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迷津》乂二

21、楚新侯

　　“如溪看着呢，他办事我放心。”楚新侯再搬了把椅子坐在秦川另一边，有些怀念地重复了一遍，“朔都……现在很少听见有人这么称呼郢城了。”
　　她又笑道：“我是来送送白露的，顺便见见你。”

　　秦川有些意外：“燕白露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半月前就知道了。知道这件事的妖类不少，怀着各种心思的人都往燕京来。有的是想分一杯羹的，有的纯粹是闲着没事干的。”楚新侯说，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自妖界与人界融合，环境不比曾经，血脉纯正的大妖怪成活率愈发小，可以说是死一个少一个。活了千年的大妖陨落是多大的热闹啊，能来看看的可不就都来了。”

　　说着她忽然看向了梁逆，啧啧有声：“可惜是只饕餮，你要是麒麟啊凤凰啊一类的血脉，肯定要被供起来养的。”
　　梁逆一乐：“那我可享不着，我这样凶恶的血脉，天天被捉妖师当过街老鼠追。”
　　秦川看了看他，若有所思。

　　楚新侯和梁逆有来有往地唠了几句，话题直奔秦川插不上话的领域去，店老板听了一会，只能站起身，去后厨倒了壶茶。

　　等他转回来，楚新侯和梁逆已经化身为相见恨晚的俩老二次元，这个哭柱灭之刃那个嚎碎石之国，秦川灌了一耳朵外国名，简直昏昏欲睡，猛然听楚新侯拍案而起：“你也看jiojio？！”
　　二人宛如亲兄妹一般热泪盈眶地抱在了一起。

　　秦川跟个村口老大爷似的喝完了一壶茶，楚新侯意犹未尽地要起身道别，秦川也随之起身：“小楚，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要给你。跟我来。”

　　他看了梁逆一眼，梁逆就把屁股搁回凳子上，摆了摆手：“好的，我看门。”

　　楚新侯跟着秦川往长廊里走，直走进秦川的房间。她一边说着“哎哟你的闺房我怎么好意思进”一边在门口鬼头鬼脑往里探，先盯上了那俩懒人沙发，顿时乐了：“哎哟，长得跟俩大土豆似的，这谁搞的？”

　　“怎么不能是我自己添办的？”
　　“你可不是这么没有品味的人，”楚新侯一点也不客气，往豆袋里一坐，这东西做得大，她身子小巧，干脆四仰八叉往里一躺，“再说你跟个刚挖出来的古董似的，说话有时候还文绉绉的呢，不像会置办这种东西的人。”

　　“梁逆买的。”秦川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空无一物的房间里空间忽然扭曲了一下，而后四壁缓缓浮现出陈列架一般的书柜来。秦川打开其中一扇书柜的门，拿出来一个小盒子，然后把盒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向楚新侯一抛：“给。”

　　楚新侯捞在手里，看一眼就笑起来，弯着新月似的眼睛说：“这可不能让岑如溪知道，不然他肯定跟咱俩生气。”

　　她手里是一块白玉佩。
　　朔都遗物。

　　岑如溪是个直肠子傻小子，朔都遗物让他带着秦川和楚新侯都不是很放心，就怕道上被谁给骗去了，又不能直接跟他说。这俩人一合计，干脆给了岑如溪一个假的，真的放在秦川这里，等楚新侯有空了过来取。

　　那个假的将错就错，大摇大摆摆在展厅里，当个障眼法使。

　　“就你聪明。”秦川笑她，“聪明到把朔都遗物给丢了。”
　　提到这个楚新侯就头痛，她惆怅地往土豆里一瘫：“别提了，谁能想到这里面还藏了个魂啊。她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这些年郢城的妖人都没什么变动，也就多了个岑如溪，岑如溪恨她入骨，总不能脑子进水把她带进来吧？”

　　楚新侯坐起来：“就算他真的脑子进水了，那我也不瞎啊，当年是我把他捡回去的，那魂能藏哪呢？”

　　秦川说：“你检查他了吗？”
　　楚新侯想了想，一拍手：“我还真没检查。他身上除了衣服就是扎了他透心凉的枪，全凭一口气吊着，我看他长得好看，实在是不想他死，光顾着火急火燎给他捡回去了。”

　　“那冤魂可能藏在那柄枪里。”秦川说，“而且当时冤魂已受重伤，气息幽微，你光顾着给他疗伤，可能没注意这个凶器。”
　　楚新侯说：“她不可能在我的地盘从枪里转移到朔都遗物里的。我不可能没有察觉。”

　　秦川平静地点点头：“那就是有人想害我。”

　　楚新侯没应声，过了阵忽然问：“那个梁逆，你怎么认识的？”
　　“百年前遇到的小幼崽，过的流浪生活，体质和脑子都有点问题，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我见他可怜，就留在身边养了一阵子。”秦川说，弯着唇笑了一下——他想了不少法子让那小孩儿健康，结果这小白眼狼一喂胖就跑了，“怎么？”

　　楚新侯：“他血脉太纯粹了。你也知道现在纯血妖没几只，所以大家都放宽了标准，可他身体里一点混杂的血都没有。据我所知，饕餮身为四凶，存于世的只有一只，百来年前还被捉妖师斩于苍台山。若是饕餮在死之前抓紧时间与什么繁衍力强的种族生了个他，比如跟个人生的——他不该有这么纯粹的血脉。他不该有外族父母。”
　　秦川反应平静：“但世间只有一只饕餮，梁逆的诞生不合理。”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你想说他就是那只饕餮。”

　　“可年龄对不上，”楚新侯说，“梁逆确实是个百岁的小妖怪不假，那只饕餮可活了近千年了。”

　　秦川手指轻轻抚过书柜的门。书柜是木质的，他瘦细的指沿着木头的纹路往下滑。
　　“一百五十年前饕餮祸乱燕京，是老师重创他，把他赶出了此地。”秦川声音淡淡的，“我记得他的气息。梁逆虽身为饕餮，这百年却忍着饥饿未进血食，是个好孩子，不是他。”

　　“你说是啥就是啥吧，”楚新侯叹口气，“我也就提醒你一下。那小子给你吃什么十全大补丸了，让你这么喜欢他？”

　　秦川顿了顿，有些奇怪问：“我这么喜欢他？”

　　“你是谁啊，没有感情的混血之王，”楚新侯从土豆里爬出来，慢吞吞说，“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夸过我，慕流深捅你一剑也不见你记恨他，爱与恨都不当个事，只知道守你那破门——而梁逆当初扔了你跑了，你现在却还对他这么好。”

　　秦川对情感天生缺失感知力，认真理了理她话里的逻辑，选择性忽略了前两句，问：“你养猫？”
　　“是啊。”提到猫楚新侯就精神了，兴致勃勃说，“她太可爱了！”
　　“猫挠了你一爪子，你会从此不再理她么？”
　　“那不会，猫主子是神圣的，只能等我跪舔。”楚新侯说，她明白秦川想说什么了，“但是这不一样——”
　　“你养猫，我养饕餮，”秦川确实是不懂，歪了歪头，温润眸子里有几分天真模样，“哪里不一样？”

　　楚新侯张了张嘴。
　　“梁逆是个人诶。”她挫败说，“脑袋瓜说不定比你还聪明，那和毛茸茸能一样吗？”

　　秦川陷入沉思。

　　秦川茫然地看向了楚新侯。

　　“哥，你强，我错了，我这就走。”楚新侯被他打败了，投降般举起双手，垂头丧气往外走，心想：我不该来提醒他，我应该去跟梁逆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