无奈却半点动弹不得,只能道:“不……不妥……吧?”
      清音听见了他的结巴,低头看了他一眼。清远立即侧开一点头避过。清音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如此害羞的,便大咧咧地笑答:“没事。你别把我当女人好了。”
      清远给她呛到,一下子猛烈地嘶咳起来,于是脸涨得更红了。
      清音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到水里,这才开始拆开他缠了满身的纱布。
      热水,或许是加了药剂的热水,有些刺激,加上撕扯纱布时带来的疼痛,让本就心神不宁的清远克制不住地呻吟了一记。
      清音因此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道:“对不住。你忍忍。我再轻点。”
      清远于是勾了头,默不作声了。奇异的是,低了头,他才发现,那热水的颜色竟是淡淡的浅碧色,并且不甚透明,连他自己也看不真切。是以,他终于可以平静一些。渐渐地,他发现,身上的鲜血混于其间,竟然也像是被融化了一般的,没了颜色和气味。
      两人都不说话,清远在走神,而清音则专注地替他清理伤处。
      偌大的木盆里,腾腾的水汽,惹得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饶是如此,不得不承认,清远的身体还是有着难以抵御的致命的吸引力。
      那些数不清的伤口在水汽的笼罩下,早已淡化了许多,此际看去仿佛纷繁妖异的纹身,张扬在眼前男子完美到无法以言语描述的身体上。自背后望去,他微勾了头,是以未束的乌发便略显凌乱地披散了肩头,又沿着那诱人的线条轻轻地垂坠了下去,消失在更加令人遐想的远方。而柔和的颈项后,一片裸露的肌肤在浅碧色的水面上若隐若现。因了水温,那片延绵的肌肤呈现出十分漂亮的淡粉色,尚且挂着细小的水珠,就仿若最柔嫩的花瓣以及最耀眼的星子一样,闪着旷世难得的奇异光彩,迷着清音的眼,扯着清音的视线,怔怔地挪移不开。
      诶——
      清音仰头,轻声呼吸,心里暗道:这家伙,好似翠寒谷桃花坳里的那些桃花,延绵十里烁烁芳华,花虽尽又坠入清溪,随波逐流,深深浅浅,仍是一副清嘉静好却又媚得摄人心魄的好风致。
      “嗯?”
      应是察觉到清音手中的停顿,清远微微嗯了一声,带了点淡淡的鼻音,又侧了一点头,露出微启的粉色唇瓣,墨色浓重的眼掩映在迷离的水汽里,向着清音缓缓柔柔地飘了过来。
      “打住!”清音忽然一手抵住他正要侧过来的脸,道:“转过去,别添乱!”
      于是,清远只好迷迷茫茫地老实回过头去。
      清音呵出口气,这才又开始细细擦拭他身子。为了不让气氛显得那么尴尬,清音只好又道:“弄好了之后,你先喝点米粥,早早歇下吧。我晚点儿出去买些用物。”
      清远静静听着,仍勾着头,许久不答话,最后只说了一个“你……”字,就又没了下文。
      “你什么你?”清音接过话去,“你是在指我吗?有事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清远还是默了一下,才道:“你……何必多此一举?”
      清音想了想,答:“你又在纠结我救你之事?诶,救人而已,哪需要那么多理由?便是路边一只野猫快没命了,既然被我撞见,也不会置之不顾的。”话至此,清音自己也给寒了寒,心知肚明地嘀咕:宋清音,你啥时候成了如此善心之人了?那可真是稀奇!
      清远自不会知晓,肩头微微一颤,口气有些游移地道:“野猫?”
      “啊,比喻而已,比喻而已。”清音笑笑,伸手又掬起一捧水轻轻泼下,很快岔开话题问他:“下面呢?”
      “嗯?”清远有些困难地侧过一点来,“什么下面?”
      清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你那下面啊。我洗还是你自己洗?”
      清远身子一震,又勾了头道:“我……我……我自己来……就好……”
      雾气蒸腾的,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色,清音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当真杀了那么多人?”
      清远怔了一下,眼神沉暗了一点,道:“此事……自是不假。”
      清音却笑了,道:“还真没见过你这样脸薄的杀人魔头。”
      清远默了默,却一直不抬头看她,是以她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清音耸耸肩,递给他一方十分柔软的白色方巾,道:“你自己用着看一看,若是不称手,或者不方便,就还是由我来吧。”
      话题转换得忒快,清远怔了半晌,才有些犹豫地伸手来接,答了一句:“不……不必……劳驾……我……我自己……可以……”
      清音明白自己的话甚为二百五,半点不像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瞧着起先冷淡得要命、眼下如此嚅嗫不清的清远,她很清楚自己的所言所行到底骇世惊俗到了何种地步,却还是有些恶意地不予收敛。是以,见了清远费力地举起方巾,手臂细细地颤抖着、努力下移的模样,知晓他的勉强,清音便眼明手快地接了过来,还故意长叹一口气道:“算了吧。我来。”
      清远竟是不及反应,手中方巾轻易便被清音夺了去,他一急,咳了起来,还断断续续道:“不……不……”
      清音拿方巾浸透了水,十分自然地洗了下去,板着嗓子道:“不?不要停吗?好啊。我轻点儿啊。你……你就别叫唤了,省省吧。”
      于是,清远勾着头,咳嗽不止。
      清音见了,又有些不忍,他若是一直咳下去,伤口就快全裂开了,便认真劝慰道:“其实真没什么。自从医伊始,师父便教导我,医者须忘记自己性别,也忘记病患性别。这是医者最基本的素养。总之,我没把我当女的,也没把你当男的,所以,劳驾公子你,也忘了我是姑娘,而你是公子吧。再说了,若是伤口清洁不力,日后感染起来,还是得我动手清理呢。你就别再别扭了。实在不能不别扭的话,要不,我再给你一记碧落针?”
      前面的话全堙没在清远越来越声嘶力竭的咳嗽声里,唯独最后一句话毕,他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用!”
      清音莞尔一笑,便不再多话。
      而清远也认命地一直沉默——到梳洗完毕,到清音又替他上好了药,到被裹进了厚实无比柔软无比的被褥里。
      见了清音仍不停歇地在窗台上铺开白日采集的药草,其中那一味阴行草他还认得,他忍了忍开口的冲动,静静等她一阵忙碌。原以为铺好药草便会停下,却见她又打开包袱,开始清理随身物件,沉吟一会儿,掐指算了一会儿,随即起身拿出纸笔,又开始一阵描划不止。清远毫不在意她手中那管古笔价值不菲,也懒得借此多加揣度清音的身世来历,却忍不住问她:“你不饿?”
      清音手中绿沉漆竹管紫毫笔一顿,侧头反问道:“你饿了?”然后立即摇头,“还不行。你方才上了药,若此际进食,会恶心,重者呕吐。还是先歇会儿吧。”
      清远所问本非此意,于是便再次开口道:“我是说你。”
      这下倒是清音怔了怔,不过她很快便弯了双眼,答:“我不饿。等会儿和你一道吃,可好?”
      清远低垂了优美的眼睫不看她,也不懂自己在别扭什么,暗自恼怒自己今晚为何时时处处总像个娘儿们!?
      清音终于在写满了整整一张澄心堂纸之后,停了笔。反复琢磨了纸上所书,她才满意地将纸放下,取来清水洗去了笔上宿墨,又将锋毫细细理顺了,最后悬挂晾干。做完这些后,她端着那碗清粥,用手背试了试碗边温度,道:“还好。尚有些温热。我喂你吧。”说罢取了勺子来。
      清远道:“你先用罢。我暂且不饿。”
      清音瞧了瞧他脸上气色,也不推辞,只答道:“好。”便坐在桌前秀秀气气地开始举箸。每样菜都拣了一些,她吃完后,又喝了小碗汤,这才擦净了嘴,端了清粥到他身边坐下,微笑道:“我喂你吧。”
      清远明白自己眼下的状况,这一次十分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咽下了第一口清粥。软软糯糯的清香顿时满了齿颊。
      “小口小口咽吧,若觉得难受了,叫我停下就是。”清音在熨暖的烛光下笑盈盈地望着他。
      清远含混地应了一声,竭力不动声色地喝下一碗清粥,然后出了一身细细的汗。
      清音见了,伸手替他抹了抹额头,也不多话,收了粥碗和勺子,道:“你歇一会儿。我去附近买些用物。”
      “很晚了。”他答。
      清音道:“不妨事。一路上我看过了,那家店关得最晚。”
      于是,清远躺着,也不便多劝阻什么,只好由了她去。岂知,这一去,又是一场风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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