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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慕流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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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不动,我就过来看看你。”慕流深半点没被吓到,自顾自感叹,“五十年不见,你这地方还是老样子,怎么不好好装修一下?”
“没那时间,我最近这几年才醒过来。”
“我都没想到你能醒过来,”慕流深撑着下巴,饶有兴致问,“哎,跟我说实话,你还能活多久?我提前收拾铺盖卷好逃命去。”
他的话在梁逆心里刺了一下,还不等妖兽把情绪表露出来,教授已经敏锐地瞥了一眼梁逆,半开玩笑道:“小川,你养的小崽子不高兴了。”
梁逆索性放弃藏着掖着,坦率地皱眉看他。
“你不跟着祸乱天下就不错了,逃命?”秦川摇头,面色如常改换了话题,“你来我这做什么?”
“老朋友就不能来见你一面吗?”慕流深笑了一句,然后直截了当说:“燕白露要死了。”
秦川眼睫一颤,没说话。
梁逆问:“燕白露是谁?”
“燕京非人界的老大,妖怪秩序的守护者,”慕流深道,“一个从妖界存在之时活到现在的老妖精,现在要死翘翘咯。”
梁逆顿时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权力的洗牌。
“我来给你提个醒,小川,”慕流深站起来,“你师父活着的时候,燕京有他和燕白露坐镇,你自然无忧无虑。这些年老家伙们陆陆续续入土,燕京繁华鼎盛,不知多少人盯着这肥肉。迷津这一亩三分地要是还想独立于纷争之外,可就难咯。”
秦川笑道:“迷津是个大炸弹,却被你说成了香饽饽。”
“烫手山芋也是山芋,凉下来一样好吃。守护世界和平的想控制它,唯恐天下不乱的想利用它,有得是别有用心的人靠近你。”
秦川笑容淡了一点:“比如你?”
慕流深坦然道:“比如我。”
秦川道:“梁逆,送客。”
妖兽痛快应了一声,人已到了门边拉开了门,彬彬有礼道:“教授,您慢走。”
慕流深一边摇头一边站起来:“唉,刚进门时还恭恭敬敬叫我慕先生,这么一阵就改变阵地了,真是个小白眼狼。”
梁逆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您过誉了。”
慕流深刚出门梁逆就关上了门,挑眉看向秦川:“怎么,他对你始乱终弃了?”
秦川身上的气场向来都是平稳的,稳如一块木头,七情六欲的波动近乎水平,哪怕是善于捕捉情绪的饕餮也很难了解他真实的想法,这令梁逆时常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没有情感。
但面对慕流深时,这人情感的心电图突然就活了过来,虽然幅度相当小且大部分是负面的,但总比一潭死水变化大得多,这让梁逆有些微妙的不爽——
秦川面对岑如溪的时候还没这反应呢!
秦川低着头坐在柜台后面走神,梁逆喊了两声他才缓缓地眨了一下眼,抬起头来:“什么?”
梁逆看了看他,用小指搔了搔额头,目光落向了一边:“一百年前我还是个小崽子的时候,慕流深救过我的命。我们那时已经认识了,那时你……你陷入沉睡,我在燕京外逃窜,他帮了我的忙,然后请求我带他到燕京里来,我答应了。”
秦川身上的情感剧烈沸腾了一下,梁逆几乎被这个幅度惊到了,一时忘记去分辨出这沸腾的感受里都包含什么,只顾着回眼去看秦川:“怎么了?!”
秦川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又低垂下眼睛:“没事。”
那一瞬的浓烈情感眨眼就消失了。
梁逆却被他搞得有点心神不宁,追着说:“别瞒着我,我想知道。”
秦川冲他笑了一下:“真的没什么。我和他认识得很早,那时候我老师还没死,老师不喜欢他,他就偷偷来找我。我当时还小,他很有意思,我和他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后来老师和他闹翻了,和燕姨一起对他下了限制,不准他进入燕京,按理来说,只要燕姨还活着,他就永远无法进入燕京的地界,我应当是见不到他的。”
“燕姨?”梁逆的关注点永远在重点之外,“燕白露是女的?”
“嗯。”
梁逆仔细回忆了一下:“可我带他进燕京的时候没感受到什么阻碍啊?”
秦川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梁逆挠了挠下巴,直觉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好像不值得秦川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秦川叹了口气:“我当年不是很喜欢燕姨。她和我老师不一样……”
“你老师?”梁逆问,“你师父什么样?”
秦川迟疑了一下,抬头看梁逆,眼神隐隐有了些戒备。
梁逆知道他不想谈更深,电光火石间权衡了一下,觉得秦川虽然不愿意谈,但也不会因此发火,遂不依不饶、死皮赖脸问:“让我知道知道嘛,能有你这样的徒弟,我很好奇这位朱雀是什么样的人。”
秦川无声抵抗了片刻,最后还是说:“我老师……是个很热爱人间的妖怪。善良,热忱,愿意相信善。”
梁逆评价道:“听着是个理想主义者。”
他本想说炮灰,但他忍住了。
秦川点了点头:“他告诉我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我相信他。燕姨总想给我灌输相反的见解,所以我小时候不喜欢她。”
沉默了一会儿,秦川叹息般说:“其实我知道燕姨说的是对的。我潜意识知道,但不想承认罢了。”
梁逆说:“慕流深这些年在燕京,竟然没被赶出去?”
“他能进来一次,就能进来第二次,燕姨发现了之后决定把他留在燕京,免得他去别的地方祸害人。他让你带他进来,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跟我说,他来燕京是为了找一样东西。”梁逆说,“他来找你了吗?”
秦川点了点头,轻描淡写说:“后来我和他也闹掰了。”
梁逆顿时确信这教授不是什么好人。
“他性格怪异,向来唯恐天下不乱,最初是奔着迷津来的,被我发现后,倒是不再打迷津的主意了。”秦川说,“他很久没来找过我,如今突然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应该是他觊觎燕姨的位置了。”
“听你的描述,燕白露应该是个大妖怪,为什么你得知她要死,却一点也不惊讶?”
“她活了很久了,与我老师几乎是一个时代的人,那个时候还有妖界与人界之分,距今有千年了,”秦川说,“寿终正寝,的确该到日子了。”
“这样的大妖怪也是会老死的吗?”
秦川笑了:“万物都是从生到死,没人逃得脱。哪怕是你,小孩儿,也是会有老死的那一天的。”
梁逆忽然问:“你会死吗?”
秦川愣了愣:“当然……”
“你有无启血脉,按理可以长生不死。”
秦川摇头:“无启国人没有生育能力,且每隔百年记忆清零,重新由幼儿成长到老,每百年都是独一无二的人生,其实与人类没什么分别。我不是纯血种,沉睡不能重启,记忆也无法清空,我的寿命是有限的。”
“奸商,”梁逆忽然小声说,“你要死了吗?”
秦川一顿,看向他。妖兽低垂着头,拿上目线小心地看他,眼神湿漉漉的,有点像面对猎|枪的食草小兽。
他熟悉这个眼神。这一刻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人和记忆里的矮团子重合,秦川一时恍惚,笑道:“谁跟你说的?”
梁逆说:“我感觉你不太对。”
秦川正思考如何糊弄他,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秦川暗松了一口气,冲梁逆扬了扬下巴,梁逆转身的瞬间脸上的乖巧就变成了“就差一步”的咬牙切齿,瘫着一张脸过去开门。
门开了,梁逆没看见人,正纳闷,下面传来一声:“嗨,大个子,往下看呐。”
梁逆低头,看见个姑娘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你是梁逆吧?我听岑如溪提到你过。”
她个头不高,白T恤外套了件宽宽松松的运动服,头上扣着鸭舌帽,长发披在肩上,看上去像个刚刚放学的高中生,努力垫脚想看一眼被梁逆堵得严严实实的店面内部:“秦川在不?”
梁逆一时咬不准这人是不是个慕流深第二,犹豫了片刻,听见身后秦川唤了一声:“小楚。”
面前的女孩愉快地应了,一猫腰敏捷地从梁逆腰侧钻进了店里,梁逆回头,秦川站在厅堂中央,她正往秦川身上一蹦,双手抱了秦川的脖子,笑音快从话里溢出来了:“川川!好久不见,想死我啦!”
秦川双手在她腰上一搂,象征性地颠了两下,然后把人一摘往地上一放,笑出了一点梁逆熟悉的不怀好意:“你可消停了吧,老胳膊老腿就别当自己是个花季少女了。”
楚新侯嘴唇一撇,眼泪说来就来,真情实感地泣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秦川一弹她额头,说:“朔都遗物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楚新侯立马收起了眼泪,殷勤地给秦川搬了个椅子:“哎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站着了快坐快坐。”
秦川摇摇头坐下,抬眼看向了站着没动的梁逆:“傻站着做什么?”
梁逆抱肩站在门边,半笑不笑地勾着嘴角问:“你女朋友?”
楚新侯故作惊讶:“呀,好大的醋味。”
秦川也跟着逗他,慢悠悠说:“我女儿。”
楚新侯立马笑嘻嘻地附和:“这我老父亲。”她讨好道,“爸爸想喝点什么茶?”
梁逆便知道他们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好友,把抱着的肩放下,把门关上,走回来道秦川身边坐下。
秦川道:“行了,别闹了。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朔都不管了?”