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迷津》乂二

3、凉桃花酥

　　秦川推开了店门。店里没有灯光，也没有暖意，八月中的巷子夜里甚至有些寒气，秦川推门的瞬间愣上一愣，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微的懊恼。

　　梁逆从他肩头探出张脸来，好奇地向门里瞅：“秦川，怎么了？”

　　秦川最后还是告诉了梁逆他的名字，梁逆就像从这两个字的读音里得了趣似的，跟在秦川屁股后头，一声叠一声地念，勾起了秦川的回忆——当年他养过一条小黑狗，喜欢绕着秦川的脚踝跑，绕一圈叫一声，秦川如果有回应小狗能把尾巴甩到天上去。
　　后来狗寿终正寝，秦川也再没养过狗，而今久违地感受到了遛狗的快乐，也不嫌腻，在复读机前头笑眯眯地一声声应，不赶他走，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回了店铺里。

　　“出门前做了桃花酥，搁凉了。”秦川走到柜台前，从盒子里拈起一个看了看，有些可惜：“这东西还是趁热好吃。”
　　梁逆问：“我能尝尝吗？”

　　秦川一点下巴，梁逆便挑了一个吃，桃花酥凉了之后微微有些回油，把外壳洇出独特的软香，内芯凝固成块，一咬便酥，触舌就化。梁逆叼着一块，目光不安分地往盒子里偷，秦川看到了，笑说：“吃吧。”
　　梁逆喜滋滋地坐到柜台前，一边吃一边打量。

　　店里和他有些模糊的印象没有多大出入，干净素洁，柜台后墙上有扇“闲人勿扰”的门。秦川推开门进了里间，再出来时端出两个杯子，给了梁逆一杯。
　　梁逆满怀期望地喝了一口——

　　“白开水。”秦川道。

　　梁逆控诉：“你以前都给客人喝果茶的。”
　　秦川笑：“生意不好做了，你要是付钱——”话音一转，“我也做不了，没有原材料。”

　　梁逆问：“你是新开的店？”
　　“不算是。”秦川说，“你是新到这里的妖怪？我之前没见过你。”
　　见梁逆点头，秦川又问：“来这里做什么？要停留多久？”
　　梁逆微微一眯眼：“观光旅游，住多久看心情。”

　　“你们妖怪都有划定的势力范围。”秦川端着白水，宛如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呷一口，“我也守你们的规矩，之前跟你说过了，燕京大学方圆百里，是我的地盘。在这个范围之外，随你做什么，我不会管。但如果你住在这个范围里，就得伪装成个正常人。”

　　秦川笑出两颗犬牙，颇有些跃跃欲试：“那我们妖怪还以拳头论实力，想要我听话，店主不得先跟我比划比划？”

　　秦川从杯沿的雾气里投出目光，被水雾晕得朦胧，落在梁逆脸上已经不分明。但梁逆不知为何心中一悸，下意识往右手边看去，身子往左挪了挪——

　　然后他微微一怔：“秦川，你的灯笼呢？”
　　秦川微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就原来摆在这的方灯笼，白纸皮，挺好看的，里头有怎么也不熄灭的金火。”梁逆比划了一个大小。他对这个灯笼记忆犹新，当年他只要一想对店主动手，这里面的火焰就飞出来把他烧个吱哇乱叫，疼得他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秦川的笑容一淡：“碎了。”

　　梁逆看他，秦川垂了目，指腹无意识地擦了擦杯沿：“当年有个小朋友忘记帮我锁门了，我睡觉的时候店里进了搞破坏的，它就碎了。”

　　梁逆表情一僵。

　　秦川抬脸笑道：“梁逆，你是什么妖怪？”
　　梁逆面不改色道：“你猜？”
　　秦川笑过便不多问，把茶杯放下，起身道：“不是说要跟我比划比划？”
　　梁逆道：“不了。看在桃花酥的份上，听你的就是。”他也起身，一副要告辞的模样，秦川也不拦，慢悠悠说：“慢走。”

　　梁逆摆摆手出门，在门口微微一停，忽然回了头：“秦川。”
　　“嗯？”
　　“你一直在这儿吧？”
　　秦川笑：“当然。”

　　梁逆挠挠头，可能也觉得自己的问话过于莫名其妙，冲他笑笑就打算离开。秦川低头喝水，杯中的水忽然荡起一道涟漪，秦川动作一顿，忽然叫住他：“梁逆。”
　　梁逆回头。

　　“能不能帮我办件小事？”秦川道，“算我欠你一份甜品。”
　　梁逆爽快道：“行，什么事？”

　　燕大的校园道路漆黑，路灯可与萤火争辉，萧遥回校的一路上还在回味桃花酥的味道，也没注意看路，灌木丛边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影并在他的耳边“啊”地发声的时候，把他吓得嗷一声大叫，兔子一样蹦开两三尺远。

　　“跑什么呀，”那人不满，声音是清脆的女音，“我哥还跟我夸你呢，你胆子就这么小？”
　　“你、你哥？”萧遥惊魂未定，舌头直打结，瞪着眼睛喘着气看冒出来的女孩，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我不、不认识你……”

　　“啊？”女孩歪了歪头，“你不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我哥说你的名字很有趣的那个……”
　　“萧遥。”
　　“对对对，你是萧遥！果然是好名字！”女孩乐呵呵地跳出来，她个子不高，短头发，长得很漂亮，背着手弯腰，目光从下而上地看萧遥的脸，而后粲然说：“长得很好看嘛小哥哥。”

　　萧遥终于把一口气喘匀了，在她的目光下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衣领：“你是——呃，莫非是……梁祝？”
　　“对呀。”女孩笑眯眯地认了，绕着萧遥转了一圈，“我哥怎么说我的？”
　　萧遥说：“他说你是历史学院的。也没多说什么。”
　　“算他识相。”女孩笑，跳开一步，把什么东西丢给了萧遥：“嗳，接着。”
　　萧遥接在手里，看了一眼：“玉佩？这是……”

　　手里是一块白玉佩，浮雕着他看不懂的花纹，触感温润，一看就价格不菲。

　　女孩扔完了玉佩就背着手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说：“这东西帮我给我哥吧。是很重要的东西，千万不要弄丢了哦。”
　　萧遥抬头慌忙道：“啊？可我不知——”

　　女孩已经退出去好远，冲他俏皮地眨眼睛：“多谢啦。”

　　萧遥急道：“等一下——！”追了几步，女孩却在前面的拐角消失了。他茫然地翻看玉佩，最后只得将玉攥紧了，惆怅地叹了口气：“什么事啊……”

　　起风了。

　　萧遥警觉地抬起头，然后打了个冷战，心想还是赶紧回寝吧，小跑着往寝室楼的方向跑。

　　枝叶沙然，大风从天上巨浪般压下，瞬间打透了萧遥的衣衫，狂乱的树叶和碎裂的枝条噼里啪啦甩在萧遥背上。萧遥一个踉跄，被冻得狠狠打了个哆嗦，抱着头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窜，惊疑不定心想：台风？
　　他没有收到通知，台风怎么会这么突然？北方的台风都这般吓人的吗？

　　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似乎这风是针对他刮起来的，其他街道都一片正常！他正惶然，一道阴影兜头罩落，他警惕地抬起头，看见晴朗的夜空中有一道漆黑的人影，人影衣摆被狂风鼓成满帆，而那人高举过头的那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是把银枪!

　　萧遥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撞，整个人扑向了道边，银枪被半空的人用力投落，狂风的利刃紧贴着萧遥的身侧割下，呼啸的冲击波将他掀飞，让他晕头转向地在路边滚好几圈，全身火辣辣地疼。

　　萧遥趴在地上眼前发黑，有人走到了他身边，用冰冷的器物将他铲翻了个个。萧遥用力瞪着眼，终于看清了景色，他张口想说话，男人已经俯身下来，眉眼在浓稠的夜色中冰冷：“怎么？是只混血杂妖？”
　　萧遥大口喘着气，艰难说：“什么？你是谁？为什么打我？”

　　那人手中拎着银枪，闻言枪身在地上一磕，一点想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地直起身，冷淡说：“交出来。”
　　“交出什么？”萧遥支起身子向后蹭，戒备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
　　“你偷的东西。”男人银枪指向萧遥的脖颈，语气微微有些不耐，“交出来。我不想说第三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遥怒道，“你先搞清楚状况好不好？到底怎么回事，我没偷过东西！”

　　男人皱了眉，提起了银枪，对准了萧遥的眉心，眼看着毫不留情地要刺下去——

　　“哎哎，那个捉妖师，”有人忽然在他身后说，“别欺负大学生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秦川和梁逆这俩人要是有人名搞错的情况还望海涵，然后悄咪咪提醒我一下……
在我脑海里剧情已经发展到如胶似漆焦不离孟了，偶尔的确会发生分不清他俩谁是谁的情况发生。
我不是在为我的手误找借口，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