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迷津》乂二

4、岑如溪

　　执银枪的男人动作一滞，枪尖依旧稳稳指着萧遥的咽喉，侧身向后看去。

　　萧遥咽了口唾沫，再向后退了一点，男人在后脑勺长眼睛了一般发觉了他的动作，冷淡说：“别动。”
　　银枪尖向前迫了迫，萧遥僵硬地停住，男人盯住了不速之客：“你是谁？”

　　“这话该我问你，”那人从阴暗处走到路灯下，一手插着兜，一手把外套甩在肩上，姿态骚包：“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到这片地界打架，不合规矩吧？”

　　萧遥惊喜道：“梁大哥！”
　　梁逆冲他一扬眉：“哥罩你啊。”
　　萧遥感动地想说什么，就听梁逆继续说：“不用跪不用跪，哎呀咱俩谁跟谁啊，不用这么客气。”
　　萧遥：“……”

　　持枪的男人问：“你是这片地区的首领？”

　　梁逆笑眯眯：“我是首领的小弟。”他指了指萧遥：“这人是个今天刚到燕京大学的普通大学生，无论怎样都和你没关系，你快把枪收回裤腰带里，太长了，别吓着人家。”

　　男人和萧遥的眼角都微妙地抽搐了一下。

　　梁逆继续问：“捉妖师，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冷冷道：“你一个妖怪不需要知道。”
　　梁逆向着萧遥仰一仰下巴，眼睛眯起来，笑得和煦：“那不行，那小子我要罩的。”说话间他被路灯投落的影子浓稠而立体地翻滚起来，有生命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还是说你们捉妖师都是一个德行，一句话也不让人说？”

　　男人瞳孔微微一缩，敏锐地察觉到极度的危险，本能地抄起银枪向着梁逆刺去！

　　狂风如刃，直逼梁逆的面容，他的眸子瞬间炽烈起来，刺目的鲜红色化作了狰狞的竖瞳，他抬手稳稳抓住了枪身，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向后擦了几寸！

　　梁逆没想到这捉妖师有这么厉害，心里微微一沉，心道：哎呀，这可有点不妙。
　　男人手上一扭，梁逆手上刺痛，“嘶”一声松了手，身子往黑影里一沉，眨眼人已出现了路灯范围之外，一双兽瞳亮得刺目：“萧遥，去找秦川！”
　　萧遥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喊：“谁？！”
　　男人顿了一下，而后毫不留情地横枪扫来，梁逆仓促一挡，双臂被震得钝痛，连连后退，大声提醒：“那个巷子里的店主！”

　　这紧要关头，提到店主，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吃到的桃花酥，再不约而同地咽了口不合时宜的口水。

　　“这买卖有点亏，”梁逆心想，“回去得让他加一顿饭给我才行。”

　　萧遥大声应了“好”就兔子一样蹿了出去，男人想去追，足下忽然被一绊，一低头，漆黑的影子抓住了他的脚踝。

　　梁逆甩了甩手腕，笑容灿烂，眼里两道竖瞳却是冰冷的，尖锐的犬牙若隐若现：“捉妖师，咱俩先打。”

　　男人望向梁逆：“你认识秦川？”
　　他的神色可算不得“听闻故友”、“久别重逢”，捉妖师的面容在吐出“秦川”二字后变得冷峻，更像是被仇恨顶出了坚硬的棱角。

　　梁逆挑眉，额角的细长伤疤也随之一挑，宛如一线刀锋。心念电闪间，他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奸商不自己过来，好嘛，竟然让我替他挡仇家的刀。
　　面上却嬉皮笑脸地装傻：“天底下叫秦川的人可多，你说的是哪一个？”

　　男人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低下头看了一眼，风刃眨眼斩断黑影：“你是饕餮？”
　　梁逆道：“梁逆。”
　　男人沉默片刻，抬起头，周身风声愈发凛冽：“岑如溪。”

　　梁逆笑嘻嘻地调侃：“呀，没想到你长了张六亲不认的脸，名字这么温柔啊？”
　　岑如溪：“……”

　　梁逆继续说：“我报名字你就跟着报，你咋这么听话？”
　　岑如溪：“……”

　　岑如溪眨眼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风声如海涛拍向了梁逆的后脑，梁逆向下俯身躲过一击饱含怒气的重枪，向前扑去，翻滚两圈重新站起来。
　　他回身看向浮在半空的岑如溪，伸手摸了摸后颈，触手滚烫湿润，一手的鲜血淋漓。

　　梁逆深吸了一口气，收了笑脸，额头上逐渐钻出两只漆黑的长角来。他本生得俊朗，但眉骨高、嘴唇薄，不笑的时候面容显得过于具有攻击性，看着就不好相与，这两只角更给他添了令人胆寒的妖邪气，岑如溪没再攻击，戒备地退后一步。

　　梁逆眯着一双凶蛮鲜红的竖瞳，后颈被风刃带出的伤口眨眼愈合，岑如溪听见凶兽不带感情的喃喃：“你们捉妖师可真是无趣啊。”

　　萧遥一路冲进了秦川的店，大叫：“店长！”

　　秦川二话不说递给他一杯茶，萧遥愣上一愣，茫然地接过来喝了一口，酸甜的，有些冰，蜂蜜和醇甜和柠檬的清凉神奇地抚慰了他受到冲击的内心：“那个，店长，梁大哥让我来找你，我——”
　　“梁逆和岑如溪打起来了，我知道。”秦川双手交叉，声音不变：“岑如溪……也就是那个拿银枪的人为什么会盯上你？”
　　萧遥担忧说：“梁大哥他——”
　　“我看着呢，放心，不会出事的。”

　　萧遥心中定了定：“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盯上我，我不认识他。”萧遥忽然想到了那个自称梁祝的女孩：“对了，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女孩，她扔给了我这个……会不会与这个东西有关？”
　　萧遥拿出了那块白玉佩，推到秦川面前。

　　秦川看清玉佩的瞬间有些讶然：“朔都遗物？她是谁？为什么给你这个？”
　　“我不知道，”萧遥沮丧说，“她没说一句真话，名字都是假的。”
　　秦川问：“你如何知晓？”
　　萧遥张了张嘴，没出声。
　　秦川继续温声问：“你叫什么？”
　　萧遥低下头说：“萧遥。”
　　“萧遥，你见到梁逆和岑如溪超自然的能力后，好像并不是很惊讶。”秦川循循善诱，“为什么？”

　　萧遥低着头不答，秦川也不催促，甚至给他放在一边的杯中再添了半杯果茶，然后把杯子向着萧遥的方向推了推。
　　半晌萧遥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而又如释重负一般地：“我是……混血的杂妖。我母亲是人类，而我父亲，是兔子精。”

　　秦川愣了一下，忍不住道：“兔子精？”
　　萧遥沮丧说：“昂。我倒也想要更威风更凶猛一些的，可我爹就只是兔子精啊。”
　　秦川失笑：“好。兔子精。”他不多在萧遥的出身上纠缠，拿起玉佩，手指慢慢摩挲着。触手温润，白玉细腻，大小刚刚好能握紧在手心里。他思考片刻问：“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可以吗？”
　　萧遥点头。
　　“走。”秦川把玉佩拿起一件外套披上，“我们去找那个捉妖师，帮你洗刷冤屈。”

　　梁逆不喜欢捉妖师。
　　虽说现在提倡和谐共处，许多捉妖师知道不是所有妖都是坏的，许多妖怪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梁逆交朋友也不爱动不动就论出身，但他就是对捉妖师有心理阴影似的厌恶。
　　他尤其讨厌那种仗着自己神通广大便自以为是、随随便便给妖盖章定论的捉妖师，岑如溪非常不巧，占了个全。

　　金铁交击的一声脆响，岑如溪向后滑了两步，生着黑色长角的妖兽不依不饶地扑上去，犬牙尖锐，眼看着就要往人类脆弱的脖颈上落去，却先被银白的枪拦了去路。

　　梁逆在枪身上留下一道划痕，“呸”一声退开，咧开嘴笑了：“你在害怕。我闻到你血里的味道了。”
　　岑如溪不答，擦了把脸上的血。
　　梁逆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尖牙森然：“你们捉妖师的肉都是腥的，尽是杀戮造成的罪孽。我不想吃你，恶心。”
　　他的眼神却饥饿得像是在打量一道肉菜。

　　“你饿了很久？”岑如溪说，他站直了身子，将银枪立在身侧，看上去不想再打。
　　梁逆不动声色地松一口气，心道老子可算把你给镇住了，再打下去我该跑了。他演出一个酷魅狂狷的笑，高深莫测地沉默着。

　　“我们谈谈。”岑如溪没得到回应，挽了个枪花，把它化作一道银光收成了裤腰带，“那个杂妖是你什么人？”
　　梁逆道：“不是什么人。”
　　“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梁逆反问：“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你要找的人是他吗？”
　　“他偷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岑如溪说，“我感应到了它的气息，那东西的确在他身上。证据确凿。”

　　“你那东西什么时候丢的？”
　　“昨日。”
　　“你从哪来的？”
　　“郢城。”

　　郢城？梁逆想到了那个妙脆角，莫非把那群小妖怪吓走的就是他？
　　妙脆角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梁逆一拍手：“这不就巧了吗，这哥们昨天在从岭南到燕京的高铁上呢，路线和郢城到燕京相背，他就算是混了千里马的血统也跑不到吧？不信？G00521软卧13号，你去查一下？12306会用不？”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萧遥的信息套得这么底儿掉的。

　　岑如溪没想到得了这么一个回答，愣了一下。
　　“没事啊老哥，不用着急，”梁逆笑嘻嘻说，“我让他去找秦川了，到底咋回事呢，你等秦川领他过来，大家对一对口供不就知道了嘛。”

　　敢拿我当仇人的挡箭牌，梁逆心里想，我非让你个奸商过来当面对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