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迷津》乂二

26、唠嗑

　　秦川甩了甩手，血液溅了几滴在地面上，梁逆抓起他的手指看了看：“之前救那个叫萧遥的大学生的时候我就想问了，这是什么原理？你血管里流的是硫酸吗？”
　　秦川作势要把硫酸往梁逆脸上抹，梁逆象征性地向后躲了躲，秦川就笑：“是王水。”
　　梁逆配合赞叹：“哇。”

　　秦川道：“我血统特殊，对付灵魂有特殊加成，再加上老师教我的术法大多也是对付它们的，所以对他们的伤害比较大。”
　　“这么说来你是个法师，”梁逆说，“站在后排输出的脆皮，一碰就挂那种。”
　　秦川温和道：“揍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梁逆正要反驳，忽而想起自己的确被他按在地上揍过，遂作罢，十分坦然道：“我可真给饕餮丢脸。”
　　秦川看他一眼，安慰道：“是好事。”

　　谈话间他们一刻不停往前走，甩开一群追着的妖灵，却仍像在原地踏步，这条水镜长廊仿佛没有尽头。秦川遂停下了，若有所思地展开双臂，在虚空中去摸找一堵不存在的墙。
　　“怎么？”
　　“我们应该是被拦在了这边。”秦川说，“老师曾教我，结界是一定有一个边界的，虽然你感觉不到它，但它必然存在。我在找这个看不见的边界。”

　　说话间他扬手，血丝像是红色的丝线从他的伤口里缠缠绕绕地生出来，垂落在地，而后飞快沿着地面向四面八方探去。梁逆低头看了一会儿，一乐：“嚯，你这血丝可真像是毛线啊。”
　　秦川说：“谢谢夸奖。”
　　梁逆想去勾那蔓延的血丝，低低说：“有时候我觉得你简直不像是个人类——”
　　秦川和颜悦色：“我是个大毛线球。”
　　梁逆被他逗笑了。

　　血线已分作无数股沿着空气中不存在的屏障飞快攀升，细得几乎看不见，秦川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这张鲜血的细网，梁逆甩着尾巴护在他身边，拦住了前赴后继的妖怪残魂。
　　没过多久秦川出声：“找到了。”

　　血网忽然猛烈一收缩，血丝上光芒明亮，宛如一个巨大的阵法扣在空中，像是只巨大的手掌用力向内握紧，一层无形的屏障在压力吱嘎作响，而后纷碎成无数的透明碎片，玻璃似的叮叮当当掉在水镜般的地面上。
　　鲜血迅速消逝在空气中，秦川刚收回手就被梁逆一把扯住腕子，妖兽二话不说拽了人就往前跑，秦川有些不明所以，但没有反抗，只在逃跑途中回头看了看。

　　他们步伐踏过处地面寸寸碎裂，崩落进一片混沌的漆黑中，翻滚的黑雾由远及近，飞快吞噬了一群没头没脑的妖魂，像肿胀黑色的大雪球冲着秦川和梁逆的后背压了过来。

　　“这是什么？！”梁逆扯着人匆匆逃命，还有功夫问了一句。
　　秦川气息平稳：“不知道。”

　　梁逆没再问，见电梯门大敞着，连滚带爬地拉着人扑向了电梯，身后张牙舞爪的黑暗已经咬向了梁逆的尾巴，秦川余光看见，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尾巴尖，飞快在手腕上绕了一圈用力往身边一拽，险而又险地避免了梁逆变成只秃尾饕餮。
　　梁逆正一脚踏入电梯门拍亮关门按钮，回身正要把秦川拉进来，尾巴突遭袭击，他嗷一嗓子嚎出去，疼得泪花都泛出来了：“你干吗！”
　　一扭身看见黑雾就在门外铺天盖地，轰然撞击在缓缓闭合的电梯门上，秦川反手张开血网罩上电梯的缝隙，瓷密的网被黑气撞得崩断，秦川也被迫向后退了两步，手来不及及时回撤，被黑暗咬了一口，悄无声息地失去了一个指节。

　　梁逆的神色立马就变了，一股暴戾之气从他身上升腾起来：“你的手——”
　　然后还不等他有所动作，电梯门已经关上，秦川面色如常地甩了甩手——毫无鲜血的断面上血肉和漆黑的丝线交错生长，很快就补齐了那瓷白的手指。
　　梁逆戛然而止。秦川侧眸看他，他义正言辞说：“你的手不能乱拽我尾巴，你看我长得这么对称，就该知道后面和前面一样重要的。”

　　秦川还没松开那只抓着梁逆尾巴的手，闻言似笑非笑地又把他尾巴在腕上绕了一圈，轻轻扯了一下。

　　“嘶——”
　　生物电从尾根沿着背脊爬上天灵盖，梁逆后背生了一溜鸡皮疙瘩，他不受控制地一缩脖子，打了个哆嗦，尾巴灵活地轻轻一转一甩，从秦川手腕上滑下来。
　　他的尾巴像是西方的恶魔，细长，尾尖突出一块比较硬的结，覆着一层极短而细密的毛，顺着撸是黑色，逆着推上去是赤红色。秦川张开了手任它离开，长尾在秦川的掌心极其缓慢地蹭落，恋恋不舍似的。

　　“你的手指怎么回事？”梁逆问，“人类能够重生断肢吗？你作为一个人类有着触手系的能力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说完他沉默了三秒钟：“我觉得我刚刚念了一本轻小说的书名。”

　　百年老人不懂轻小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高深莫测地微笑。

　　电梯忽然“叮”的一声，两个人都看向门口，两扇金属缓缓滑开。
　　“我刚刚按楼层了吗？”梁逆问。
　　秦川看向电梯的按钮——那里只有关门键和开门键。“我想没有。”

　　电梯门彻底打开，浓白的雾气从门外贴地流淌进来。梁逆下意识伸手把秦川往身后拦，秦川很配合他，步履轻盈地向后一退。
　　“我想无论是博物馆的三层、二层或者底层，还是外边的人类世界，”梁逆盯着雾气一团一团地滚进来，在电梯里匀称地铺开，一些如云似烟的物质沿着电梯门向上攀爬，而门外是根本看不清去路的浓雾，“都是这样的。”
　　“没错。”秦川说，“我们还在她的领域里。”
　　“可她已经死了。”
　　“按理说她确实应该不再拥有支撑领域的能量，但她是只大妖，活了近千年。”秦川蹲下去，伸手去触雾气，那似乎真的是无害的雾，避开了他的手指，“我没有到达她的境界，或许她的确有什么我所不知晓的支撑领域的能力。”
　　他站起来，梁逆耸肩道：“这么说，我们必须得出去咯？”
　　秦川点点头：“走吧。”

　　梁逆先行踏出去，长尾灵活地缠上了秦川的手腕。秦川轻轻扯了扯，尾巴不容他挣脱地收紧了，温暖且带着令人心安的搏动，生机勃勃的。
　　秦川脸上带了笑意：“这是做什么？”
　　“我害怕。”梁逆说得理直气壮。
　　“我不跑，不用缠这么紧，你这样让我觉得我是长在你尾巴上的一个部件。”
　　梁逆深情款款：“你就是我的体外器官——”
　　秦川的目光就往梁逆下半身走：“……哦，那我还挺重要的。”
　　这点调侃对梁逆来说跟朵花似的毫无杀伤力，甚至让他坦荡地点了头：“当然。我不会再弄丢你了，秦川。”

　　他们一起走进了雾气中，前方梁逆的身影瞬间被吞没了，除了白茫茫，秦川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向前走。环境安静得吓人，走了一阵子，梁逆忽然开口叫他：“秦川。”
　　“嗯？”
　　“说说话。我看不到你。”
　　“怎么，你认为现在被你的尾巴绞紧的圆柱已经不属于我的一部分了？”秦川说，有些笑意，“我还没察觉到我丢了只手呢。”

　　梁逆后退了几步，伸手往身边摸索，找到了秦川单薄的身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在店里的时候和在外面不太一样。”
　　秦川没理解他想表达什么，用鼻音回应了个“嗯？”
　　“你现在更像我小时候认识的你，”梁逆说，“而不是那个总是假笑着的……寡淡的影子。”
　　秦川想了想：“那不是我伪装出来的状态，小孩儿，那也是我。只是那个状态适合我的工作，不适合与你相处。我的平易近人似乎会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你更喜欢交锋那样的相处模式。”
　　梁逆停下了脚步，扭头想去看秦川的表情。

　　“我们只认识了一年，梁逆。”秦川的表情被白雾遮挡，语气却还如常，“有人用尽一生也看不清另一个人，更别提短短的一年了。你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了解我，人是很复杂的生物。”
　　梁逆扭回头去：“嗯……或许你说的对……然后这个领域听见了我的愿望，并愿意帮助我去了解你？”
　　秦川有些不明所以，梁逆继续说：“往前看，秦川——那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