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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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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谢必安并不是那人的对手,不过几招便被那人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那人转身看向李承泽时,谢必安仍然奋力扑上前来,但被那人轻松击倒。
那人将谢必安踩在脚下,复又转头看向榻上极力控制着身体颤抖的二皇子。那漆黑布条虽然蒙住了他的双眼,可二皇子在剧痛之中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布条之后藏着一双充满了怨怒的眼睛。
“你、杀了范闲。”那人的声音低沉而又僵硬。
李承泽微微松开牙关,露出一阵冷酷的笑,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是言冰云……范闲死时,我人在京城,我怎么可能、杀得了……”
不知是何处传来的剧烈疼痛,竟使他无法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口,那个曾在他面前倾吐爱意的人、在祈年殿上微红着脸颊对他吟诗的人、在数个寒冷的夜里拥抱着他身体的人……
“你是主谋,言冰云也该死。”
话音刚落,不待他再有任何反驳狡辩,那剑尖沾满了黏稠鲜血的冷剑又朝着李承泽的心口刺去。
此次,必中心脏。
死期来临之际,他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那剑尖,心中竟然有些释然。就算再多活两个月又有何区别,不过又是两个月的煎熬罢了。只是他下到黄泉,万一路上遇到了范闲,他还需得再想一想,该如何向范闲解释。
又解释什么?他暗自嘲笑着自己,无须解释,他坦荡地威胁了范闲,也坦荡地受了死。他活得明明白白,范闲也并非不明白他的处境。他要的不是可怜和追捧,只要一句“心思深沉对深宫中人而言并非贬斥之词”的认可和理解,而这一切只有范闲能够给他。
他唯一做错的地方,到了如今他唯一做错的事情,便是在这条道路上践踏了一个护卫的性命。而那个护卫偏偏就是范闲最为看重的人。
李承泽从来没有想过死前那一瞬萦绕在他心头的情绪不是恐惧和悲哀,而是一阵无法压制的嫉妒与愤怒。而他任由这阵情绪吞噬了自己,闭上了眼睛,却久久没有等来自己的死期。
等他睁开眼时,那滴着血的剑尖离他的心口只有三寸的距离,那持剑之手被人扼住。
二皇子从来没有想过,救他的人竟会是陈萍萍。
此刻陈萍萍在院中坐着轮椅,神情平静地看向屋中的一切。待影子扼住了五竹的剑,将五竹逼退了几步开外后,陈萍萍才开口叫道:“五竹,你不能杀他。”
二皇子看着那被唤作“五竹”的人侧过头去,对院中的陈萍萍道:“他杀了范闲。”
“可他怀着范闲的孩子,那是范闲唯一的子嗣。等孩子降生,你可再作打算。”
五竹沉默了片刻,道:“孩子还要多久出生?”
陈萍萍望了榻上面色惨白的李承泽一眼,口气仿若在宣判二皇子的死期:“慢则两月。”
五竹便将剑放下,对二皇子道:“等范闲的孩子出生,我再来杀你。”
五竹离开后,影子也回到陈萍萍身边。
李承泽抬着头吃力地望着他,眼中并无感激之意,他此刻要保持清醒,已用尽所有力气,因此连一句明面上的谢字都说不出口。更何况陈萍萍并不是来救他,只是来救他腹中的孩子。他可以接受被他的父皇赐死,却绝不能忍受被这样的复仇者折磨而死。
陈萍萍离开时留下了一句与庆帝一模一样的话——好好养着它,只是后半句变成了——它是你唯一的救命符。
太医赶到时,二皇子已经陷入高热与昏迷之中。前几日的险些小产拖垮了他的身体,如今他身体虚弱,肩上的血流久久无法凝固停止,就连太医替他缝合伤口之时,二皇子也只是在昏迷之中咬紧了牙关,没有露出一声痛叫。
他在昏迷之中,梦见了那回范闲饮下那杯装着不能过审但范闲唯一会中的药的烈酒。可范闲全然没有倒下的意思,他似被那酒熏得微醉,抓着二皇子的双肩摇摇晃晃着脚步将他按在榻上,问他:“那天进祈年殿前,我与你说了什么?”不待二皇子回答,范闲就自顾自地答道:“别碰那些毒药。”
接着,他那滚烫的面颊贴进二皇子微凉的颈间,用一个不能过审的动作二皇子露在衣裳外的肌肤。
范闲是始终迷糊而放纵的,可李承泽是唯一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无比清醒与冷静。
他知道范闲和自己一样,不肯甘为人下,但他和范闲偏偏又不一样——为了实现最终的目的,他可以舍弃这份骄傲,即使至今他还记得那左耳后的痛苦。
但当范闲用温热的手指抚摸着他耳后的伤疤时,李承泽一直保持平稳的气息忽然有了一阵波动。
“疼吗?”范闲问他,依旧用手指轻轻抚摸过那道道凸起的痕迹。李承泽的气息涌动得更加厉害,仿佛范闲正在把弄他的死穴。
“好深的伤疤……你一定疼坏了。”范闲趴在他身上,微红着脸,仿佛一个幼稚的孩童心疼地看着他摔坏的玩具般地看着鼻尖微微发颤发红的二皇子。
这时二皇子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融化了,而那东西正要通过眼睛往外涌出。可他绝不能使它融化,他拼命地控制着,试图再次将那团坚冰凝固堆积起来,将喉间扼得紧紧的,不断地吞咽着唾液。
压制情绪的疼痛比起瓷片剜过他耳后的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一定不能尝到比那更痛的滋味。
在得知有孕之后,他在府中静坐了一个下午,在冷静和清醒之中,他命人向外传播二皇子有孕的消息。之后范闲来他府上探望,他也是清醒地欲擒故纵,甚至说他并不需要范闲的负责。
直到后来范闲说一定要娶他,即使违抗皇命、放弃内库财权也无妨。范闲将他抱在怀中,抚着他已然微微隆起的肚腹,忽然笑了一声。
他问范闲笑什么。
范闲说:“你太冷静,冷静得不像个要做父亲的人,也不像个要做新娘的人。”
的确,范闲说得不错,他确实不像个父亲,更不像个新娘,他时时刻刻都在做一个孤傲无情的帝王。
二皇子的高烧两日也不曾退下,人虽然醒来,但总是烧得迷糊。侍候的奴仆发现他换下的裹裤上又沾了许多血迹,而即便迷糊的二皇子也明白他已许久不曾感受到这孩子的胎动。
这日夜里,一人拜访了二皇子的府邸。二皇子已无力起身去见,只能将那人叫到卧房。二皇子辨认了许久,才从那隐隐绰绰的身影里辨认出那人是费介。
费介似乎很不情愿和他说话,只说了几句:“我本无心救你,这全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乃用毒之人,既会用毒杀人,也会用毒救人。但是毒就是毒,虽能救人必也伤人。”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摆在一旁桌上,道,“此药可激发人的潜能,一颗可保你一月无忧,这里共有两颗。但潜能一旦激发,便如风吹燃烛,火焰更亮,燃烧更快。服与不服全在你自己。两月之后杀你之人只多不少。”
说罢他就要转身走人,可又停下脚步,不愿再多看二皇子一眼,道:“你与范闲的恩怨,不该让孩子来偿还。就算它是范闲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费介走后,李承泽一直静静地望着帐顶,也不曾去看那药。过了不久,奴仆将覆在他肚腹上的巾帕取下,复又打湿敷上。
二皇子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肚腹,安静凝望,似是这冰凉的巾帕刺激着了,他的肚皮上忽然出现一阵微弱的颤动。
二皇子忽然转过头来,叫道:“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