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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名火 ...

  •   郑弈秋被柳湖的出现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在这儿?不会是早就猫在外面偷听了吧!
      他心说自己这次丢脸丢大发了。
      柳湖根本没在意郑弈秋丢不丢脸,他正在气头上,完全忘了自己本应是作壁上观的看客。
      他走上讲台,眼神示意郑弈秋退后。
      郑弈秋乖乖照做。
      柳湖一拍黑板,瞪着眼训斥道: “微积分微积分,微积分是你爹还是你妈,自己想想自己是学什么专业的,来这儿是上什么课的!”
      他的嗓门够大,语气够凶,姿态也够像高中教导主任,台下说闲话的,开小差的,睡大觉的,都感觉自己一夜回到解放前,生理反射般坐直腰板,抬头听他说话。
      “为了微积分考试不做会计作业,那你们干脆一个个去学数学好了,还假惺惺坐在这里干什么!”
      说到这儿柳湖愤而拍桌,只听“啪”一声巨响,台下鸦雀无声。郑弈秋又后缩了两步,内心祈祷教室里的硬件设备最好都牢固些。
      谁知这时却看到柳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郑弈秋内心迷惑:“指我干嘛?不会还要教训我吧?”
      只听他一字一句严肃道:“也就你们郑老师人好,会被你们欺负。要我说,不想做作业的都给我滚!”
      柳湖本就嗓门大,此时的威力更是堪比河东狮吼,郑弈秋甚至觉得整座商学院都笼罩在他的怒气中。
      可不知为何,郑弈秋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可能是感觉威慑已经给够了,柳湖的神色终于平静下来,“我不多跟你们废话,明天上午十点前把作业交到阎教授工作室,少一组你们都给我走着瞧。胡乱做了应付我的,下礼拜也都给我等着。”
      郑弈秋呆立一旁,心说柳湖胆子也太大了,又是骂人,又是威胁,也不怕有人写一封投诉信,告到校领导那儿。
      他又感觉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下礼拜……这课不只有我上吗?
      只听柳湖宣布道: “以后这课我和郑老师轮流上。”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上名字,“我叫柳湖,以后就是你们的助教了。对我有意见的,大可到学校那边告我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是怕你们,我就是这个。”
      他扔下粉笔,转身比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台下一阵低声惊呼。
      郑弈秋彻底傻眼。
      柳湖两手背后,一脸不屑:“好了,我知道你们现在也没心思听课,今天课就上到这里,剩下时间都给我做作业去!”
      他说完竟然大摇大摆走出了教室。郑弈秋也不可能待在那里,忙跟了出去。

      走出商学院,郑弈秋终于忍不住了:“你他妈疯了吧,他们真投诉你怎么办!”
      柳湖没在意:“放心,不会的!我活了那么多年,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这群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呢,都有贼心没贼胆的。”
      “万一有一个……”
      柳湖打断道:“就是因为你!我早和你说过,教书不是交朋友,老好人当不得,一味讨好,就一个学生都教不好。你要是早树立威严,也不用我今天出马。”
      郑弈秋默不作声,心里有些愧疚。的确,因为自己害怕被学生讨厌,才一味退让,迎合学生的意愿,让他们不断得寸进尺,最后害柳湖发这么大脾气。
      可被柳湖这么数落,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只能委屈道:“就算是交朋友,我也没有一直当老好人啊,我对你不就……”
      听到这儿,柳湖冷笑一声,没好气地呛了一句:“呵,是啊,你要是拿出平时对付我时十分之一的倔劲对付他们,也够了。”说完只管自己往前走。
      郑弈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很让人心寒的话,心里的愧疚更深了了一层。他鼻头一酸,啜声道: “师兄……对不起。”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柳湖心头一软,停下脚步,“你跟我道什么歉,要道歉也是给你自己道歉,我有什么不痛快的,最不痛快的人明明是你!”
      听了这话,郑弈秋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他杵在原地,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柳湖见没人跟上来,转头一望,发现他这师弟一言不发,头低地都看不见脸了,心说遭了,看样子是要哭。
      他大脑一阵空白,结巴着安慰他:“你,你杵在这儿干嘛,走啊,吃点东西去,我请你可以了吧!”

      北京的春天来得热烈,前一天还羽绒背心大棉袄,后一天就能单穿毛衣往外跑了。人大校园里草长莺飞,百花胜放,特别是那一树树开满的白玉兰,清香怡人,吸引了不少游客。
      可郑弈秋无心赏花,除了写论文,就在担心柳湖的课上得怎么样。倒不是怕他不会上,只怕他又像之前那样发火,把大一新生都吓坏了。
      轮到自己上课时,郑弈秋有偷偷观察过,大家除了听课认真了很多,别的没什么异样。
      但愿不要再出岔子了。
      一日两人在工作室,郑弈秋见柳湖从不备课,便问:“你上课都不用准备的吗?”
      柳湖摇头:“不用。”
      “这么了然于心?”
      “了然于心的应该是他们,不是我,”柳湖道,“我都让他们自己上课。”
      郑弈秋刚平复下去的心又快被吓得跳出来了, “啊?你不上课让他们上?这怎么可以啊!”
      “翻转课堂啊,国外现在很常用的。”柳湖不以为意,揶揄道:“你不是立志要当伟大的人民教师嘛,结果连当今世界上有哪些先进的教学方式都不知道。”
      “我……”郑弈秋一时语塞。
      “要不是看他们之前不听课落下太多,我还懒得给这群兔崽子用这么先进的教学方法呢!”
      “效果怎样?”郑弈秋问。
      柳湖看了他一眼,得意道:“他们可积极了呢,比原来认真多了。”
      郑弈秋见柳湖说的头头是道,也不再追问,只在内心祈祷这方法最好是真的管用。

      太太平平过了一个月,谁知一天,柳湖突然冲进工作室道:“我不上课了。”
      郑弈秋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以后的基础会计都你上,我不上了。”
      郑弈秋一头雾水, “为什么啊?不是之前教的好好的吗?”
      “我忙,我写毕业论文来不及,可以吧,”柳湖一脸急躁,“这课本来就你教的,我爱上不上,你就别管了。”
      柳湖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郑弈秋心里纳闷,又开始想东想西。
      不会是真的被学生投诉,阎教授不让他上课了吧?
      郑弈秋不敢问,直到自己上课时,才找学委打听起此事。
      谁知学委比他还惊讶:“啊?柳老师不来上课了?”
      “你偷偷告诉我,你们之中是不是有人去阎教授那边告他状了?”
      “这……”学委吞吞吐吐,明显是有事掖着。
      “你放心,我保证不说出去。”
      “这个投诉倒是没有……”学委吞吞吐吐,“但有一件事情,我猜测,可能是柳老师不来上课的原因。”
      郑弈秋心急如焚:“什么?”
      “就上个礼拜……我们班陈之悦,在课间当众向他表白了。”
      “我去!”郑弈秋感觉一颗原子弹在自己头顶上方炸开了——震撼全世界的程度。
      “老师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去和柳老师核实一下这个事情。”
      郑弈秋回去后越想越气,这么大的事,柳湖怎么不跟自己说呢,害自己还以为他被投诉了。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件事比被投诉还让他生气。
      郑弈秋认识那个陈之悦,会计一班班花,在人群里可显眼了。之前自己上课的时候爱搭不理,桌子底下藏一面小镜子能照出花来,现在居然向柳湖那傻不愣登的家伙告白了?
      郑弈秋迷惑了,柳湖虽说长得还算仪表堂堂,但整天板着一张所有人欠他钱的脸,年纪又大,有哪点值得喜欢了?
      到底……为什么是他?

      第二天柳湖见到他时,他还是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柳湖,陈之悦为什么会看上你?”郑弈秋单刀直入。
      柳湖心里一惊,“你都知道了?”
      “要不是我去问大一的,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柳湖挠了挠脑袋,觉得不好意思,“这……这有什么好说的。”
      郑弈秋一想也是,毕竟这事对柳湖来说很尴尬,要是他对自己说了,显得在炫耀似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对这事莫名感到愤怒。
      郑弈秋忍着这股无名火过了好几日,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论文也没心情写,这气一直没法消。
      郑弈秋一有烦心事就喜欢爬上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停地想。他这样想着想着,有一天终于想烦了,钻出被子问室友:“为什么有人会无缘无故生气很久啊?”
      “还能为什么,更年期了呗!”
      郑弈秋摔出枕头,“你妈才更年期!”
      “对啊,我说的就是我妈。”

      一日晚上郑弈秋从工作室回宿舍,路过柳湖那幢宿舍楼时,瞥到有一男一女站在楼下,不知道在说什么。
      要是搁往常,他才不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今天不知为何,就觉得眼前这画面有些不对劲。
      他蹑手蹑脚地缓缓靠近,直到看清了两个人的脸——竟然是柳湖和陈之悦。
      刹那间,郑弈秋感觉身体里有根引线被点燃了,一股怒火熊熊燃烧,从胸膛直冲上脑门。
      他用尽全力握着拳头,手指甲嵌入手掌肉里也不觉疼,这才克制住冲上前去的欲望,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蹲在远处候着。
      等陈之悦走了,他才咬牙切齿地跑上前大喊:“柳湖!”
      柳湖回头,惊讶于他的出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好啊你个混蛋,原来不当老师只是避嫌,背地里早就和人家处在一块了!”
      他大吼大叫不要紧,只是这句话信息量极大,愣是把宿舍楼里其他学生都惊着了,纷纷扒着窗口探出脑袋看戏。
      郑弈秋不知此刻自己是多么张牙舞爪的表情,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骂出“混蛋”两字,但他知道此刻楼上铁定有很多人在看好戏。
      他向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此时此刻他感到愤怒,无比的愤怒,这种程度的愤怒根本不是说忍就能忍住的。
      被人嘲笑也好,被人鄙视也罢,他今天就是要当着柳湖的面把这气彻底发泄出来。
      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骂人,柳湖心里的迷惑都快溢出来了。“不是……”
      没等他解释,郑弈秋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也不想想你几岁,人家几岁,都差了整整一轮了,再大几岁都可以当她爸了!怎么着,赶着一起过本命年,买红内衣两件打折啊!”
      柳湖好端端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郁闷无措,皱着眉直摇头:“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是和她……”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破事!”郑弈秋气得发抖,冷眼指着柳湖的鼻子骂道,“衣冠禽兽,枉为人师!”
      说罢他气得转头就走,越走越快,后来索性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狂奔了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愤怒消减一些。
      他跑回宿舍,发现没人在,于是重重关门,爬上床又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略微平静些了后,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想都想不通。
      不应该啊,不就是柳湖没跟自己说这事嘛,不至于这么生气啊。
      柳湖一没招他惹他,二没骂他气他,自己却像被点着的气球似的,炸得那叫一个四分五裂,连平时自己最说不出口的粗鄙之语也用来开门见山地骂了他。
      他心里纳闷:我是在吃醋吗,难道……我喜欢那个班花?
      好像也没有吧。
      郑弈秋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精神疲乏的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郑弈秋到工作室时,柳湖已经在那儿了。
      郑弈秋昨天骂完柳湖就后悔了,心说自己发什么神经,多大点事跟吃了火药似的,只想着今天过来跟他赔不是。
      害,师生恋就师生恋吧,差一轮就差一轮吧,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了,柳湖这么大人了,怎么想怎么做,自己也管不着。
      “柳湖,对……”郑弈秋刚想道歉,柳湖先开口了:“我已经拒绝她了。”
      “啊?”
      “我昨天下午就去教学楼找了她,跟她说清楚了,顺便开导了她一番。可开导完她非要请我吃晚饭,吃完又非要送我回来,才被你看见这一幕。”
      郑弈秋靠在门边,两手在胸前交叉,满腹狐疑地问:“你确定这是开导成功了?我怎么觉得她还是不肯放手啊?”
      “这你放心,她已经答应我了,以后专心学习,不再对我抱有幻想了。我相信一个人大学生,不会在这种事上都要撒谎。”
      “可万一……”郑弈秋还想盘问,被柳湖打断了。
      “我不喜欢她,所以没万一。”
      此话一出,郑弈秋感觉自己被喂了一颗定心丸,一秒之内,心里那股无名火消了九成。他愣在原地,不知道下句该接什么。
      这时柳湖却发问了:“话说回来,倒是你,平时绵羊似的,好说话得不行,昨天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讲话这么难听。”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我那时真的以为你们两个之间有问题。”郑弈秋结巴道。他目光游移,后背已微微发汗。
      “好吧,以后可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了。”
      郑弈秋忙摆手赔笑:“不会不会,我再也不会了。”
      不知是又想起什么,柳湖放宽了条件,“算了,你怎么骂别人我管不着,反正不能这么骂我了。”
      郑弈秋一怔,抬起双眸望着柳湖。“什么?”
      “我说,你不可以骂我的。”柳湖被他一双大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看什么看,知道了没,不然不教你写论文了。”
      “哦——”郑弈秋答得简练,心里却像含了一颗糖似的,滋味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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