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千里月》羽零

241、第 241 章

　　第二天，梁安酒还未醒，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些什么，仔细一听，是他二舅母在和其他人拉家常。人生地不熟，老马也无从谈起，夏明等人不爱说话，在一边没有搭理，小景有些拘谨，只是笑着不说话。十五倒是能说会道，又生得好，一贯最讨这些婶子婆婆们的欢心，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不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梁安穿好衣服出去，二舅母见到他，这才笑眯眯的说道：“总算起来了，昨天叫他们不要劝你喝酒，啧啧，喝醉了吧。”
　　“无事，是我自己想喝。”梁安洗了把脸，又进来陪她说话，二舅母说了半天，开口说起了正事，问道：“我听你舅舅说你不想做官，你大好年纪，难倒真要窝在乡下种地不成？”
　　梁安没有回答，说实在的，他当真不知该怎么办。
　　二舅母见他茫然的样子，叹口气道：“俗话说得好，担什么名头受什么罪，你爹娘若不是因为担了名头，也不至于冤死，咱们平头百姓，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也不指望你做大官。你舅舅说了，你若是愿意，在平城开家铺子可好。”
　　梁安哑然，开铺子倒是没问题，可惜他不会经营，只会做赔本的买卖。
　　“你放心，铺子开起来，我让你两个哥哥去帮你打理，没事的。再说了，你今年也有十九了，明年就二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哎，你爹娘去了，身边也没人替你操心，舅母替你琢磨琢磨如何？”
　　梁安意识到舅母要说什么，脸一红道：“舅母，我哪里有功夫考虑这些。”
　　二舅母热络的说道：“你这不是闲着吗？你不打算回平城，正好趁着这些日子把大事定下来啊。你看你，醉了都没人给你煮汤，娶了娘子以后，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么，我们这些长辈，也好喝杯喜酒啊。”
　　梁安当真仔细想了一下，末了叹气道：“我身体不好，没得耽误了别人姑娘，我一个人也挺好的，也无心成家。”
　　“身体不好？这……”二舅母吓了一跳，忙问到底是什么毛病。
　　柳月琢磨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说道：“我生下来不足月，一直有心痛的毛病，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疼过去了呢，成家就算了吧。”
　　“嗨，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既然是有这个毛病，那更应该快点成亲了，小姑可就你一个儿子，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说了，这病也说不准，好好保养就是了，你一表人才，有的是姑娘想嫁给你，哪里是耽误人家。”
　　“这……”梁安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了。
　　二舅母见他迟疑，神秘兮兮的说道：“安儿啊，自从你回来之后，十里八乡的好多媒人到家中来坐，前几日，连县上的周大老爷家都差人来问了，说是家中小女正好及笄，模样可周正了。你大舅他们不敢做主，这才让我来问你话。”
　　梁安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情，十分窘迫，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去世了，外祖母和舅舅们就是长辈了，好在他大舅没有擅自主张，否则就不好说了。忙道：“舅母，我与那姑娘素未谋面，又不知品行，如何谈婚论嫁。劳烦舅舅舅母，以后这样的事情都推了吧。”
　　见他这样说，二舅母反倒笑了，说道：“你爹娘当年一块长大，感情自然是没得说，我就说你大约也是不喜欢娶个不熟悉的。舅母想来想去，眼下倒是有一个，与你般配得很。”
　　梁安十分奇怪，他回来才一月多的时间，哪里来的“熟悉”的姑娘与他般配。
　　舅母见他发愣，往柳家努努嘴，说道：“你表妹与你年纪相仿，品行不说，模样女红样样都是出挑的，若不是你大舅母舍不得，早就定下了。两家知根知底，亲上加亲，那是再好没有，你觉得怎么样？”
　　梁安倒抽一口凉气，心道难怪大舅母没有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他的表妹是大舅的老来女，比梁安还小两岁，从小百般疼爱，粗活一律没有粘过手，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诚如二舅母所言，模样品行都好，但是这叫梁安如何能够答应。
　　他额上冷汗都下来了，只是笑道：“表妹样样出挑，舅母又那般疼爱，嫁给我太委屈了。”
　　二舅母见他百般推诿，有些不悦道：“你这孩子，咱们都是一番好心，你莫不是嫌弃彩丫头是个乡下姑娘吧。”
　　这话就说得重了，梁安不知该怎么回答。正为难者，听到外面扣门声，十五笑着说道：“公子，二夫人，来吃橘子。”
　　十五端来一盘橙红橙红的橘子，这东西在此地不常见，还是一个前来拜访的人送的。
　　梁安赶紧剥了一个递给二舅母，有外人在，二舅母也不好说什么。十五一边和他们吃橘子，一边说着此地的风物。这会儿他又变得能说会道了，不一会就将二舅母哄得团团转，两人废了大半天功夫，总算将二舅母哄走。
　　送走舅母，梁安瘫坐在地上，十五见他那个狼狈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原来公子也有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梁安没力气搭理他，思来想去，问道：“我们还剩多少银子？”
　　“怎么，公子想逃了。不如我们回平城吧，趁着天气还好，下雪之前我们就能到平城。”
　　梁安摇摇头道：“不能回去！”
　　十五见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道：“那你想去哪里？”
　　梁安有些茫然，没有答话，他不想呆在这里了，也不想回平城，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二舅母这番做媒没有结果，当然不死心，梁安找借口躲了几天，二舅母才消停了一些。
　　恰在这时，一个消息传来，朝廷决定重修彭水河堤。
　　早在前年的时候，彭水决堤，华丰郡和长谷郡两地沿岸数千顷良田被毁，至今还未修好。修理河堤是大事，光靠一郡一县是不行的，萧珹下旨派了大司农部丞过来亲自督办此事，看来是下决心要将河道治理好了。
　　派来的大司农部丞是先帝朝的老人，年近六十，名叫黄鹄，虽然经验丰富，也修筑过不少河堤，但年龄太大，萧珹不得再安排了两个副手给他。一行人二十来个人，浩浩荡荡的从平城出发，沿着彭水视察河堤。
　　梁安得到消息后，心中忧心起来，治河之事劳民伤财，是个弊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会生民怨。他这边忧心不已，十五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公子何不一块去看看，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给陛下提个醒。”
　　梁安想了想，只当是散心了，便收拾了行李，言说去访友，辞别了柳家和梁家的亲人，径直往长谷郡去。
　　长谷郡是个下郡，彭水泛滥的时候，冲毁了两岸的良田，至今都没有恢复。梁安等人去的时候，朝廷的特使还没有到达，梁安等人装作商旅，沿着下游往上游清查，半道上遇见大司农部丞一行人，梁安也没有声张，悄悄缀在后面，看他们如何做事。
　　遇见河道分叉的，和各处低洼处，梁安还亲自去看过地形，询问当地老人。如此周折，总算将河患摸清了底细。梁安给萧珹写去一份厚厚的信，还描绘了受灾的地图。
　　这些东西，比黄鹄手下的人做出来的还要漂亮详细，萧珹收到这样一份大礼，心中十分高兴，便写信给梁安，并附赠了一封手书，给他便宜行事之权。
　　于是两人书信往来越来越频繁。因为此处河道不结冰，冬天又是农闲时节，刚好可以用来修筑河堤，是以大冬天河岸两边热火朝天。彭水两岸征调民夫数万，分做数段一起修筑河堤，梁安骑马路过，见民夫们冒着严寒劳作，这些人多数都是沿河的百姓，都知道修好河堤方才能够安居，做事都很卖力气。梁安看了一阵感慨，见他们运送泥土十分艰辛，想起在柳家见过的水车，可以从地处往高处送水，既然如此，何不用水车将河底的淤泥运到河堤上去。
　　于是梁安拿着萧珹给的手书，找到黄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黄鹄等人听了哈哈大笑，直言世上没有哪种水车可以运泥土。梁安不服气，自己找来一架水车试验，发现黄鹄说的没错，水车并不能运送淤泥，原因是泥沙沉重，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转动绞盘，而且泥沙不像水，容易卡住绞盘。水车是木头的，根本不能承受这样的重量，用不了多久，绞盘就坏了。
　　梁安将水车拆了下来，仔细研究，最后重新画了一个图样，寻了一个老铁匠做了一副铁水车。但铁水车太沉重，搬动都成问题。梁安不想放弃，越发着魔一般整日呆在在铁匠铺子里。
　　正值寒冬腊月，梁安在河堤上试验了数次，最终将铁水车做了出来，铁水车绞盘和转抽动用精铁打造，车斗等部件用木头打造好，这样一来又结实又轻便，还能拆卸。铁水车一边固定在岸上，一边固定在水中，直接将河中间的淤泥运到岸上，不需要再转来转去，只需五个壮汉踩动绞盘，另外三个负责填装泥土。
　　区区八个人，就能做几十个人的活，这架铁水车一出世，便引来各处官员的注意。黄鹄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梁安这架水车的确有用，命人赶着做了十架分发下去。
　　铁水车制作好了，梁安却病倒了，他在河堤上吹了数日冷风，大功告成之后，便一病不起。
　　十五和小景吓坏了，赶紧将他送到附近的镇子里养病。梁安高热不退，好在意识还算清醒，还知道给自己开方子抓药，旁边又有小景这半个大夫照顾着，养了大半个月，只剩下咳嗽还未好利索。
　　这日大雪，梁安收到平城来的信，竟是个长盒子，打开一看，盒子中用湿布裹着一枝腊梅。奔波千里，枝上只剩下几个小花苞了，但嫩黄的花苞依然不失鲜嫩，十分漂亮。枝下压一封短信，“宫中寒梅数开，寄梅一枝，与卿共赏。”
　　夏明和小景不明所以，赞叹道：“好漂亮的花，陛下真是关心公子，知道你病了还不忘地花来。”
　　十五瞧了梁安两眼，啧啧称奇道：“原来陛下还有这等雅兴。”
　　梁安满脸通红，迅速将盒子盖上，抱到自己屋子里藏起来。腊梅的香味古朴厚重，带着雪后的清冷，梁安细嗅，连不大灵敏的鼻子都通畅许多。
　　他望着床边的梅花，一个人关着门傻笑了好一会，不一会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萧珹向来待人温和，对他一直照顾有加，衣食住行处处周到，就连回乡，也派了四个一等一的侍卫护送。梁安心想萧珹虽有亲兄弟，却都勾心斗角还不如外人，他或许是将自己当做亲弟弟疼爱了，一时又想，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管是自己身为梁振独子的身份，还是他救命恩人的身份，他都会照顾有加。送衣也好，送梅也好，这都是一些偏爱罢了，只有自己喜欢胡思乱想。
　　梁安被这支梅花折磨得形销骨立，寝食难安，他几次想提笔写点什么，事到临头又退缩了，如此这般，又是一年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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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陛下，你再不动手，白菜要被别的猪拱了。”
多福:“放肆，怎么说话的！”
萧珹:“朕的人，谁这么大胆敢撬墙角？”
十五:“是他表妹！”
萧珹:“表哥表妹什么的，最可恶了。来人，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