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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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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二皇子服下药后病情果然有了很大气色,第二日便已退了烧。但也就是从这一日起,二皇子院前的屋檐上便坐上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眼前蒙着一段黑色的布带,右手持剑,身形犹如一柄利刃,稳稳地插在二皇子的瓦檐上。
五竹就在那檐上坐着,不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只要二皇子朝着院外望去,定能看见那道如凝固了一般的身影。他的存在就如一个人形的倒数计时器,倒数着二皇子的死期。
五竹在檐上坐了十五日后,恢复了些精神的李承泽躺在小榻上透过窗子望着他。二皇子没有让谢必安将他赶走,他自然也明白没人能把这恐怖的家伙赶走。他看着檐上的五竹,心情格外地平静,因为只要五竹在此处,便不会有其他人来杀他。
他宁愿死在这人犀利干脆的剑下,不会有过多痛苦,死得也像个人模样。
今日二皇子的心情似乎有点好,他躺在小榻上轻抚着肚腹,感受着腹中阵阵有力的胎动,虽然有些轻微的疼痛,但二皇子今日的心情就如窗外的阳光一般明媚和暖。这时他感觉窗外传来一阵目光,二皇子转头看去,看到那十几日来纹丝不动的雕像似乎偏转了一下脑袋。
一向喜爱主动出击的二皇子对着窗外那人叫道:“你看得见吗?”
他声音不大,可比起前几日又多了几分力气,应当足够被五竹听见。
五竹那低沉又僵硬的声音传来:“你为何会怀上范闲的孩子?”
二皇子轻笑了声,面露轻佻:“你是想知道这其中的过程,还是其中的原因?”
五竹仰起头,不再答话,可二皇子偏要逗他,又问:“你为何追随范闲?”
五竹道:“他是小姐的孩子。”
“小姐?叶轻眉?”
五竹又转过头来,“你知道小姐?”
二皇子听他的口气,又似问句又似肯定,他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又道:“现在范闲已死,而这个、是他的孩子。你既然追随叶轻眉的儿子,那么他儿子的儿子也是你的主子。”
五竹道:“我会保护他的儿子,也要杀你。”
二皇子点着头、微挑着眉,面上一副“就是这样不错”的神情,抓过一旁的桃子啃了一口。嚼着嚼着,他又想起点什么,于是又问道:“你看过范闲的尸首了?”
那口气,仿若在问别人吃过午饭了没有。
“不曾。”五竹的声音则是一根毫无波动的、拉直了的弦。
二皇子低着头用一只手摘去锦被里冒出来的蚕丝,低沉着嗓子道:“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可我们都相信他死了。”
“你是说,他可能没死。”
二皇子忽然笑了声,抬头望着五竹,“若是他没死,我便可活?”
“他若没死,便会回来。只要在你死之前。”
“范闲手底下的人,果然都像他一般仁慈。”二皇子说着,不由叹息了一声。
二皇子在榻上躺了将近一个月后终于可以独自站起来,此时他已消瘦得有些脱了相,脸颊上仅有的一些肉也瘦得凹陷,可是他的肚子却长势良好,比起个把月前又茁壮不少。原本可以轻松系上的衣带,此时要松出一大截来才显得不那么紧绷。
从前二皇子总喜欢两手插袖,用宽大的袖子盖住他隆起的肚腹,既温暖又有安全感。可如今且不说他伤了左肩,暂时无法轻松抱手,而这袖子也再也挡不住他那高高隆起的肚子。
二皇子在铜镜前站着,却忍不住寻找起了自己的细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半晌,只看见满腰的肚子,末了只能悄无声息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将死之人,竟还有心思看这些?可李承泽在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念想,越到产期临近这个念头便愈发抑制不住。
他相信范闲不是那么轻易死去的人。
但范闲这一死,使他的性命被捏在了旁人手中,而他的眼线也都被庆帝斩断。如今他眼盲心盲,只有太子还乐呵呵地不时跑来看望他,今日又要来与他弈棋。
可要等太子来救他,他倒不如给范闲烧柱高香,求范闲托个梦给庆帝,就说看在一夜夫妻的份上,或是兄弟一场的份上。
二皇子看着面前认真思索棋局的太子,知道他还被蒙在鼓里,更知太子完全不明白自己害死范闲对庆帝意味着什么。二皇子不由地叹了口气。
太子听到二皇子叹气,赶紧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忙道:“二哥怎么了?不舒服了?”
二皇子低声道:“没事,只是困了。”他以前怎么从没发现太子如此关心体贴兄长?
“二哥快躺下吧,身体要紧。都是我不好,这时候还要缠着二哥下棋。”
关心来得太突然以致于让二皇子感觉自己记忆错乱,从前和自己斗得跟乌鸡眼儿似的太子,真的是眼前的太子吗?
二皇子被太子搀扶着躺下后,习惯性地抚了抚身前的肚子,余光里却瞥见太子盯着他的肚子不肯松眼。二皇子还没找着话题问个清楚,就听太子道:“我真没想到,二哥竟是这样的人。”
二皇子:???
太子忙道:“二哥误会了,我是说这个。”他趁机伸手摸了摸二皇子的肚子。
二皇子有些尴尬有些脸红,竟没能说出话来,又听太子笑呵呵地道:“外人说二哥与我不和,那都是外人的挑拨之词。做弟弟的自然要让着姐姐。”
二皇子的脸色忽然有些阴沉。
太子继续开心地说道:“姑姑也是对我这般严厉,大概你们都是这般。只是姑姑被父皇送回了封地……”
太子说着,不由面露哀伤,完全没有看到二皇子越来越黑的脸色。
他收拾好情绪,又微笑道:“可我看着二姐,总能想起姑姑从前在的时候。日后二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开口便是。这个京城,不管二姐要什么,我都会帮你找来。”
“必安……”
门外的谢必安推门入内。
二皇子疲惫地挥了挥手,“请太子回府。”
“是,太子,请。”
太子:???
太子被谢必安请出去后,二皇子起身推开窗子,抬头望去,五竹还坐在他那屋檐上。
“不下来喝杯茶?”二皇子冲他露出一阵真诚无邪的笑容。
五竹慢慢转头看了二皇子一眼,复又转回头去。二皇子叹了口气,便转身回去,却听五竹道:“你和范闲很像。”
二皇子脚步一顿,却又恢复常态,朝着小榻走去。待他躺下后,才慢悠悠冒出一句:“从何说起?”
“感觉。”
五竹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而二皇子也没有追问。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二皇子第二日起来便觉得有些头晕,到了夜里身上便开始发热。这一回烧得也不算厉害,只是令他浑身烦躁,全身酸疼。而二皇子肚腹已大,只能侧躺,可他左肩又受了伤,便只能始终侧在右侧,不一会儿便压得手麻。又要调整姿势,可又受不了仰躺,躺上一阵便觉腰疼。
如此一来二去,一向冷静自持、从不在旁人面前展露脾气的李承泽忽然抓起一旁的茶杯,朝着地上重重砸去。发过脾气后,他又觉身上出了黏腻的热汗,腰上也酸得厉害,但无他人的搀扶,又不能自行侧躺。
李承泽躺在榻上,身后垫着厚实的软枕,使得他的肚腹愈加膨隆而出。他面朝着帐顶,双眉紧皱、双眼紧闭,额边颈边布满了细汗,张着嘴吐出一声又一声沉重滚热的叹息。
一旁的奴仆仔细地替他擦拭汗水,一侍女拿着扇子轻轻扇起小风,一直折腾到半夜,二皇子才松开紧皱的眉头,慢慢陷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二皇子又被热得隐隐约约醒来,不由皱起眉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哼,张嘴喘息起来。半睡半醒间,他感到一团冰冷的巾帕贴到他的脸上,轻轻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
李承泽朝着那团冰冷靠去,渐渐松开眉宇,微微眯开眼睛,看见眼前一团黑影。
“范闲……”
不知为何,他脱口而出唤了这个名字,可又睡了过去。
那团黑影慢慢靠上前来,而这黑影的一只手正拿着巾帕托着二皇子的脸颊。那人索性扔开了帕子,托住二皇子滚烫的脸,吻住二皇子汗湿的脖颈,又向上而去,轻轻舔舐着二皇子耳后那几道凸起的伤疤。
李承泽忽然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